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瓊恩
冰與火之歌3冰雨的風暴 作者：喬治·馬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風從東方狂地來，沉重的鐵籠在它的利齒下搖擺。風沿長城打轉，卷起冰麵上的氣，使得瓊恩的鬥篷貼欄杆。天空，如板岩一般灰蒙，太不過是雲層後淡淡的亮斑。沙場彼端，千堆營火搖曳閃爍，但光芒跟這暗寒冷的景象相比，顯得渺小而無力。
暗的一天。當風再度撞向吊籠，瓊恩·雪諾用戴手套的手住欄杆，抓得的。他直直地望向腳下，地麵失在影之中，仿佛是個無底。死亡就像無底，他尋思，今天之後，我的名字將永遠蒙上影。
人們說，私生子的血脈出自望與欺騙，天生便是反複無常，背信棄義。瓊恩曾想證明這是錯的，證明給他父親大人看，他也能像羅柏一樣當個優秀正直的兒子。結果我表現拙劣。羅柏成為英雄王；而就算有人記得我瓊恩，也隻知我是變、背誓者和謀殺。他不慶幸艾德公爵沒有活著看到他的羞恥。
我該和耶哥蕊特留在那個山裏。若死後有知，他希望能告訴她。她大概會像那隻鷹一樣抓破我的臉，咒罵我是膽小鬼，但我還是要告訴她。他劍的手開開合合，這曾是伊蒙學士的建議，如今成了他的習慣。畢竟，他需要手指靈活，才可能有一絲機會擊殺曼斯·雷德。
今天早晨，他們將他從冰牢裏提出，至此，他已在這五尺長、五尺寬、五尺高的冰窖裏被鎖了四天，裏麵又矮又窄，既無站立，也無躺直。事務官們早就發現，食物和類在長城底部挖出的冰窟窿裏可以保存很久……但囚不行。“你會死在這裏麵，雪諾大人。”艾裏沙爵士關上沉重的木門前說，而瓊恩也相信。但今天早晨他們又將他拉了出來，押著他顫抖蹣跚地走回王塔，再次帶到雙下巴的傑諾斯·史林特麵前。
“老學士說我不能絞死你，”史林特宣稱，“他還給卡特·派克寫信，並且有膽子把那封信給我看。他說你不是叛徒。”
“伊蒙活得太久了，大人，”艾裏沙爵土要他放心，“他的智慧跟他的眼睛一樣變得暗淡。”
“對，”史林特說，“一個掛頸鏈的瞎子，以為自己是誰?”
他是伊蒙·坦格利安，瓊恩心想，一位王的兒子，另一位王的哥哥，甚至差點兒自己當上王。但他什麽也沒說。
“然而，”史林特，“我不願人們說傑諾斯·史林特不公正地絞死一個人。我不願意。我決定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證明你像自己宣稱的那樣清白，雪諾大人。我給你最後一次履行責任的機會，對!”他站起來。“曼斯·雷德要和我們談判。他知，既然傑諾斯·史林特來了，就沒機會成功，因此想要談判。但這所謂的‘外之王’是個膽小鬼，不敢親自過來。他知我會絞死他，用兩百尺的繩子倒吊在長城上!他不敢來，反而要我們派代表過去。”
“我們派你去，雪諾大人。”艾裏沙爵士微笑。
“我。”瓊恩用平板的語調回複。“為什麽是我?”
“你曾跟這幫人一起行，”索恩說，“曼斯·雷德認識你，有可能相信你。”
這話錯得太離譜，瓊恩差點笑出聲來。“你完全反了。曼斯打一開始就懷疑我，如果我再穿著黑鬥篷出現在他營地，代表守夜人發言，他毫無疑問會把我當成反複無常的叛徒，不可信賴。”
“他要代表，我們就派一個，”史林特說，“如果你怕了，不敢麵對這幫土匪，就給我回冰牢去。不過這次可沒有皮穿了。對，沒有皮穿。”
“無須如此，大人，”艾裏沙爵士說，“雪諾大人會照要求去做。他想證明自己不是變，他想證明自己是忠誠的守夜人漢子。”
這兩人中索恩聰明得多，瓊恩意識到，整個主意多半就是他的。他掉入了陷阱。“我去。”他簡短清晰地回答。
“大人，”傑諾斯·史林特提醒，“你得稱我為——”
“我去，大人。但你了個錯誤，大人。你派的人不對，大人。單單看見我就會讓曼斯生氣，大人若想有機會達成協議，應該派——”
“協議?”前赫堡伯爵竊笑。“傑諾斯·史林特不跟無無天的人達成協議，雪諾大人。不，他不會。”
“我們不是派你去跟曼斯·雷德談判，”艾裏沙爵士說，“我們派你去殺他。”
風從欄杆之間呼嘯而過，瓊恩·雪諾打個冷顫。陣陣痛，頭也一樣。他虛弱到殺貓都難，然而還是得去完成使命。這是個猙獰的陷阱。由於伊蒙學士持瓊恩的清白，傑諾斯大人不敢將他留在冰牢裏等死，隻能假敵人之手。“我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隻為維護王安泰”。“斷掌”科林在霜雪之牙上如是說。他必須記住這句話。反正不管刺殺曼斯成敗與否，他都會被自由民死。想再叛逃也不可能；畢竟在曼斯眼裏，他已成了不折不扣的騙子和變。
吊籠猛地停住，瓊恩搖搖擺擺地走下地麵，然後“哢嗒”一聲鬆開長爪劍鞘的搭扣。城門在左邊幾碼之外，仍被盾的殘骸堵，一頭長象的屍在裏麵腐爛。這裏還有其他屍，散布在碎木桶、凝固瀝青和燒焦的草地之間，被長城的影所遮蓋。瓊恩向人營地走去，不想在此留，途經一個巨人的屍，他的腦袋被石頭砸碎，一隻烏鴉正從碎裂的頭骨當中一點點啄出腦漿。經過時，烏鴉抬頭看他。“雪諾，”它朝他嘶，“雪諾，雪諾。”然後展翅飛走。
出發沒多久，人營地裏出現了一個者，迎麵而來。他不知曼斯會不會親自來中間地帶談判。那樣下手比較容易些，盡管還是很難。隨著距離拉近，瓊恩發現對方又又矮，手臂上的金箍閃閃發光，寬闊的前散著一把雪白胡子。
“哈!”相遇之後，托蒙德大喊，“烏鴉瓊恩·雪諾。我還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以為你什麽都不怕，托蒙德。”
這話讓人咧而笑。“說得好，孩子。我看到你的鬥篷是黑，曼斯大概不喜歡。如果你又來投奔，最好現在就回長城上去。”
“他們派我來跟外之王談判。”
“談判?”托蒙德哈哈大笑，“好極了。哈!曼斯想談判，那是沒錯，但難說想跟你談!”
“他們派我來。”
“我明白。跟我走吧。你要馬嗎?”
“我可以走。”
“你們打得頑強。”托蒙德撥轉馬頭，朝向人營地。“你和你的弟兄都很，我必須承認。我們死了兩百多人，外加一打巨人。瑪格親自攻城門，卻沒有出來。”
“他死在一位名唐納·諾伊的勇士劍下。”
“是嗎?這唐納·諾伊是個大領主嘍?是個穿鐵衣服、閃閃發光的士?”
