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啊,怎麽沒看見金鳳老師?聽學生們說這一周沒來上課?”童教授壓低聲音問著身邊的高足汪富貴。


    汪富貴聽著童教授對金鳳的稱呼,再想想鮑鯤張口閉口“敗家娘們兒”地喊金鳳,一個人的價值究竟是什麽?汪富貴很迷茫。


    台上正在講話的是現任北大校長,他在為北大百年校慶致辭。今天是全校師生,乃至在世界各個角落的北大人共同的節日,汪富貴不敢聲張。他知道金鳳的事不是一句半句能說清楚的。他的確想找童教授幫忙,但考慮 老人家年事已高,心髒又不好,萬一情緒激動可是不得了。然而金鳳的事情,他自己已無能為力了。他想等今天百年校慶慶典結束就對童教授說出事情的經過。


    “老師,怕您擔心就沒敢打擾您,等會開完了,我好好跟您說。” 汪富貴很恭敬地對童教授說道。


    其實汪富貴在座位上早已經如坐針氈,他沒想到,學校裏傳言他和金鳳戀愛,導致金鳳的老公對金鳳大打出手。還說金鳳沒有學曆,在北大教課享受教授待遇是不合規矩的,應該清退。


    另一邊,村裏人說,鮑鯤自打帶金鳳和孩子們回村,就沒再讓金鳳出過門。開始的幾天還從他家院子裏傳出來金鳳的慘叫聲,和兩個孩子的哭喊聲,後來又異常安靜了。汪富貴心裏忐忑不安,他想回村去看看,但真的怕惹惱了鮑鯤。他的確沒想到鮑鯤是這樣的人,對自己的女人都這麽狠毒。他不能不為金鳳擔心。


    聽律師說,他和北大法律係的學生們被鮑鯤擋在門外,竟然連金鳳的麵都沒有見到。


    現任校長講話結束後,各個係的代表上台發言,汪富貴低下頭。本來,童教授想讓金鳳代表民俗學專業去講話,那樣就可以讓一些人閉嘴。可汪富貴感覺,現在金鳳在家裏一定受著煎熬。


    新建的大講堂的確比之前的大很多,記得之前老的大講堂,想找個人不難,拿眼踅摸兩圈兒準能找見,現在可別再想那美事了。現在每個入口都有保安,你甭想扯著脖子喊。村裏來的幾個人攙著老支書,站在一個入口跟保安對付,邊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張望。


    一個保安說不認識汪富貴,另一個保安說:“是不是和一個叫金鳳的談戀愛的那個汪富貴?”


    癩子可算逮著了:“你們聽聽,支書您老聽聽,這人都丟到北大來了。”黑暗中他的叫聲引得座位上的人回過頭來望著。


    一個學生會的幹部走到汪富貴跟前,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汪富貴向身邊的童教授和坐在他身邊的群莉娘桂香說有人找他,先出去一下。


    “你去吧,當心點兒,這裏有我照顧,你就放心吧。”群莉娘桂香說道。


    汪富貴來到出入口,見是老支書,心裏的不安更加重了。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要不然這幾千裏地,怎麽連支書都跑來了?


    “支書,您老咋來啦?”汪富貴看出支書的臉色很難看。


    支書看上去突然蒼老了許多。他癟癟嘴,抖動幾下嘴唇,嘴裏蹦出幾個字:“富貴,俺對不住你。”兩行濁淚滾落在臉頰上。汪富貴不由得心頭一陣發緊。


    “支書,出了什麽事,您老慢慢說。”汪富貴低聲說道。


    “快回去看看金鳳吧,晚了怕見不到最後一麵了。”支書的聲音顫抖著,兩隻手也不住地抖動。


    “什麽?在哪裏,快帶我去。”汪富貴眼裏冒著火。他急匆匆地走出大講堂,迎麵就撞見了小聶。


    “聶廠長,您一向可好啊?”癩子現在不知哪兒來的自信,啥事都上前一步。


    在江西廠裏時,小聶就最討厭癩子這號人,狗仗人勢。


    小聶沒理睬癩子,她從汪富貴臉上看出一定出了什麽大事。就直接問:“汪總,出什麽事了?您現在要去哪裏?”


