金鳳的大兒子鮑峰從金鳳的追悼會上溜走,是癩子告訴他說,他老爸在看守所裏想見他。於是他竟然連走帶跑地到了看守所,他未成年沒有身份證,但他軟磨硬泡地和獄警對付,獄警的確覺得他和鮑鯤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放他進去見他老爸鮑鯤。


    這時的鮑鯤一心想著活命,他擔心金鳳的娘家會在法庭上控訴自己,那自己的死罪就算坐實了。他這麽著急地把老大叫來就是想讓孩子出麵去向他外婆給自己求情,鮑峰已經十歲了,他從小時候看媽媽挨打時害怕,到後來試圖阻止老爸,結果和媽媽一起挨打。鮑峰心理上經受了不少折磨,好多時候他想不明白,不知道別人家裏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現在老爸觸犯了法律,可是他已經沒有媽媽了,真不想再失去爸爸。


    他討厭癩子,是他把老爸打傷的,可從老爸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癩子沒少到家裏來,每次他來找媽媽,鮑峰都覺出他不懷好意。他讓媽媽去跟汪富貴鬧,為的是多跟汪富貴要錢給爸爸治病,可他看見媽媽撒潑打滾地覺得很醜,也聽見街坊們背後議論,把媽媽罵作“潑婦”。


    爸爸醒了,癩子又來了。鮑峰不明白大人們的事,但他的直覺告訴他,癩子就像他這名字一樣,不是什麽好東西。


    說到汪富貴,鮑峰曾經很佩服,他懂得那麽多道理,說話也總是和和氣氣地,就像老師在課堂上要求他們做到的那樣儒雅、紳士。他對媽媽好,給他和弟弟創造條件讓他倆讀書,媽媽叮囑他和弟弟向汪富貴學,將來也做他那樣有學問、有本事的好人。鮑峰心裏不服,媽媽這話的意思豈不是說,爸爸就不是好人了嗎?


    媽媽要跟爸爸離婚,是媽媽先去法庭告爸爸的狀,成才學校裏那麽多老師都在背後講媽媽的壞話,他想幫媽媽去罵那些人,但又不知道該罵誰。他心裏窩了一肚子的火,在醫院老爸用茶杯把媽媽的頭打破了,他當時也恨老爸,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示出一點兒偏袒媽媽的意思,老爸都隻會下手更狠。


    可現在媽媽真的死了,他後悔自己太懦弱,如果當時拚命保護媽媽就不信老爸會舍得連我都一起打死?他覺得沒臉再在村裏待了,人家會說自己是膽小鬼。


    他問那些學法律的大學生,那些將來會當律師的大哥哥們告訴他,他爸爸犯的是死罪,即使律師辯護最好的結果也就是無期徒刑。


    他這些天想得很苦,爸爸死了,他和弟弟就是孤兒,就得按著媽媽說的,跟汪富貴過一輩子。他相信汪富貴是好人,能把他和弟弟照顧得很好,但讓他叫汪富貴“爸爸”,他絕對叫不出口。尤其讓他擔心的是汪富貴不會一直單身,將來他會跟一個女人一起生活。鮑峰想,那個女人會不會欺負他和弟弟呢?他不敢想象那種寄人籬下的日子。


    可如果爸爸今後都在牢裏度日,他更是不敢跟別人提起自己有這樣的父親。他和弟弟在別人麵前更加抬不起頭了。


    鮑峰對著牢房裏的爸爸說:“爸,我不想求外婆,我想走,離開這兒。走得遠遠的。”


    鮑鯤瞪大了眼睛。


    “你個小兔崽子,你不管老子的死活了?” 鮑鯤在鐵欄裏麵咆哮著,就像他當初對金鳳大打 出手時那樣。


    鮑峰低下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爸,我管不了了,我隻想帶著我的尊嚴離開。但願您還能有機會重新做人。“ 鮑峰不等鮑鯤回應就轉身跑出了看守所。


    鮑峰一路跑到村子外的小河邊,望著靜靜的河麵發呆,聽著潺潺的水聲回想著老媽帶著他和弟弟在這河裏捉魚的情景,那時多麽快樂啊。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媽媽再也回不來了,他恨自己,也許媽媽跟汪富貴在一起沒什麽不好。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他想到弟弟,但是自己一旦離開,就必須養活自己,再帶上一個隻會哭鼻子的弟弟,怕是啥也幹不成了。弟弟留在汪富貴身邊應該不會受苦。他最後望了一眼村子的方向,毅然決然地走了。