“他是個鐵匠，隻有一隻手。”
“一隻手的鐵匠殺了‘強壯的瑪格’?哈!那一定是場值得紀念的戰鬥，曼斯會為它譜一首歌，等著瞧吧。”托蒙德從馬鞍上取下一個袋，拔出子。“這能讓我們暖和些。為唐納·諾伊，為‘強壯的瑪格’。”他喝了一大口，然後遞給瓊恩。
“為唐納·諾伊，為‘強壯的瑪格’。”袋內裝滿酒，極烈的酒，令瓊恩眼睛汪汪的，中如有條條火蛇盤踞。但在冰牢裏呆過，又於寒風中乘吊籠下來，熱顯然很是受用。
托蒙德拿回袋子，又喝下一大口，然後。“瑟恩的馬格拿發誓會打開城門，讓我們高歌踏步著通過。他說自己能摧毀長城的防禦。”
“他的確摧毀了長城的一部分，”瓊恩說，“掉下來砸在他頭上。”
“哈!”托蒙德說，“是，我從不覺得斯迪管用。一個沒胡子、沒頭發、沒耳朵的人，打起架來都沒抓牢。”他馬緩行，好讓瓊恩一瘸一拐地跟上。“怎麽了?”
“箭傷。我想是耶哥蕊特的。”
“這就是女人。頭一天能親你，第二天也能用箭滿你全。”
“她死了。”
“是嗎?”托蒙德悲哀地搖搖頭。“真費。如果年輕十歲，我會自己去偷她。她那頭發，唉，最熱烈的火最快燃盡，”他提起酒袋子，“為耶哥蕊特，為火而生!”他喝下一大口。
“為耶哥蕊特，為火而生。”托蒙德將袋子遞回時，瓊恩重複。他喝下更大一口。
“是你殺了她?”
“是我的弟兄。”瓊恩一直不知下手的是誰，也希望自己永遠不要知。
“你們這幫該死的烏鴉。”奇怪的是，托蒙德的聲音雖啞，卻相當溫暖。“那個‘長矛’偷了我女兒。蒙妲，我嬌小的秋蘋果。他直接將她從我帳篷裏偷走，當時她四個兄弟都在。托雷格從頭到尾一直在，大蠢蛋，還有托溫德……是，‘馴服的托溫德’，這說明了一切，對吧?但後來這些年輕人跟那小子打了一架。”
“蒙妲呢?”瓊恩問。
“她有我的血統，”托蒙德驕傲地宣稱，“她打裂了他的，還下半個耳朵，我聽說他背上的抓痕多得穿不上衣服。然而她很喜歡他。為什麽不呢?你知，他打仗不用長矛，從來不用。外號從哪兒來的呢?哈!”
即便此時此地，瓊恩也不由得發笑。耶哥蕊特很喜歡“長矛”裏克。他希望裏克能在托蒙德的蒙妲那裏找到快樂。總得有人在什麽地方找到快樂。
“你什麽都不懂，瓊恩·雪諾。”知他的想，耶哥蕊特一定會這樣說。我快死了，他心想，至少這點我懂。“凡人皆有一死，”她在回答，“男人女人，飛禽走都一樣。天上飛的、裏遊的、地上跑的，統統逃不開。早死晚死並不重要，關鍵是怎麽死，瓊恩·雪諾。”說得輕巧，他心想，你攻城時戰死，我則要為叛徒和凶手而亡。我的死也不會淨利落，除非命喪曼斯劍下。
閑話間，他們走到帳篷區。這是個典型的人營地：篝火與便池亂七八糟地延伸，小孩和山羊隨意亂逛，綿羊在樹叢間咩咩鳴，馬皮掛起來晾。沒有規劃，沒有秩序，沒有防禦。到都是男人、女人和物。
許多人不理會他，自顧自地忙碌，但更多的人停下來注視：蹲在火邊的兒童，狗車裏的老婦，臉上染的居人，盾牌繪有爪子、毒蛇和頭骨的掠襲者。他們全都轉頭觀看。矛婦們的長發在風中飄，這風拂鬆林，發出陣陣歎息。
由於找不到真正的山丘，曼斯·雷德將雪熊皮帳篷搭建在森林邊緣一片岩石堆上。此刻外之王正在外麵等，紅黑相間的破鬥篷風中飛舞。瓊恩看見“狗頭”哈獁跟他在一起，想必對方已完成了針對長城沿線的佯攻，並安全返回，“六形人”瓦拉米爾也在，旁跟著影子山貓和兩頭瘦灰狼。
發現守夜人派來的竟是他，哈獁扭頭吐了口唾沫，而瓦拉米爾的一頭狼齜牙咆哮。“你一定非常勇敢，要不就是非常愚蠢，瓊恩·雪諾，”曼斯·雷德說，“居然穿著黑鬥篷回我們這邊。”
“守夜人的漢子還能穿什麽?”
“宰了他，”哈獁敦促，“把屍扔回吊籠，告訴他們另外派人。但我要留他的腦袋當旗幟，變比狗還不如。”
“我警告過你，此人不可信任。”瓦拉米爾語調平和，他的影子山貓用促狹的灰眼睛饑餓地瞪著瓊恩。“我從來不喜歡他的氣。”
“收起爪子，崽兒。”巨人克星托蒙德擺下馬。“這孩子是來聽我們的條件的。你敢碰他，我也許就能到一直渴望的影子山貓皮了。”
“喜烏鴉的托蒙德，”哈獁冷笑，“你就是個牛大王，老家夥。”
易形者臉頰灰暗，圓背禿頂，長得像老鼠，卻有狼的眼睛。“套上鞍的馬，任何人都可以，”他輕聲說，“跟人結合過的，任何易形者都能輕易滲入。歐瑞爾在它的羽中漸漸凋零，因此我接收了他的鷹。結合是雙向的，狼靈，歐瑞爾如今活在我內，低聲訴說他有多恨你。而我可以在長城頂上翱翔，用鷹的眼睛觀察。”
“因此我們知，”曼斯說，“我們知你們阻擋盾的人手是多麽的少。我們知從東海望來了多少人。我們知你們的補給正在減，瀝青、油、劍、矛，甚至連階梯都沒了，隻能靠鐵籠上下。這些我們都知，而現在你知我們知。”他掀開帳門。“去。其餘人等在外麵。”
“什麽，連我也是?”托蒙德說。
“尤其是你。一貫多。”
內裏很暖和。排煙孔下有堆火，還有個火盆在妲娜裹的皮旁邊悶燒，妲娜麵蒼白地汗，她妹妹著她的手。記得她瓦邇。“賈爾墜落時我很難過。”他告訴她。
瓦邇用淡灰眼睛打量瓊恩。“他總是得太快。”她跟記憶之中一樣美，苗條，部豐滿，任何時候都極人，高高的顴骨線條分明，濃密的蜂頭發垂至間。
“妲娜快分娩了，”曼斯解釋，“她和瓦邇就留下。她們知我要說什麽。”
瓊恩試圖讓自己的表如玄冰一樣平靜。打著和談的幌子在敵人帳篷裏謀殺，本來就夠惡劣了，難我還必須當著他即將臨盆的子的麵手?他劍的手開開合合。曼斯沒穿鎧甲，但左臀上懸有佩劍。帳篷裏還有其他武器，匕首、短劍、一張弓、一袋箭、一柄青銅尖頭的長矛邊上躺著一個巨大的黑……號角……
瓊恩倒一口氣。
戰號，好大一隻戰號。
“是的，”曼斯說，“這就是冬之號角，喬曼曾將它響，從地底喚醒巨人。”
號角好大，彎曲的線條足足八尺長，開口如此寬闊，他甚至可將手肘以下全放去。若這東西來自於牛，那就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頭牛。他起初以為上麵鑲嵌的是青銅，走近後才意識到是金。古老的金子，鐫有符文，逐漸褪減成棕。
“耶哥蕊特說你一直沒找到號角。”
“你以為隻有烏鴉會撒謊?說實話，我喜歡你這雜種……但我從不信任你，我的信任是需要贏取的。”
瓊恩質問：“如果你找到的是真正屬於喬曼的號角，為什麽不用?為什麽還要費力去造盾?為什麽還要派瑟恩人偷襲?如果這個號角像歌謠裏說的那樣管用，為什麽不響它，解決一切問題?”
