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戴佛斯
冰與火之歌3冰雨的風暴 作者：喬治·馬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他們的噪音跟柴堆的火星一起盤旋升騰，湧向紫的夜空，——“帶領我們，走出黑暗，哦，真主，請用火焰填充我們的心房，好讓我們奉承您明光照耀。”
夜火於逐漸凝聚的黑暗之中燃燒，如一頭鮮亮巨怪，變換閃爍的橙光為它在院子裏投出二十尺長的影子。石島城牆上，那怪物與異的軍團遙相呼應、蠢蠢。
戴佛斯從長廊的拱窗望下來，看見梅莉珊卓高舉雙臂，仿佛要擁抱搖曳的火苗。“拉赫洛，”她的聲調清晰嘹亮，“你是我們眼中的光，你是我們心中的火，你是我們中的熱。你的光是白晝溫暖我們的太，你的光是黑夜守護我們的群星。”
“光之王，守護我等。長夜黑暗，險惡。”賽麗絲王後領著大家應和，尖細的臉上滿是熱忱。史坦尼斯王站在她邊，牙關，赤金王冠上的尖刺隨頭部移而反光芒。他雖跟他們在一起，卻不是他們中的一員，戴佛斯心想。希琳公主站在父中間，臉頰和頸部的灰斑在火光中幾近於黑。
“光之王，守護我等。”王後頌唱。王未跟餘人一起應和。他凝視著火焰，戴佛斯不知他在其中看到了什麽。所謂“即將到來的大戰”的景象?或是更貼近現實生活的事?
“我們感謝您，拉赫洛，您帶來生命，”梅莉珊卓頌唱，“我們感謝您，拉赫洛，您帶來白晝。”
“感謝您派來溫暖我們的太，”賽麗絲王後和其他人輕聲回應，“感謝您派來守護我們的群星。感謝您賜予我們壁爐與火炬，以抵擋無的黑暗。”戴佛斯感覺應和的聲音比前天晚上要弱一些，橙光映照出的臉龐也變少了。明天會更少嗎……還是增多?
亞賽爾·佛羅爵士的聲調像高音喇叭，他寬厚的膛和外彎的雙在人群中十分醒目，火光如同巨大的橙頭舐他的臉。戴佛斯不知事後亞賽爾爵士會如何對付他，今晚他們打算的事可以讓其成為王之手，圓遂夢想。
梅莉珊卓高喊，“感謝您賜給我們史坦尼斯，正直的王陛下。感謝您賜予他如此純淨烈焰般的心誌，感謝您賜予他正義的英雄之紅劍，感謝您賜予他對忠實子民的無盡熱。請您引導他，請您守護他，拉赫洛，請您賜予他討伐敵人的力量。”
“賜予他力量，”賽麗絲王後、亞賽爾爵士、戴馮和其他人回應，“賜予他勇氣，賜予他智慧。”
小時候，修土們教導他向鐵匠祈禱力量，向戰士祈禱勇氣，向老嫗祈禱智慧。現今他向聖祈禱，求她讓他可的兒子戴馮免遭紅袍女的魔神毒害。
“戴佛斯大人?該行了，”安德魯爵士輕碰他手肘，“伯爵大人?”