    汪富貴一路追趕著鮑峰,還不斷地勸著弟弟鮑雨。邱楓懷裏抱著呂梁也是一路跟隨,但始終都遲了一步。


    他們到看守所時,鮑峰已經離開了,他們又是調錄像,又是跟獄警溝通,費了不少周折。獄警堅決不讓他們聽鮑鯤和兒子鮑峰的談話錄音,說這是隱私,即便鮑鯤是殺人犯,他的公民權利也應該得到尊重。汪富貴據理力爭,他說現在關鍵問題是鮑峰還是未成年人,監護權還沒有確認,孩子不知去向我們不能袖手旁觀。獄警仍然很猶豫。


    正在這時,金鳳母親打電話來,說鮑峰到了她那裏。邱楓和汪富貴的心才踏實下來。汪富貴說把邱楓母子送回村去,他自己去金鳳老家接鮑峰回來。邱楓看看坐在後座上已經睡著的鮑雨,就答應了。


    等汪富貴送邱楓和鮑雨回村,再開車到金鳳媽媽家裏,天已經大亮了。金鳳媽媽見汪富貴來了,眼淚汪汪地說起金鳳,說她這個大女兒一輩子太苦了,走了也好,省得遭罪。汪富貴聽了,心在滴血。他問起鮑峰。不問還好,一問,金鳳的老媽就罵開了。


    ”金鳳真是命苦,上輩子做了什麽孽,生下這麽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你說說,他竟然跑到我麵前來給那個畜生求情,說什麽他不能死,他死了哥倆就沒爸了。這孩子金鳳是白養活了。“金鳳媽媽說著眼淚就止不住地流。


    ”孩子不懂事,您老也別太傷心了,他還小。他人呢?“ 汪富貴問。


    ”看我沒給他好臉色,就走了,說能走到我這裏就能自己走回村裏去。“ 金鳳媽媽氣哼哼地說。


    汪富貴聞聽,急忙告別金鳳媽媽,又開車往回趕。一路上,他在駕駛室裏大聲地對金鳳說著心裏話,就像金鳳正坐在後排的座位上。他邊說邊流淚,淚水裏有悲傷也有悔恨。


    按照法律的程序,金鳳的離婚案被安排在縣城的法院開庭。參加庭審的法官和律師都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法庭辯論,提出離婚的人已經離世,她的丈夫站在被告席上,還是那樣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聶楚郡做了金鳳的代言人,汪富貴、邱楓、呂一鳴都出席了庭審,用小聶的話說,她要替姐姐金鳳完成心願。


    今天她站在原告席上,麵對鮑鯤醜惡的嘴臉,毫無畏懼。她在心裏替金鳳不平,金鳳姐天資聰明,心靈手巧,可鮑鯤從來都視而不見。金鳳在華清嘉園對自己提起過,鮑鯤從來不給金鳳錢,孩子上學的用度都得她自己想辦法。鮑鯤工傷住院的費用金鳳更是負擔不起,一直都是汪總在付費。金鳳因此感激汪總,也覺得自己根本還不清汪總的人情。


    金鳳坐在院子裏,白天的陽光很大有些晃眼,金鳳專心地做著手上的工藝品。晚上做活還要開燈,她舍不得電錢,本來剪幾張剪紙就賺不了幾個錢。


    她目光專注而平和,從小在家鄉,很多孩子都湊在一起跳啊、蹦啊,隻有她默默地看著那些花草發呆。小學的時候,開始上圖畫課了,她可喜歡這門課了,可是家裏窮得連油彩都買不起。


    村裏有個老藝人,逢到趕圩的日子就挑著擔子賣些手工做的小玩意兒。金鳳跟媽媽一起趕圩見到過幾次,金鳳被他那些剪紙、布老虎、泥人兒迷住了,蹲在他的貨籃邊,媽媽怎麽拉她她就是不走。


    老藝人看這個小姑娘明目皓齒,講話脆的像搖響了銅鈴,就問她想不想跟著學,金鳳使勁點頭。金鳳媽媽不樂意,因為她覺得這些小玩意兒賺不了什麽錢,還得整天耗在那裏。但既然不收學費,就是得空幫著做點兒手工,金鳳媽媽也就勉強答應了。