作答的是懷孕的妲娜，她躺在火盆邊一堆皮上。“我們自由民知你們下跪之人所忘記的事。有時捷徑並非安全之，瓊恩·雪諾，長角王曾說，巫術乃無柄之劍，沒掌。”
曼斯伸手沿巨號的曲線摩挲。“誰也不會隻帶一支箭去打獵，”他解釋，“我本希望斯迪和賈爾能奇襲黑城堡，打開大門，所以預先以佯攻和擾將守軍調離，不出所料，波文·馬爾錫吞下了餌，但你們這幫老弱病殘比預期的頑強得多。不過，千萬不要以為能阻止我們，事實上，你們人太少，而我的人太多。我可以繼續攻，同時分出一萬人乘木筏穿過海豹灣，從後掩襲東海望；也可以轉而攻打影子塔，我比任何活人都更清楚那裏的地形；我還可以派出無數人馬和長象去你們廢棄的要，挖穿城門，十幾同時開工。”
“那你為什麽沒有做?”瓊恩可以就此拔出長爪作個了斷，但他想先聽聽人王的說。
“血，”曼斯·雷德說，“沒錯，我終究會贏，但你們會讓我血。血，我的人民已得夠多。”
“你的損失並不嚴重。”
“在你們手上不嚴重。”曼斯仔細觀察瓊恩的臉。“你到過先民拳，知那兒發生了什麽。你知我們麵對的是什麽。”
“異鬼……”
“隨著白晝越來越短，黑夜越來越冷，它們變得越來越強。它們先殺人，然後驅使死者。巨人們無抵擋，瑟恩人、冰川部落與足民也都不行。”
“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他承認的口氣中有種憤，一種深深的苦澀，無以言語表達。“‘紅胡子’雷蒙，‘遊詩人’貝爾，詹德爾和戈尼，長角王，他們是為征服而前往南方，為了掃七大王，我則要著尾巴躲到長城後麵。”他再度號角。“若我響冬之號角，長城就會倒掉，至少歌謠裏那麽說。我有的部下一心想……”
“一旦長城倒掉，”妲娜說，“還有什麽能阻擋異鬼?”
曼斯朝她溫柔地微笑。“我有個智慧的女人。真正的王後。”他轉頭望向瓊恩，“回去告訴他們，打開城門，讓我們通過。如若照辦，我就把號角出，長城將永遠矗立，直到世界末。”
打開城門，讓他們通過。說得容易，接下來呢?巨人在臨冬城的廢墟裏紮營?食人部落居於狼林，戰車橫掃先民荒塚，自由民在白港偷造船師傅和銀器匠的女兒，從磐石海岸偷漁夫的子?“你是不是真正的王?”瓊恩突然問。
“我沒戴過王冠，也沒坐上該死的王座，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曼斯回答，“我出低微之極，沒有修士為我塗抹聖油。我沒有城堡，我的王後穿皮戴琥珀，而非絲綢寶石。我是自己的戰士，自己的臣，自己的琴手。任何一位外之王，靠的都不是血統，自由民不追隨姓氏，也不在乎哪個兄弟先出生。他們相信強者。我離開影子塔時，有五個人吵嚷著要當外之王。托蒙德是其一，馬格拿是另一個，我殺了其餘三人，因為他們寧願反抗也不願服從。”
“你可以殺光敵人，”瓊恩坦白地說，“但能否控製臣民?若我們讓你的人通過，你有沒有能力約束他們維護王的和平，並遵守律?”
“誰的律?臨冬城和君臨的律?”曼斯哈哈大笑。“需要律的話，我們自己會定。你們的旨令和稅收就留著吧。我要出的是號角，不是自由。我們不會下跪。”
“如果我們拒絕呢?”瓊恩毫不懷疑他們會拒絕。熊老或許還聽聽，但想到要讓三四萬人入七大王都會躊躇。艾裏沙·索恩和傑諾斯·史林特本不會考慮。
“如果你們拒絕，”曼斯·雷德聲稱，“三天後的黎明，巨人克星托蒙德就會響冬之號角。”
他可以帶著消息回去，告訴他們關於號角的事，但若讓曼斯活著，傑諾斯大人和艾裏沙爵士就會以此為憑，定他是叛徒。千萬個念頭閃過瓊恩腦海。若我銷毀號角，當場將它砸碎……不及細想，便聽見另一隻號角隔著皮帳篷低沉微弱的嗚咽。曼斯也聽見了。他皺起眉頭，走向門口。瓊恩跟在後麵。
到了外麵，號聲更為響亮。人營地起來。三個足民端著長矛匆匆跑過。馬匹有的嘶鳴，有的息，巨人們用古語低沉地吼，甚至連長象也不安起來。
“斥侯的號角。”托蒙德告訴曼斯。
“什麽東西過來了。”瓦拉米爾盤坐在半凍的地上，他的狼在周圍張地繞圈。一個影子從頭頂掠過，瓊恩抬頭看見那隻鷹藍灰的翅膀。“從東方。”
當死人出沒，環牆、木樁和寶劍都變得毫無意義，他記起來，人是無跟死者作戰的，瓊恩·雪諾，沒有誰比我更清楚。
哈獁皺眉，“東方?屍鬼應該在後麵。”
“東方，”易形者重複，“什麽東西過來了。”
“異鬼?”瓊恩問。
曼斯搖搖頭，“異鬼從不在有太的時候出沒。”戰車吱吱嘎嘎地滾過沙場，其上擠滿揮舞鋒利骨矛的原住民。見此狀況，外之王不，“的，他們究竟想上哪兒去?奎恩，讓這幫笨蛋各自回位。把我的馬牽來。馬，不是那匹公的。我還要盔甲。”曼斯懷疑地瞥了長城一眼。冰牆頂端，稻草人哨兵站在那兒當箭靶，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向。“哈獁，帶掠襲者們上馬。托蒙德，把你的兒子們找到，組織三列長矛隊。”
“好的。”托蒙德說著大步離開。
老鼠般小的易形者閉上眼晴，“我看到他們了……他們正沿著溪追蹤而來……”
“誰?”
“人。馬的人。穿鐵甲和黑衣的人。”
“烏鴉。”曼斯惡地說出這個詞，轉向瓊恩。“我以前的弟兄們以為趁談判時偷襲，就能打個措手不及?”