這一頭銜在他耳中至今仍顯怪異，但戴佛斯轉離開窗口。“對，是時候了。”史坦尼斯、梅莉珊卓及後黨人土還要再祈禱一個小時，甚至更久。紅袍祭司每天落時分都燃起火堆，為即將結束的一感謝拉赫洛，並請求他第二天重新帶回太，驅逐凝聚的黑暗。走私者必須了解海，懂得捕捉風向。說到底，那是唯一適合他的份：走私者戴佛斯。傷殘的手伸向喉嚨的幸運符，卻什麽也沒找到。他甩開胳膊，加快步伐。
夥伴們隨在後，跟上他的腳程。夜歌城的私生子有張被疹破壞的臉龐，也帶著邋遢的士風度；傑拉德·高爾爵土一頭金發，形寬闊，直率魯；安德魯·伊斯蒙爵士比旁人高一頭，鐵鏟形的胡子，濃密的棕眉。他們各異，卻都是好人，戴佛斯心想，但若今晚之事有所差池，全都難逃一死。
“聖火是有生命的，”當初戴佛斯要紅袍女教他如何透過火焰瞥見未來，她解釋，“它變化雀躍，從不靜止……就像一本不停翻的書，想看也看不清。首先需要多年刻苦訓練，才能目睹火焰中的形影，而後又需更多年，才能分辨哪些影子屬於將來，哪些影子屬於現在，哪些影子屬於過去。無論如何，過程相當艱難，應該說很難。你們是不明白的，你們落度的人從來就不明白。”戴佛斯不依不饒地追問，亞賽爾爵士如何能很快領悟其中訣竅，對此，她隻神秘地微笑，“任何一隻凝視火焰的貓都會看到嬉戲的紅老鼠。”
這些話，以及相關的一切，他都沒對手下王黨人土隱瞞。“紅袍女或能預知我們的意圖。”他警告大家。
“先宰了她便是，”“漁婦”林斯建議，“我知一個伏擊的好地方，數人仗劍同時出……”
“你會毀了大家，”戴佛斯說，“克禮森學士想除掉她，而她立刻知了，我猜是從火焰裏看見的。依我之見，她對於指向自的威脅感應靈敏，但肯定無知曉所有事。若我們打一開始便徹底忽略她，或許可以躲過注意。”
“偷偷、躲來躲去有何榮譽可言，”符山城的崔斯頓爵士提出反對，他一直為桑格拉斯家效勞，岡瑟伯爵卻被送上梅莉珊卓的火堆。
“被燒死就有榮譽了嗎?”戴佛斯反問。“你也看到桑格拉斯大人的下場，急著想步他的後塵?我現下不需要榮譽，隻需要走私者，你們怎麽說?”
他們同意。諸神保佑，他們都同意。
當戴佛斯推門而入時，派洛斯學土正教艾德瑞克·風做算術。安德魯爵士跟在後，餘人留守樓梯和入口。學士停頓下來，“差不多了，艾德瑞克。”
男孩對來客的闖入不解。“戴佛斯大人，安德魯爵士。我們正在做算術。”
安德魯爵士微笑，“我在你這個年紀時最討厭算術，老弟。”
“我不介意算術，但最喜歡曆史。曆史書裏都是故事。”
“艾德瑞克，”派洛斯學士說，“快去把鬥篷拿來。你得跟戴佛斯大人一起走。”
“我?”艾德瑞克站起來，“上哪兒去?”他把巴倔強地抿起，“我才不向光之王祈禱。我信仰戰士，跟父親一樣。”
“我們知，”戴佛斯說，“來吧，孩子，時間不容耽擱。”
艾德瑞克披上一件帶兜帽未經染的羊厚鬥篷。派洛斯學士幫他係，並拉起兜帽遮住他的臉。“你一起來嗎，學士?”男孩問。
“不。”派洛斯脖子上許多金屬條串成的頸鏈。“我的崗位在這裏，在石島。快跟戴佛斯大人走吧，照他說的去做。記住，他是王之手，關於王之手，我教過你什麽?”
“首相代表王發號施令。”
年輕的學士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快走吧。”
戴佛斯曾經不大信任派洛斯，也許是怨恨他取代了老克禮森的位置，現下卻十分敬佩對方的勇氣。他很可能為此送命。
學士房間外麵，傑拉德·高爾爵士等在樓梯邊。艾德瑞克·風好奇地看看他，下樓時，終於開口問，“我們究竟上哪兒去，戴佛斯大人?”
“去海上。一艘船在等您。”
男孩突然停下，“一艘船?”
“薩拉多·桑恩的船。薩拉是我的好朋友。”
“我會陪在你邊，孩子，”安德魯爵士向他保證，“沒什麽好怕的。”
“我才不怕，”艾德瑞克惱地聲明，“隻不過……希琳會來嗎?”