    “呀,聶廠長,您這是請假生娃去了哈,您還不知道吧?金鳳的男人他醒過來了,那想出頭的鳳啊,現在讓他男人揍得土籍了,快不行了。別說,到這份兒上了,還惦記著情人兒,咱得過來請不是。“ 癩子邊說邊用手指指身邊的汪富貴。


    汪富貴瞪著癩子,眼神中露出少有的殺氣。


    ”啊,不是,汪總,我沒說您,我說那女人她太輕賤,自己都倆娃了,還想往您身上貼。“癩子滿臉堆笑地看著汪富貴。


    汪富貴攥緊了拳頭,他恨自己為什麽不打出去。


    小聶站到癩子跟前表情嚴肅地說:“這裏是北大,世界著名的高等學府,容不得你在這裏撒野。”


    癩子被小聶鎮住了,沒想到這北京大妞這麽豪橫。


    “聶廠長,我隻是隨便說說。” 癩子在後撤了。


    “汪總,我跟您一起去。叫上法學院的人,再通知律師和公安,一定讓作惡的人付出代價。” 小聶的正義感讓汪富貴肅然起敬,也為自己的懦弱慚愧。


    聽了小聶的一番話,癩子身邊的幾個村民有些慌了。


    汪富貴很快找到了法律係的學生,也通知了金鳳之前請的律師,他們一行人的車開到北大南門時,見童教授站在門口,群莉娘桂香在旁邊攙扶著他。汪富貴停了車。


    ”為什麽不告訴我?賬回頭再跟你算,現在帶我去,我要去看金鳳老師。“童教授說著就讓群莉娘桂香攙他上車。


    ”老師,路很遠,您受不了的。“汪富貴試圖勸阻。


    ”啊,讓我待在這裏等消息,我就受的了?嚷了這麽多年的’民主、科學‘,竟然還讓封建殘餘殘害無辜,金鳳老師是什麽人?是國家的寶貴人才。”車上坐著的癩子、支書和那幾個村民,都蔫頭耷腦地,不敢吱聲。


    群莉娘桂香攙童教授上了麵包車,老教授一路沉著臉,桂香在他身邊擔心他身體會不舒服,想勸,又當著許多外人。不知如何是好。


    “桂香啊,群莉沒來電話嗎?慶典沒來參加,後麵文學係還有好多見麵會什麽的,活動安排挺多的,來得及,再等等。”童教授像是在安慰著群莉娘,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他的兒子童稚也沒有出現在百年校慶的慶典上,他盼望著所有跟北大結緣的人,都能來燕園相聚。


    群莉和童教授通信已經幾年時間了,也一直關注童教授發表在《北大人》雜誌上的文章,參加北大百年校慶,本來是她央求蕭乾的,結果,成行的隻有蕭乾自己。


    群莉和蕭乾說了餘震和他的老父親到了曼哈頓,也講了餘震已經在輪椅上坐了十幾年,脾氣古怪。蕭乾倒是沒有對群莉發脾氣,隻是怪她不顧自己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就為了那父子倆在外麵耽擱那麽久。


    ”他就一直那樣坐在輪椅上,整天什麽事也不做嗎?“蕭乾懷疑地問,似乎覺得難以置信。


    ”好像是。我看他老漢(四川話,父親的意思。)都被他嚇怕了。“ 群莉咕嚕了一句,又扒拉了一口飯。


    ”什麽?這就是你口中的英雄?我看連個土匪都不如。土匪還知道孝順呢。“蕭乾一臉的嫌棄。


    本來群莉也很看不上餘震現在的做派,但不知為什麽經蕭乾一說,她還膩煩起蕭乾來了。


    “老子看,換做你也不見得比他好到哪兒去。”群莉邊說鼻子裏還哼了一聲。


    這可惹惱了蕭乾,他放下碗筷,憤憤地說:“你幹脆說我不如他就算了,你出去這麽久瞎胡鬧我沒說你什麽,你還來勁了。蹬鼻子上臉。”