“如果這是他們的計劃，也從未告知我。”瓊恩不相信。傑諾斯缺乏出擊的人手。
況且他在長城另一邊，而城門已被碎石封住。他腦子裏的謀詭計屬於另外一類，這不可能是他的。
“再對我撒謊，休想活命。”曼斯警告。衛兵給他帶來坐和盔甲。瓊恩看到營地裏的人們各自為政，有些組成隊列，似乎要攻長城，另一些則溜森林。女人們駕狗車往東去，長象則遊向西。一小列鬆散的遊兵出現在三百碼外的森林邊緣，他伸手過肩，拔出長爪。來者穿黑鎖甲，戴黑半盔，披黑鬥篷。曼斯盔甲穿了一半，也拔出劍來。“你什麽都不知，對不對?”他冷冷地對瓊恩說。
遊兵們像冬清晨解凍的蜂般緩緩向人營地，越過樹和岩石，在灌木叢和大樹之間挑選路徑。人們迅速迎上前，一邊呐喊，一邊揮舞木、銅劍和石斧，不顧一切地衝向自己的死敵。一聲喊，一刀劈，然後英勇地死去，瓊恩聽弟兄們說過自由民戰鬥的方式。
“信不信隨你，”瓊恩告訴外之王，“我什麽也不知。”
曼斯不及回答，哈獁就馬從邊隆隆奔過，後麵跟著三十名兵，一隻死狗在長矛上，血隨著每一步灑落。曼斯看她衝入遊兵陣營中。“也許你說的是真話，”他，“這幫人看起來是東海望的。馬的手。哼，卡特·派克的膽子一向比腦袋瓜大。在長車樓打敗了‘骸骨之王’，就以為能打敗我嗎?真是個大笨蛋。他沒有士兵，他——”
“曼斯!”喊從後麵傳來。一名斥候衝出森林，下的坐渾是汗。“曼斯，有更多敵人，他們包圍了我們，鐵人，鐵人，一個軍團的鐵人。”
曼斯咒罵著甩上馬。“瓦拉米爾，留下來保護妲娜。”外之王用劍尖指向瓊恩，“另外把這隻烏鴉看。如果他逃跑，撕開喉嚨便是。”
“放心，我會的。”易形者比瓊恩足足矮一頭，形容委不振，但那影子山貓用一隻爪子就能把他腸子掏出來。“他們從北方過來，”瓦拉米爾告訴曼斯，“你快去。”
曼斯戴好鴉翼盔。他的人也都上了馬。“矛頭陣形，”曼斯高喊，“跟我來，楔形隊列。”然而當他後腳跟一馬，飛過原，朝遊兵們迎去時，追隨他的人很快亂了套。
瓊恩朝帳篷跨出一步，心中念著冬之號角，但影子山貓立即上前阻擋，尾巴來回搖擺。鼻孔大張，彎曲的門牙滴下唾。它嗅到了我的恐懼。現在他比任何時候都想念白靈。兩頭狼在後低聲咆哮。
“旗幟，”他聽見瓦拉米爾呢喃，“我看見金的旗幟，哦……”一頭長象嘶鳴著沉重地經過，背上的木塔裏有六個弓箭手。“王……不……”
易形者仰頭尖。
聲音刺耳恐怖，充滿痛苦。瓦拉米爾倒在地上掙紮翻滾，影子山貓也厲聲嘶……東方高高的天空中，雲層襯托之下，那隻鷹燃燒起來。刹那間，它比星星更明亮，在一片紅、金與橙中翻騰，拚命拍打翅膀，似乎要飛離苦海。它越飛越高，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尖聲引得瓦邇走出帳篷，她臉蒼白。“怎麽，出什麽事了?”瓦拉米爾的狼互相廝打，影子山貓躥樹林，他本人仍在地上。“他怎麽了?”瓦邇驚恐地問，“曼斯在哪兒?”
“那兒，”瓊恩指指，“他去指揮戰鬥。”外之王揮舞長劍，率領零亂的楔形隊列衝一群遊兵中。
“去戰鬥?他不能離開，現在不行。事開始了。”
“戰鬥?”遊兵的隊伍在哈獁血淋淋的狗頭麵前四散躲避。掠襲者們一邊尖，一邊揮砍，追逐黑衣人直到森林。接著更多人從樹叢下出現，士，重裝士。哈獁不得不重新組隊，以對付新的威脅，但她一半的手下已衝了去。
“分娩!”瓦邇朝他吼。
四下傳來喇叭聲，洪亮尖銳。人沒有喇叭，隻有戰號。對此，他們跟他一樣清楚；自由民困地東奔西跑，有的加入戰團，有的遠遠逃離。一頭長象踩過綿羊群，有三個人正試圖將這群羊趕往西方。戰鼓擂響，人們忙亂地組成方陣，但行太遲，組織混亂，作也慢。敵人從森林中出現，正東、東北和正北三個方向，三隊整齊的重兵，全穿著閃閃發光的黑鋼甲和鮮亮的羊外套。不是東海望的人，這不隻是一隊斥候，而是一支大軍。難說王真的來了?瓊恩跟人們一樣不解。羅柏回來了?鐵王座上的男孩終於意識到形勢的嚴峻?“你最好回帳篷去。”他告訴瓦邇。
說時遲那時快，原彼端，一隊兵已衝向狗頭哈獁，另一隊直托蒙德的長矛兵側翼，他跟他的兒子們正竭力讓隊列調頭。巨人們紛紛上長象，這對馬背上的士形成了威懾。瓊恩發現披甲胄的戰馬一見到那些緩緩移的山便嘶鳴逃散。人這邊也發生恐慌，成百上千的婦女兒童急匆匆逃離戰場，有些直接撞到馬蹄下。他看見一個老婦人駕駛的狗車橫跨三輛戰車的前路線，互相攪作一團。
“天哪，”瓦邇低聲，“天哪，怎麽會這樣?”
“到帳篷裏麵去陪妲娜。外麵不安全。”裏麵也不太安全，但沒必要嚇她。
“我得找產。”瓦邇說。
“你就是產。我會守在這兒，直到曼斯回來。”剛才他失去了曼斯的蹤影，現在又重新找到。隻見外之王從士中殺出一條血路，拚命指揮反擊。長象驅散了對方中間一隊人馬，其餘兩隊則像鉗子一樣攏。營地東部，一些弓箭手在朝帳篷放火箭。他看到長象用鼻子將一士從馬鞍上掃起，甩到四十尺高。人們從邊魚貫逃竄，多半是驚慌的老弱婦孺，卻也不乏壯男子。其中有些人沉地望向瓊恩，然而他手長爪，因此沒人敢找煩。瓦拉米爾也手腳並用地著逃走。
越來越多的人從森林裏湧出，不僅有士，還有穿短背心、戴圓盔的自由手、手和普通土兵，數目成十成百。一麵麵鮮豔旗幟在他們頭頂飛舞。風得旗麵不停擺，瓊恩看不清楚，但瞥到一隻海馬、一群鳥和一圈花。主要是，那麽多，的旗幟，紅的圖案。誰的紋章?
正東、正北和東北三個方向，群群人仍在頑抗，卻被攻擊者們徑直踏過。自由民在人數上占優，但攻擊者有鐵甲和高頭大馬。戰團中央，曼斯高高站在馬蹬上，紅黑相間的鬥篷和鴉翼盔使其十分醒目。他舉起佩劍，人們隨之聚攏，排成楔形隊列的士則提著、劍和長柄斧衝殺過來。瓊恩眼見曼斯的馬後直立，蹄子亂蹬，被一支長刺中膛。接著，鋼鐵的洪將他們淹沒。
結束了，瓊恩心想，他們崩潰了。人們棄械逃亡，足民、居人、穿銅鱗甲的瑟恩人，全都撒開跑。曼斯不見了，有人將哈獁的頭挑在長竿上揮舞，托蒙德的隊伍也告潰散，隻有長象上的巨人仍然持，仿佛洶湧的血海中座座披的孤島。火焰從一座帳篷竄到另一座，有些大鬆樹也燃燒起來。漫天煙霧中，衝出一隊呈楔形隊列的士，跨著披甲胄的戰馬，頭頂飄揚的旗幟最為醒目，那是王室的旗幟，單那麽大：一麵以為底，長長尖尖的火勒出一顆燃燒的紅心；另一麵猶如金箔，繡有一頭黑的寶冠雄鹿。
勞來了，片刻之間，瓊恩浮現出這瘋狂的念頭，他想起可憐的歐文，但當喇叭再度響，士開始衝鋒，他們喊出的名字是：“史坦尼斯萬歲！史坦尼斯萬歲!史坦尼斯王萬歲!”