“不，”戴佛斯說，“公主得留在這兒，跟父一起。”
“那我得先去見她，”艾德瑞克解釋，“向她別。否則她會傷心的。”
若你被燒死，她會更傷心的。“沒時間了，”戴佛斯，“我會把您的意思轉達給公主陛下。等您到達目的地後，還可以寫信給她。”
男孩皺起眉頭，“你肯定我必須走嗎?叔叔為何要我離開石島?我惹惱他了嗎?我敢說自己絕不是故意的。”他又出那種固執的表。“我要見叔叔。我要見史坦尼斯王。”
安德魯爵土和傑拉德爵士換了一個眼神。“沒時間了，孩子。”安德魯爵士催促。
“我要見他!”艾德瑞克更為響亮地持。
“他不想見你。”戴佛斯必須說點什麽，好讓孩子繼續前行。“我是他的首相，他的代表。難非得要我稟報王，你不肯服從命令嗎?你知那會讓他多生氣嗎?你本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他摘下手套，將四被削去一截的手指出來，“可我見過。”
這當然是謊言：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削掉洋蔥士的手指尖時，絲毫不帶感，隻有鐵一般的公正。但那時艾德瑞克·風還沒出生，不可能清楚。威脅取得了期望的效果，“他不該這麽做。”男孩默然，容許戴佛斯牽他走下樓梯。
夜歌城的私生子在地窖門口加入隊伍。他們迅速前，穿越暗的庭院，走下石尾構成的若樓梯。“漁婦”林斯和歐麥·布萊伯利等在邊門，腳邊有兩名捆起來的衛兵。“舟呢?”戴佛斯詢問。
“在那兒，”林斯，“四個槳手。大船則泊於陸岬之旁，名‘瘋狂普蘭多號’。”
戴佛斯咯咯竊笑。以瘋子命名的船，是的，很合適。薩拉富有海盜的黑默。
他單膝跪在艾德瑞克·風麵前。“我們得分開了，”他說，“有一艘小舟正等著您，載您上外海的大船，然後揚帆啟航。您是勞之子，不論發生什麽，我相信您的勇氣。”
“我會的。隻不過……”男孩猶豫。
“把它當做一次冒險，大人，”戴佛斯試圖令語氣顯得興奮愉快，“這是您人生偉大冒險的開始。願戰士守護你。”
“願天父公正地裁判你，戴佛斯大人。”男孩與他的親戚安德魯爵士結伴出了邊門，餘人跟在後麵，隻有夜歌城的私生子留下。願天父公正地裁判我，戴佛斯可憐兮兮地想，他現在擔心的是王的裁判。
“這兩個衛兵怎麽辦?”為守衛隊長，羅蘭德爵士一邊上門閂，一邊問。
“拖去地窖，”戴佛斯，“等艾德瑞克安全上路後，再給他們鬆綁。”
私生子略一點頭。多說無益，這不過是最簡單的部分。戴佛斯戴好手套，暗暗希望自己沒失去幸運符，有那袋指骨掛在脖子上，感覺更踏實、更安定。他用削短的手指梳理細棕發，不疑自己該不該先理發，麵對王的時候，外表必須像模像樣。
石島從未如此黑暗恐怖。他緩緩走路，腳步聲在黑的牆壁和石之間回。但願石頭中的魔永遠不要醒來。石鼓塔高聳在前，走近後，門口的守衛連忙分開叉的長矛。不是為洋蔥士，而是為王之手。至少戴佛斯門時還是首相，不知出來時會是什麽。假如我真能出來的話……