    從那以後,金鳳就手不停地做,眼不停地看,她做每一件手工都很用心,她跟老藝人學會了觀察。看小孩兒放羊,就照著太陽描出的輪廓剪;看見媽媽做針線就把被燈光映在牆上的影子剪下來-------每一件剪紙都傾注了她的情感,她就是這樣跟自己、跟世界對話的。每一件作品都被她注入了靈魂。


    金鳳心裏裝著兩個兒子,那是她生活的全部希望。她深知教育對孩子的重要性,所以一心想靠手藝多做些小生意,賺些錢,好讓兒子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日子雖過得平淡且辛苦,但一想到兒子們未來可能擁有的美好前程,她的臉上就不禁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而丈夫鮑鯤,從來沒把金鳳的手藝看在眼裏。他從來不給金鳳錢,號稱金鳳做那些玩意兒賺不了幾個錢,還把電費錢都搭進去了。其實,他那可憐的幾個銅板他自己喝酒都不夠。


    金鳳抱怨過,與鮑鯤爭吵過,但換來的是鮑鯤越來越強的敵對。他當著孩子的麵辱罵金鳳,甚至打金鳳耳光。金鳳隻得默默地承受著生活的壓力,獨自扛起這個家。她就像一棵堅韌的樹,在風雨中堅守,為孩子們遮風擋雨。


    命運讓她接觸到汪富貴,這個曾經被丈夫罵做 ”無情無義“ 的男人,卻是處處關心她和她的兩個兒子。讓她在無情的歲月裏窺見了一絲光亮。


    無數夜晚,當城市進入夢鄉,金鳳還在燈下忙碌,隻為了能多做一些手工。那時,她已經是北大的一名講師,富貴哥問過她,如果想留在北大,就得考一些證書。她不在乎什麽名譽,努力學習,考取了非遺傳承人,正在學習民俗學的課程,爭取能拿到學曆。到那時候她就是大學生了。聽富貴哥說,他也是一門一門地學,一科一科地考,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成為北大研究生的。她想自己多學習也是給孩子們做個榜樣,而且多學習留在北大,可以讓孩子們有更好的未來。


    富貴哥為了鮑鯤的傷一直覺得對不起金鳳,所以一直在努力救治鮑鯤,把他從縣裏的醫院轉到省裏,最終讓鮑鯤蘇醒過來,但就是這個死而複生的丈夫,把金鳳活活打死。因為他覺得金鳳要跟他離婚,是想嫁給汪富貴,他不能容許自己的女人這樣背叛。


    命運跟金鳳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她最終倒在了生活的重壓之下。她的離去,如同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在家人心中激起千層波瀾。


    兒子鮑峰,在母親離世的巨大悲痛中,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家。他看到了一直被母親的愛所掩蓋的父親鮑鯤的種種惡習。往日裏,鮑鯤的懶惰、酗酒與蠻不講理,都被金鳳的忍耐悄悄化解。現在媽媽走了,爸爸那樣的凶殘、暴虐展露無遺。


    曾經,母親的言傳身教如同明燈,照亮他成長的道路,也讓他懂得了善良、堅韌與責任。此刻,母親的離去成為他內心最深的痛,卻也讓他瞬間清醒。鮑峰決定,以母親為榜樣,不僅要讓自己變得強大,還要努力改變這個家。這場變故,讓鮑峰開始了他的成長與蛻變之旅,而這,或許也是金鳳的覺醒帶來的另一種延續。他雖然離開了村子,但他惦記著弟弟,希望自己能掙到錢,能養活弟弟和自己。能供弟弟上大學。


    法庭上,鮑鯤一直在咆哮,對著旁聽席上的汪富貴不停地謾罵,汪富貴隻是聽,並不言語。他臉上沒有憤怒,表現得異常平靜。目光一直看著法官和審判席。


    小聶的一番講話令在場的人很感動,尤其是汪富貴。汪富貴沒想到金鳳和小聶接觸不久,竟然能被小聶認作姐姐。而且小聶能這樣挺身而出,為了金鳳的心願在大庭廣眾之下與那個無賴鮑鯤對峙。他堅信:鮑鯤現在這樣的冥頑不化,隻能把他自己送上斷頭台,他替兩個孩子惋惜。


    但也在心裏提醒自己,一定要照顧好鮑峰、鮑雨兄弟倆。他們是金鳳留在世上的牽掛。即使找不到鮑峰,汪富貴相信,孩子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他覺得這個孩子很有個性,但又怎麽能不為他擔心呢?畢竟他才剛滿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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