瓊恩轉入帳。
暗的一天。當風再度撞向吊籠，瓊恩·雪諾用戴手套的手住欄杆，抓得的。他直直地望向腳下，地麵失在影之中，仿佛是個無底。死亡就像無底，他尋思，今天之後，我的名字將永遠蒙上影。
人們說，私生子的血脈出自望與欺騙，天生便是反複無常，背信棄義。瓊恩曾想證明這是錯的，證明給他父親大人看，他也能像羅柏一樣當個優秀正直的兒子。結果我表現拙劣。羅柏成為英雄王；而就算有人記得我瓊恩，也隻知我是變、背誓者和謀殺。他不慶幸艾德公爵沒有活著看到他的羞恥。
我該和耶哥蕊特留在那個山裏。若死後有知，他希望能告訴她。她大概會像那隻鷹一樣抓破我的臉，咒罵我是膽小鬼，但我還是要告訴她。他劍的手開開合合，這曾是伊蒙學士的建議，如今成了他的習慣。畢竟，他需要手指靈活，才可能有一絲機會擊殺曼斯·雷德。
今天早晨，他們將他從冰牢裏提出，至此，他已在這五尺長、五尺寬、五尺高的冰窖裏被鎖了四天，裏麵又矮又窄，既無站立，也無躺直。事務官們早就發現，食物和類在長城底部挖出的冰窟窿裏可以保存很久……但囚不行。“你會死在這裏麵，雪諾大人。”艾裏沙爵士關上沉重的木門前說，而瓊恩也相信。但今天早晨他們又將他拉了出來，押著他顫抖蹣跚地走回王塔，再次帶到雙下巴的傑諾斯·史林特麵前。
“老學士說我不能絞死你，”史林特宣稱，“他還給卡特·派克寫信，並且有膽子把那封信給我看。他說你不是叛徒。”
“伊蒙活得太久了，大人，”艾裏沙爵土要他放心，“他的智慧跟他的眼睛一樣變得暗淡。”
“對，”史林特說，“一個掛頸鏈的瞎子，以為自己是誰?”
他是伊蒙·坦格利安，瓊恩心想，一位王的兒子，另一位王的哥哥，甚至差點兒自己當上王。但他什麽也沒說。
“然而，”史林特，“我不願人們說傑諾斯·史林特不公正地絞死一個人。我不願意。我決定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證明你像自己宣稱的那樣清白，雪諾大人。我給你最後一次履行責任的機會，對!”他站起來。“曼斯·雷德要和我們談判。他知，既然傑諾斯·史林特來了，就沒機會成功，因此想要談判。但這所謂的‘外之王’是個膽小鬼，不敢親自過來。他知我會絞死他，用兩百尺的繩子倒吊在長城上!他不敢來，反而要我們派代表過去。”
“我們派你去，雪諾大人。”艾裏沙爵士微笑。
“我。”瓊恩用平板的語調回複。“為什麽是我?”
“你曾跟這幫人一起行，”索恩說，“曼斯·雷德認識你，有可能相信你。”
這話錯得太離譜，瓊恩差點笑出聲來。“你完全反了。曼斯打一開始就懷疑我，如果我再穿著黑鬥篷出現在他營地，代表守夜人發言，他毫無疑問會把我當成反複無常的叛徒，不可信賴。”
“他要代表，我們就派一個，”史林特說，“如果你怕了，不敢麵對這幫土匪，就給我回冰牢去。不過這次可沒有皮穿了。對，沒有皮穿。”
“無須如此，大人，”艾裏沙爵士說，“雪諾大人會照要求去做。他想證明自己不是變，他想證明自己是忠誠的守夜人漢子。”
這兩人中索恩聰明得多，瓊恩意識到，整個主意多半就是他的。他掉入了陷阱。“我去。”他簡短清晰地回答。
“大人，”傑諾斯·史林特提醒，“你得稱我為——”
“我去，大人。但你了個錯誤，大人。你派的人不對，大人。單單看見我就會讓曼斯生氣，大人若想有機會達成協議，應該派——”
“協議?”前赫堡伯爵竊笑。“傑諾斯·史林特不跟無無天的人達成協議，雪諾大人。不，他不會。”
“我們不是派你去跟曼斯·雷德談判，”艾裏沙爵士說，“我們派你去殺他。”
風從欄杆之間呼嘯而過，瓊恩·雪諾打個冷顫。陣陣痛，頭也一樣。他虛弱到殺貓都難，然而還是得去完成使命。這是個猙獰的陷阱。由於伊蒙學士持瓊恩的清白，傑諾斯大人不敢將他留在冰牢裏等死，隻能假敵人之手。“我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隻為維護王安泰”。“斷掌”科林在霜雪之牙上如是說。他必須記住這句話。反正不管刺殺曼斯成敗與否，他都會被自由民死。想再叛逃也不可能；畢竟在曼斯眼裏，他已成了不折不扣的騙子和變。
吊籠猛地停住，瓊恩搖搖擺擺地走下地麵，然後“哢嗒”一聲鬆開長爪劍鞘的搭扣。城門在左邊幾碼之外，仍被盾的殘骸堵，一頭長象的屍在裏麵腐爛。這裏還有其他屍，散布在碎木桶、凝固瀝青和燒焦的草地之間，被長城的影所遮蓋。瓊恩向人營地走去，不想在此留，途經一個巨人的屍，他的腦袋被石頭砸碎，一隻烏鴉正從碎裂的頭骨當中一點點啄出腦漿。經過時，烏鴉抬頭看他。“雪諾，”它朝他嘶，“雪諾，雪諾。”然後展翅飛走。
出發沒多久，人營地裏出現了一個者，迎麵而來。他不知曼斯會不會親自來中間地帶談判。那樣下手比較容易些，盡管還是很難。隨著距離拉近，瓊恩發現對方又又矮，手臂上的金箍閃閃發光，寬闊的前散著一把雪白胡子。
“哈!”相遇之後，托蒙德大喊，“烏鴉瓊恩·雪諾。我還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以為你什麽都不怕，托蒙德。”
這話讓人咧而笑。“說得好，孩子。我看到你的鬥篷是黑，曼斯大概不喜歡。如果你又來投奔，最好現在就回長城上去。”
“他們派我來跟外之王談判。”
“談判?”托蒙德哈哈大笑，“好極了。哈!曼斯想談判，那是沒錯，但難說想跟你談!”
“他們派我來。”
“我明白。跟我走吧。你要馬嗎?”
“我可以走。”
“你們打得頑強。”托蒙德撥轉馬頭，朝向人營地。“你和你的弟兄都很，我必須承認。我們死了兩百多人，外加一打巨人。瑪格親自攻城門，卻沒有出來。”
“他死在一位名唐納·諾伊的勇士劍下。”
“是嗎?這唐納·諾伊是個大領主嘍?是個穿鐵衣服、閃閃發光的士?”