樓梯似乎比以前更長更陡，或許隻是因為他累了。聖，我不是做這種事的料。他得太高也太快，在高高的山上，空氣稀薄，難以呼。孩童的時候，他夢想成為大富翁，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長大以後，隻想要幾畝良田，一棟養老的屋宅，並為兒子們安排好前程。“瞎眼雜種”曾告訴他，聰明的走私者不會把手伸得太長，不會讓自己受到太多關注。幾畝良地，一座木堡，爵士稱號，我早該滿足了。若能活過今晚，他決意帶戴馮航回風角，回到溫柔的瑪瑞亞邊。我們一起悼念死去的兒子們，並把活著的養長大，再不理會王與權力。
戴佛斯入圖桌廳時，內裏鬱空，王仍在夜火邊，跟梅莉珊卓和後黨人士一起。他跪在壁爐邊生火，以將寒氣逐出圓形房間，把影趕回角落之中。完成之後，他繞著屋子，依次走到每扇窗前，拉起厚重的天鵝絨窗簾，打開木窗戶。風來，充滿海的鹹，撩他樸素的綠棕披風。
走到北方，他斜倚在窗台上，呼夜晚冰冷的空氣，希望瞥到“瘋狂普蘭多號”升起的風帆，但目力所及，盡是黑暗與空曠。他已離開了嗎?他隻能祈禱。半個月亮在高高的稀疏雲層中穿穿出，戴佛斯看到熟悉的群星。“戰艦座”航往西方，“老嫗之燈座”乃四顆明星圍住一片金光暈，烏雲遮住“冰座”的大部分，除了那顆標誌正北的明亮藍星。這些是屬於走私者的星星，是他的老朋友，戴佛斯希望這意著好運。
但當視線從天空轉向城堡的牆頭，他就沒那麽確定了。夜火照耀下，岩石的翅膀投下巨大的黑影。他試圖告訴自己，它們不過是雕塑，冷冰死寂，沒有生命。然而這裏曾屬於他們，屬於魔和王，屬於坦格利安家族。坦格利安家族有古老的瓦雷利亞血統……
寒風呼嘯著刮過房間，壁爐裏火焰盤旋跳躍，木柴劈啪作響。戴佛斯離開窗口，影子卻走在人前，如一把又長細的劍，落於繪彩桌案上。他在桌前站了許久，等待，等待。他們終於上樓了，靴子踏著石階梯，人未到，聲先至。“……沒有三個。”王正在說。
“一定會有三個，”梅莉珊卓的回答傳來，“我向您發誓，陛下，我看到他的死，聽到他親的哀嚎。”
“你是在夜火裏看到的。”史坦尼斯和梅莉珊卓一起門。“火焰中充滿陷阱。什麽是現在，什麽是將來，什麽是可能。你無確定……”
“陛下。”戴佛斯踱步上前，“梅莉珊卓女士所見是實。你侄子喬佛裏已經死了。”
即使王對於他候在繪彩桌案跟前感到吃驚，也沒表出來。“戴佛斯大人，”他說，“他不是我侄子。盡管多年來我一直以為如此。”
“他是在自己婚宴上被食物噎死的，”戴佛斯說，“也可能遭別人下了毒。”
“他正是第三個。”梅莉珊卓說。
“我會數數，女人。”史坦尼斯沿桌踱步，經過舊鎮與青亭島，走向盾牌列島和曼德河口。“看來，在這個時代，婚禮竟變得比戰爭更危險了。誰下的毒?有消息嗎?”
“據說是他舅舅，小惡魔。”
史坦尼斯牙關，“他是個危險的家夥，我在黑河上得到了教訓。消息由誰通報?”