    群莉克製著自己,想想還要請餘震和他老爸到家裏來,就對蕭乾陪個笑臉。


    “我錯了,大律師。唉,他們帶來那些香腸,我蒸了給你嚐嚐,可香了。”群莉緊著對付。


    “算了吧,油太大,你留著自己享用吧。我勸你也少吃,血壓會升高的。不行送曉研一些吧。”蕭乾淡淡地說。


    “還想問你呢,曉研離婚的事你幫著辦的怎麽樣了?一直沒聽你提起了。她也好久沒跟我聯係了。”群莉關心地問。


    “沒有那麽快,在美國離婚沒那麽簡單。”蕭乾輕聲說道。


    他想起曉研說要送囡囡回上海,但看上去曉研沒把這件事告訴群莉,於是他也沒再往下說。


    “你準備得怎麽樣了,北大百年校慶就要到了,不是說好咱們一起去嗎?”蕭乾拋出了他認為群莉感興趣的話題。


    群莉沉思了半晌,緩緩地說出一句讓蕭乾有些意外的話:“我想這兩天跟小芹聯係一下,看看她什麽時候動身。”群莉說著,放下了碗筷。


    “謝謝哈,蕭大律師,還是你做的飯好吃。”群莉說著向丈夫呲牙一笑。


    蕭乾之前說過不讓群莉跟小芹合作的話,他當然不知道群莉把戴爾推給了小芹。


    “怎麽,還以為你們現在是同班同學呐,一起去上學?”蕭乾鼻子裏發出一聲輕蔑的哼哼。


    “難道說她小芹不去,你還就不去了?你倆有什麽相幹嘛!“ 蕭乾覺得自己這妻子總那麽孩子氣。


    蕭乾自然不知道群莉在北大的風流韻事,連群莉自己也奇怪,她之前最怕的就是被小芹看不起。


    想起來剛剛進北大時,她覺得小芹打扮、講話都顯得土氣,的確有點兒看不上她。後來看小芹成績還不錯,但覺得她沒有靈氣,還是瞧不上她。再後來小芹因為打人受了處分,群莉就更是不拿眼夾她了。再加上兩人開始合作在校外辦培訓,後來小芹自己單幹了,兩人矛盾激化了。群莉還曾經跑去小芹的辦學點兒鬧事,明顯呂一鳴因為那件事情對群莉不滿。


    群莉和呂一鳴未婚生子,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地,險些被北大開除,最後群莉無奈主動退學。自那時起,她最怕的就是被小芹奚落,盡管那時小芹沒有那樣的機會。


    從考上托福來到美國,群莉經曆了很多,幹過最底層的洗碗工,當過服務員,後來被蕭乾聘為律所的職員。小芹第一次和童稚一起到小粵港家裏來時,群莉擔心的還是小芹會說出自己未婚生子的事情。在她的印象裏小芹是那種紫錐比較的人,是會揪住人家小辮子不放的人。


    可自從群莉知道小芹在讀電影學院,還在香港拍片獲得成功,就開始對小芹另眼相看了,在骨子裏群莉很敬重一個人的才華。


    ”她哪兒得罪你啦?你那麽看不上她?“ 群莉笑著問蕭乾。


    ”說不上,大概氣場不對吧。就覺得一個女人單身不是有病就是病得不輕。“蕭乾少有地幽默了一回。


    群莉差點兒把嘴裏的飯噴出來,丈夫蕭乾很少這樣語言講話。但突然想到呂一鳴跟自己在一起時,一貫都是不會正經講話的,她的笑又僵住了。


    讓蕭乾沒想到的是,最終沒能跟群莉一起參加來北大參加百年校慶,群莉陪著餘震父子回成都去了,這不能不讓他怨恨群莉。但想想那個越戰英雄,蕭乾也認為群莉把他們父子送回去是必要的。


    麗麗終於沒能來北京,她與百年校慶失之交臂了,為此她傷心地哭了一宿。


    蔣耀先帶著外孫蔣樹來了,而且在學校引起不小的轟動。呂一鳴知道蔣耀先在軍隊大院的房子被收回了,想著他應該沒地方住,就邀請他住到華清嘉園來。


    邱楓和蔣耀先在內羅畢大學見麵時,麗麗還沒有和烏達爾結婚。現在看見麗麗的兒子蔣樹,已經長得很高了,都齊到蔣耀先肩膀了,想想應該隨麗麗,麗麗就是身材高挑的北京姑娘。


    蔣耀先拿出非洲特有的莎草紙,上麵是麗麗寫給邱楓的信。主要意思是她報讀了北大的人類學博士研究生,據說這個專業打算跟內羅畢大學合作,專門研究非洲的發展曆史。邱楓看了很激動,她詳細地問了麗麗的現狀,發現蔣樹的中文很好,她不禁想起和麗麗一起在維多利亞湖邊徜徉的情景。


    ”我這個外孫可是帶著任務來的,他要去農業大學看看,他爸爸說讓他到那裏去學習農業。“蔣耀先邊說邊看著蔣樹,滿眼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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