“他是個鐵匠，隻有一隻手。”
“一隻手的鐵匠殺了‘強壯的瑪格’?哈!那一定是場值得紀念的戰鬥，曼斯會為它譜一首歌，等著瞧吧。”托蒙德從馬鞍上取下一個袋，拔出子。“這能讓我們暖和些。為唐納·諾伊，為‘強壯的瑪格’。”他喝了一大口，然後遞給瓊恩。
“為唐納·諾伊，為‘強壯的瑪格’。”袋內裝滿酒，極烈的酒，令瓊恩眼睛汪汪的，中如有條條火蛇盤踞。但在冰牢裏呆過，又於寒風中乘吊籠下來，熱顯然很是受用。
托蒙德拿回袋子，又喝下一大口，然後。“瑟恩的馬格拿發誓會打開城門，讓我們高歌踏步著通過。他說自己能摧毀長城的防禦。”
“他的確摧毀了長城的一部分，”瓊恩說，“掉下來砸在他頭上。”
“哈!”托蒙德說，“是，我從不覺得斯迪管用。一個沒胡子、沒頭發、沒耳朵的人，打起架來都沒抓牢。”他馬緩行，好讓瓊恩一瘸一拐地跟上。“怎麽了?”
“箭傷。我想是耶哥蕊特的。”
“這就是女人。頭一天能親你，第二天也能用箭滿你全。”
“她死了。”
“是嗎?”托蒙德悲哀地搖搖頭。“真費。如果年輕十歲，我會自己去偷她。她那頭發，唉，最熱烈的火最快燃盡，”他提起酒袋子，“為耶哥蕊特，為火而生!”他喝下一大口。
“為耶哥蕊特，為火而生。”托蒙德將袋子遞回時，瓊恩重複。他喝下更大一口。
“是你殺了她?”
“是我的弟兄。”瓊恩一直不知下手的是誰，也希望自己永遠不要知。
“你們這幫該死的烏鴉。”奇怪的是，托蒙德的聲音雖啞，卻相當溫暖。“那個‘長矛’偷了我女兒。蒙妲，我嬌小的秋蘋果。他直接將她從我帳篷裏偷走，當時她四個兄弟都在。托雷格從頭到尾一直在，大蠢蛋，還有托溫德……是，‘馴服的托溫德’，這說明了一切，對吧?但後來這些年輕人跟那小子打了一架。”
“蒙妲呢?”瓊恩問。
“她有我的血統，”托蒙德驕傲地宣稱，“她打裂了他的，還下半個耳朵，我聽說他背上的抓痕多得穿不上衣服。然而她很喜歡他。為什麽不呢?你知，他打仗不用長矛，從來不用。外號從哪兒來的呢?哈!”
即便此時此地，瓊恩也不由得發笑。耶哥蕊特很喜歡“長矛”裏克。他希望裏克能在托蒙德的蒙妲那裏找到快樂。總得有人在什麽地方找到快樂。
“你什麽都不懂，瓊恩·雪諾。”知他的想，耶哥蕊特一定會這樣說。我快死了，他心想，至少這點我懂。“凡人皆有一死，”她在回答，“男人女人，飛禽走都一樣。天上飛的、裏遊的、地上跑的，統統逃不開。早死晚死並不重要，關鍵是怎麽死，瓊恩·雪諾。”說得輕巧，他心想，你攻城時戰死，我則要為叛徒和凶手而亡。我的死也不會淨利落，除非命喪曼斯劍下。
閑話間，他們走到帳篷區。這是個典型的人營地：篝火與便池亂七八糟地延伸，小孩和山羊隨意亂逛，綿羊在樹叢間咩咩鳴，馬皮掛起來晾。沒有規劃，沒有秩序，沒有防禦。到都是男人、女人和物。
許多人不理會他，自顧自地忙碌，但更多的人停下來注視：蹲在火邊的兒童，狗車裏的老婦，臉上染的居人，盾牌繪有爪子、毒蛇和頭骨的掠襲者。他們全都轉頭觀看。矛婦們的長發在風中飄，這風拂鬆林，發出陣陣歎息。
由於找不到真正的山丘，曼斯·雷德將雪熊皮帳篷搭建在森林邊緣一片岩石堆上。此刻外之王正在外麵等，紅黑相間的破鬥篷風中飛舞。瓊恩看見“狗頭”哈獁跟他在一起，想必對方已完成了針對長城沿線的佯攻，並安全返回，“六形人”瓦拉米爾也在，旁跟著影子山貓和兩頭瘦灰狼。
發現守夜人派來的竟是他，哈獁扭頭吐了口唾沫，而瓦拉米爾的一頭狼齜牙咆哮。“你一定非常勇敢，要不就是非常愚蠢，瓊恩·雪諾，”曼斯·雷德說，“居然穿著黑鬥篷回我們這邊。”
“守夜人的漢子還能穿什麽?”
“宰了他，”哈獁敦促，“把屍扔回吊籠，告訴他們另外派人。但我要留他的腦袋當旗幟，變比狗還不如。”
“我警告過你，此人不可信任。”瓦拉米爾語調平和，他的影子山貓用促狹的灰眼睛饑餓地瞪著瓊恩。“我從來不喜歡他的氣。”
“收起爪子，崽兒。”巨人克星托蒙德擺下馬。“這孩子是來聽我們的條件的。你敢碰他，我也許就能到一直渴望的影子山貓皮了。”
“喜烏鴉的托蒙德，”哈獁冷笑，“你就是個牛大王，老家夥。”
易形者臉頰灰暗，圓背禿頂，長得像老鼠，卻有狼的眼睛。“套上鞍的馬，任何人都可以，”他輕聲說，“跟人結合過的，任何易形者都能輕易滲入。歐瑞爾在它的羽中漸漸凋零，因此我接收了他的鷹。結合是雙向的，狼靈，歐瑞爾如今活在我內，低聲訴說他有多恨你。而我可以在長城頂上翱翔，用鷹的眼睛觀察。”
“因此我們知，”曼斯說，“我們知你們阻擋盾的人手是多麽的少。我們知從東海望來了多少人。我們知你們的補給正在減，瀝青、油、劍、矛，甚至連階梯都沒了，隻能靠鐵籠上下。這些我們都知，而現在你知我們知。”他掀開帳門。“去。其餘人等在外麵。”
“什麽，連我也是?”托蒙德說。
“尤其是你。一貫多。”
內裏很暖和。排煙孔下有堆火，還有個火盆在妲娜裹的皮旁邊悶燒，妲娜麵蒼白地汗，她妹妹著她的手。記得她瓦邇。“賈爾墜落時我很難過。”他告訴她。
瓦邇用淡灰眼睛打量瓊恩。“他總是得太快。”她跟記憶之中一樣美，苗條，部豐滿，任何時候都極人，高高的顴骨線條分明，濃密的蜂頭發垂至間。
“妲娜快分娩了，”曼斯解釋，“她和瓦邇就留下。她們知我要說什麽。”
瓊恩試圖讓自己的表如玄冰一樣平靜。打著和談的幌子在敵人帳篷裏謀殺，本來就夠惡劣了，難我還必須當著他即將臨盆的子的麵手?他劍的手開開合合。曼斯沒穿鎧甲，但左臀上懸有佩劍。帳篷裏還有其他武器，匕首、短劍、一張弓、一袋箭、一柄青銅尖頭的長矛邊上躺著一個巨大的黑……號角……
瓊恩倒一口氣。
戰號，好大一隻戰號。
“是的，”曼斯說，“這就是冬之號角，喬曼曾將它響，從地底喚醒巨人。”
號角好大，彎曲的線條足足八尺長，開口如此寬闊，他甚至可將手肘以下全放去。若這東西來自於牛，那就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頭牛。他起初以為上麵鑲嵌的是青銅，走近後才意識到是金。古老的金子，鐫有符文，逐漸褪減成棕。
“耶哥蕊特說你一直沒找到號角。”
“你以為隻有烏鴉會撒謊?說實話，我喜歡你這雜種……但我從不信任你，我的信任是需要贏取的。”
瓊恩質問：“如果你找到的是真正屬於喬曼的號角，為什麽不用?為什麽還要費力去造盾?為什麽還要派瑟恩人偷襲?如果這個號角像歌謠裏說的那樣管用，為什麽不響它，解決一切問題?”
作答的是懷孕的妲娜，她躺在火盆邊一堆皮上。“我們自由民知你們下跪之人所忘記的事。有時捷徑並非安全之，瓊恩·雪諾，長角王曾說，巫術乃無柄之劍，沒掌。”
曼斯伸手沿巨號的曲線摩挲。“誰也不會隻帶一支箭去打獵，”他解釋，“我本希望斯迪和賈爾能奇襲黑城堡，打開大門，所以預先以佯攻和擾將守軍調離，不出所料，波文·馬爾錫吞下了餌，但你們這幫老弱病殘比預期的頑強得多。不過，千萬不要以為能阻止我們，事實上，你們人太少，而我的人太多。我可以繼續攻，同時分出一萬人乘木筏穿過海豹灣，從後掩襲東海望；也可以轉而攻打影子塔，我比任何活人都更清楚那裏的地形；我還可以派出無數人馬和長象去你們廢棄的要，挖穿城門，十幾同時開工。”
“那你為什麽沒有做?”瓊恩可以就此拔出長爪作個了斷，但他想先聽聽人王的說。
“血，”曼斯·雷德說，“沒錯，我終究會贏，但你們會讓我血。血，我的人民已得夠多。”
“你的損失並不嚴重。”
“在你們手上不嚴重。”曼斯仔細觀察瓊恩的臉。“你到過先民拳，知那兒發生了什麽。你知我們麵對的是什麽。”
“異鬼……”
“隨著白晝越來越短，黑夜越來越冷，它們變得越來越強。它們先殺人，然後驅使死者。巨人們無抵擋，瑟恩人、冰川部落與足民也都不行。”
“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他承認的口氣中有種憤，一種深深的苦澀，無以言語表達。“‘紅胡子’雷蒙，‘遊詩人’貝爾，詹德爾和戈尼，長角王，他們是為征服而前往南方，為了掃七大王，我則要著尾巴躲到長城後麵。”他再度號角。“若我響冬之號角，長城就會倒掉，至少歌謠裏那麽說。我有的部下一心想……”
“一旦長城倒掉，”妲娜說，“還有什麽能阻擋異鬼?”
曼斯朝她溫柔地微笑。“我有個智慧的女人。真正的王後。”他轉頭望向瓊恩，“回去告訴他們，打開城門，讓我們通過。如若照辦，我就把號角出，長城將永遠矗立，直到世界末。”
打開城門，讓他們通過。說得容易，接下來呢?巨人在臨冬城的廢墟裏紮營?食人部落居於狼林，戰車橫掃先民荒塚，自由民在白港偷造船師傅和銀器匠的女兒，從磐石海岸偷漁夫的子?“你是不是真正的王?”瓊恩突然問。
“我沒戴過王冠，也沒坐上該死的王座，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曼斯回答，“我出低微之極，沒有修士為我塗抹聖油。我沒有城堡，我的王後穿皮戴琥珀，而非絲綢寶石。我是自己的戰士，自己的臣，自己的琴手。任何一位外之王，靠的都不是血統，自由民不追隨姓氏，也不在乎哪個兄弟先出生。他們相信強者。我離開影子塔時，有五個人吵嚷著要當外之王。托蒙德是其一，馬格拿是另一個，我殺了其餘三人，因為他們寧願反抗也不願服從。”
“你可以殺光敵人，”瓊恩坦白地說，“但能否控製臣民?若我們讓你的人通過，你有沒有能力約束他們維護王的和平，並遵守律?”
“誰的律?臨冬城和君臨的律?”曼斯哈哈大笑。“需要律的話，我們自己會定。你們的旨令和稅收就留著吧。我要出的是號角，不是自由。我們不會下跪。”
“如果我們拒絕呢?”瓊恩毫不懷疑他們會拒絕。熊老或許還聽聽，但想到要讓三四萬人入七大王都會躊躇。艾裏沙·索恩和傑諾斯·史林特本不會考慮。
“如果你們拒絕，”曼斯·雷德聲稱，“三天後的黎明，巨人克星托蒙德就會響冬之號角。”
他可以帶著消息回去，告訴他們關於號角的事，但若讓曼斯活著，傑諾斯大人和艾裏沙爵士就會以此為憑，定他是叛徒。千萬個念頭閃過瓊恩腦海。若我銷毀號角，當場將它砸碎……不及細想，便聽見另一隻號角隔著皮帳篷低沉微弱的嗚咽。曼斯也聽見了。他皺起眉頭，走向門口。瓊恩跟在後麵。
到了外麵，號聲更為響亮。人營地起來。三個足民端著長矛匆匆跑過。馬匹有的嘶鳴，有的息，巨人們用古語低沉地吼，甚至連長象也不安起來。
“斥侯的號角。”托蒙德告訴曼斯。
“什麽東西過來了。”瓦拉米爾盤坐在半凍的地上，他的狼在周圍張地繞圈。一個影子從頭頂掠過，瓊恩抬頭看見那隻鷹藍灰的翅膀。“從東方。”
當死人出沒，環牆、木樁和寶劍都變得毫無意義，他記起來，人是無跟死者作戰的，瓊恩·雪諾，沒有誰比我更清楚。
哈獁皺眉，“東方?屍鬼應該在後麵。”
“東方，”易形者重複，“什麽東西過來了。”
“異鬼?”瓊恩問。
曼斯搖搖頭，“異鬼從不在有太的時候出沒。”戰車吱吱嘎嘎地滾過沙場，其上擠滿揮舞鋒利骨矛的原住民。見此狀況，外之王不，“的，他們究竟想上哪兒去?奎恩，讓這幫笨蛋各自回位。把我的馬牽來。馬，不是那匹公的。我還要盔甲。”曼斯懷疑地瞥了長城一眼。冰牆頂端，稻草人哨兵站在那兒當箭靶，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向。“哈獁，帶掠襲者們上馬。托蒙德，把你的兒子們找到，組織三列長矛隊。”
“好的。”托蒙德說著大步離開。
老鼠般小的易形者閉上眼晴，“我看到他們了……他們正沿著溪追蹤而來……”
“誰?”
“人。馬的人。穿鐵甲和黑衣的人。”
“烏鴉。”曼斯惡地說出這個詞，轉向瓊恩。“我以前的弟兄們以為趁談判時偷襲，就能打個措手不及?”
“如果這是他們的計劃，也從未告知我。”瓊恩不相信。傑諾斯缺乏出擊的人手。
況且他在長城另一邊，而城門已被碎石封住。他腦子裏的謀詭計屬於另外一類，這不可能是他的。
“再對我撒謊，休想活命。”曼斯警告。衛兵給他帶來坐和盔甲。瓊恩看到營地裏的人們各自為政，有些組成隊列，似乎要攻長城，另一些則溜森林。女人們駕狗車往東去，長象則遊向西。一小列鬆散的遊兵出現在三百碼外的森林邊緣，他伸手過肩，拔出長爪。來者穿黑鎖甲，戴黑半盔，披黑鬥篷。曼斯盔甲穿了一半，也拔出劍來。“你什麽都不知，對不對?”他冷冷地對瓊恩說。
遊兵們像冬清晨解凍的蜂般緩緩向人營地，越過樹和岩石，在灌木叢和大樹之間挑選路徑。人們迅速迎上前，一邊呐喊，一邊揮舞木、銅劍和石斧，不顧一切地衝向自己的死敵。一聲喊，一刀劈，然後英勇地死去，瓊恩聽弟兄們說過自由民戰鬥的方式。
“信不信隨你，”瓊恩告訴外之王，“我什麽也不知。”
曼斯不及回答，哈獁就馬從邊隆隆奔過，後麵跟著三十名兵，一隻死狗在長矛上，血隨著每一步灑落。曼斯看她衝入遊兵陣營中。“也許你說的是真話，”他，“這幫人看起來是東海望的。馬的手。哼，卡特·派克的膽子一向比腦袋瓜大。在長車樓打敗了‘骸骨之王’，就以為能打敗我嗎?真是個大笨蛋。他沒有士兵，他——”
“曼斯!”喊從後麵傳來。一名斥候衝出森林，下的坐渾是汗。“曼斯，有更多敵人，他們包圍了我們，鐵人，鐵人，一個軍團的鐵人。”
曼斯咒罵著甩上馬。“瓦拉米爾，留下來保護妲娜。”外之王用劍尖指向瓊恩，“另外把這隻烏鴉看。如果他逃跑，撕開喉嚨便是。”
“放心，我會的。”易形者比瓊恩足足矮一頭，形容委不振，但那影子山貓用一隻爪子就能把他腸子掏出來。“他們從北方過來，”瓦拉米爾告訴曼斯，“你快去。”
曼斯戴好鴉翼盔。他的人也都上了馬。“矛頭陣形，”曼斯高喊，“跟我來，楔形隊列。”然而當他後腳跟一馬，飛過原，朝遊兵們迎去時，追隨他的人很快亂了套。
瓊恩朝帳篷跨出一步，心中念著冬之號角，但影子山貓立即上前阻擋，尾巴來回搖擺。鼻孔大張，彎曲的門牙滴下唾。它嗅到了我的恐懼。現在他比任何時候都想念白靈。兩頭狼在後低聲咆哮。
“旗幟，”他聽見瓦拉米爾呢喃，“我看見金的旗幟，哦……”一頭長象嘶鳴著沉重地經過，背上的木塔裏有六個弓箭手。“王……不……”
易形者仰頭尖。
聲音刺耳恐怖，充滿痛苦。瓦拉米爾倒在地上掙紮翻滾，影子山貓也厲聲嘶……東方高高的天空中，雲層襯托之下，那隻鷹燃燒起來。刹那間，它比星星更明亮，在一片紅、金與橙中翻騰，拚命拍打翅膀，似乎要飛離苦海。它越飛越高，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尖聲引得瓦邇走出帳篷，她臉蒼白。“怎麽，出什麽事了?”瓦拉米爾的狼互相廝打，影子山貓躥樹林，他本人仍在地上。“他怎麽了?”瓦邇驚恐地問，“曼斯在哪兒?”
“那兒，”瓊恩指指，“他去指揮戰鬥。”外之王揮舞長劍，率領零亂的楔形隊列衝一群遊兵中。
“去戰鬥?他不能離開，現在不行。事開始了。”
“戰鬥?”遊兵的隊伍在哈獁血淋淋的狗頭麵前四散躲避。掠襲者們一邊尖，一邊揮砍，追逐黑衣人直到森林。接著更多人從樹叢下出現，士，重裝士。哈獁不得不重新組隊，以對付新的威脅，但她一半的手下已衝了去。
“分娩!”瓦邇朝他吼。
四下傳來喇叭聲，洪亮尖銳。人沒有喇叭，隻有戰號。對此，他們跟他一樣清楚；自由民困地東奔西跑，有的加入戰團，有的遠遠逃離。一頭長象踩過綿羊群，有三個人正試圖將這群羊趕往西方。戰鼓擂響，人們忙亂地組成方陣，但行太遲，組織混亂，作也慢。敵人從森林中出現，正東、東北和正北三個方向，三隊整齊的重兵，全穿著閃閃發光的黑鋼甲和鮮亮的羊外套。不是東海望的人，這不隻是一隊斥候，而是一支大軍。難說王真的來了?瓊恩跟人們一樣不解。羅柏回來了?鐵王座上的男孩終於意識到形勢的嚴峻?“你最好回帳篷去。”他告訴瓦邇。
說時遲那時快，原彼端，一隊兵已衝向狗頭哈獁，另一隊直托蒙德的長矛兵側翼，他跟他的兒子們正竭力讓隊列調頭。巨人們紛紛上長象，這對馬背上的士形成了威懾。瓊恩發現披甲胄的戰馬一見到那些緩緩移的山便嘶鳴逃散。人這邊也發生恐慌，成百上千的婦女兒童急匆匆逃離戰場，有些直接撞到馬蹄下。他看見一個老婦人駕駛的狗車橫跨三輛戰車的前路線，互相攪作一團。
“天哪，”瓦邇低聲，“天哪，怎麽會這樣?”
“到帳篷裏麵去陪妲娜。外麵不安全。”裏麵也不太安全，但沒必要嚇她。
“我得找產。”瓦邇說。
“你就是產。我會守在這兒，直到曼斯回來。”剛才他失去了曼斯的蹤影，現在又重新找到。隻見外之王從士中殺出一條血路，拚命指揮反擊。長象驅散了對方中間一隊人馬，其餘兩隊則像鉗子一樣攏。營地東部，一些弓箭手在朝帳篷放火箭。他看到長象用鼻子將一士從馬鞍上掃起，甩到四十尺高。人們從邊魚貫逃竄，多半是驚慌的老弱婦孺，卻也不乏壯男子。其中有些人沉地望向瓊恩，然而他手長爪，因此沒人敢找煩。瓦拉米爾也手腳並用地著逃走。
越來越多的人從森林裏湧出，不僅有士，還有穿短背心、戴圓盔的自由手、手和普通土兵，數目成十成百。一麵麵鮮豔旗幟在他們頭頂飛舞。風得旗麵不停擺，瓊恩看不清楚，但瞥到一隻海馬、一群鳥和一圈花。主要是，那麽多，的旗幟，紅的圖案。誰的紋章?
正東、正北和東北三個方向，群群人仍在頑抗，卻被攻擊者們徑直踏過。自由民在人數上占優，但攻擊者有鐵甲和高頭大馬。戰團中央，曼斯高高站在馬蹬上，紅黑相間的鬥篷和鴉翼盔使其十分醒目。他舉起佩劍，人們隨之聚攏，排成楔形隊列的士則提著、劍和長柄斧衝殺過來。瓊恩眼見曼斯的馬後直立，蹄子亂蹬，被一支長刺中膛。接著，鋼鐵的洪將他們淹沒。
結束了，瓊恩心想，他們崩潰了。人們棄械逃亡，足民、居人、穿銅鱗甲的瑟恩人，全都撒開跑。曼斯不見了，有人將哈獁的頭挑在長竿上揮舞，托蒙德的隊伍也告潰散，隻有長象上的巨人仍然持，仿佛洶湧的血海中座座披的孤島。火焰從一座帳篷竄到另一座，有些大鬆樹也燃燒起來。漫天煙霧中，衝出一隊呈楔形隊列的士，跨著披甲胄的戰馬，頭頂飄揚的旗幟最為醒目，那是王室的旗幟，單那麽大：一麵以為底，長長尖尖的火勒出一顆燃燒的紅心；另一麵猶如金箔，繡有一頭黑的寶冠雄鹿。
勞來了，片刻之間，瓊恩浮現出這瘋狂的念頭，他想起可憐的歐文，但當喇叭再度響，士開始衝鋒，他們喊出的名字是：“史坦尼斯萬歲！史坦尼斯萬歲!史坦尼斯王萬歲!”
瓊恩轉入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