“裏斯人仍在君臨城內做生意。薩拉多·桑恩沒理由對我撒謊。”
“我想也是。”王的手指劃過桌麵。“喬佛裏……記得城堡廚房裏有隻貓……廚子們常拿些殘羹剩飯和魚頭喂它，其中一位告訴那孩子，它就要生小貓了，以為他會想要一隻。結果喬佛裏用匕首將那可憐的物開膛破肚，看看是不是真的。找到小貓之後，他把它們拿給父親看，卻被勞揍一頓，幾乎給打死。”王摘下王冠，放到桌上。“不管是侏儒還是蛭的，反正於於民是樁好事。他們一定會派人來迎接我了。”
“他們不會，”梅莉珊卓，“喬佛裏還有個弟弟。”
“托曼。”王不不願地說出名字。
“他們會給托曼加冕，以他之名繼續統治。”
史坦尼斯捏起一隻拳頭。“托曼的比喬佛裏溫順，但同樣出自亂。他是又一隻成長中的怪物，又一條寄生於王上的蛭。時間所剩無幾，維斯特洛需要一個真正的男人站出來，孩子不成的。”
梅莉珊卓曳步移近，“那就快快拯救他們吧，陛下，讓我喚醒岩石中的魔。我已經達成了三個王的目標，把那男孩給我。”
“艾德瑞克·風。”戴佛斯。
史坦尼斯帶著令人顫栗的氣轉過來。“我知他的名字。饒了我吧，別再說了。我跟你一樣，不喜歡這樣，但我必須向家負責。我的職責……”他轉回梅莉珊卓那邊，“你發誓，沒有其他方?以你的命起誓，撒謊的話，我保證讓你生不如死。”
“您是那個命中注定要抵禦遠古異神的人選，應和著五千年前的預言。紅彗星宣告了您的到來，您就是亞梭爾·亞亥轉世重生，預言中的王子，如果您失敗，整個世界將一起消亡。”梅莉珊卓向他走來，張開紅的，喉頭的大紅寶石陣陣悸。“給我那男孩，”她低聲說，“我將把您的王還於您。”
“辦不到，”戴佛斯說，“艾德瑞克·風不在了。”
“不在了?”史坦尼斯轉，“什麽意思，不在了?”
“此刻他搭乘一條裏斯戰艦，安全地揚帆出海。”戴佛斯凝視著梅莉珊卓蒼白的心形臉蛋，看見沮喪與困迭閃過。她沒有看到!
王的雙目如深藍的淤青，嵌在凹陷的眼窩裏，“私生子在未經我準許的況下，被帶離了石島?一艘裏斯戰艦，是嗎?那裏斯海盜以為可用這孩子詐騙我的錢財——”
“是您的首相的，陛下。”梅莉珊卓心照不宣地回望戴佛斯一眼，“你快把他帶回來，大人，趕快。”
“那男孩已不在我掌中，”戴佛斯說，“也不在你掌中，女士。”
她的紅眼睛令他局促不安，“我該把你留在黑暗之中，爵土，你知自己了什麽嗎?”
“我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這是背叛。”史坦尼斯走到窗邊，凝視著外麵的夜晚。他在找那艘船?“我把你從賤民中提拔上來，戴佛斯，”王語中的疲倦更甚於憤，“難忠誠有這麽難?”
“我的四個兒子在黑河為您而死，我自己也差點陣亡。今生今世，我對您的忠誠始終不渝。”即將的說辭，戴佛斯·席渥斯已經過一番深思熱慮，他知自己的命有賴於此。“陛下，您讓我發誓給予您誠實的諫言，保護您的權利和您的家，懲罰您的敵人，照顧您的子民。艾德瑞克·風難不是您的臣民嗎?不是我發誓要保護的人嗎?我信守誓言，怎能稱為背叛呢?”
史坦尼斯再度牙齒，“我從沒有要求過這頂王冠，金戴在頭上又泠又沉，但隻要我還當王一天，就有責任……假如我必須犧牲一個孩子，把他獻給火焰，以拯救千百萬人民，免遭黑暗的侵襲……犧牲……從來不是件容易事，戴佛斯，否則就不成其為犧牲了。你來解釋，女士。”
梅莉珊卓，“亞梭爾·亞亥用來給‘光明使者’淬火的，乃是他的心血。一個擁有千頭肥牛的富人，把其中一頭獻給神靈，不算什麽，但獻出自己唯一一頭牛的……”
“她說的是牛，”戴佛斯告訴王，“我說的是人，你女兒的朋友，你兄長的兒子。”
“他是王的兒子，血管裏有王者之血的力量。”梅莉珊卓喉頭的大紅寶石像紅的星星一樣閃耀。“你以為自己救了這個孩子，是嗎，洋蔥士?大錯特錯!不管躲到天涯海角，當長夜降臨時，艾德瑞克·風仍將和其他人一起死去。到時候，黑暗與嚴寒將籠罩整個世界，連你自己的兒子們也統統逃不掉。知嗎?你預了自己所不能理解的偉業!”
“我不能理解的事很多，”戴佛斯承認，“也從未不懂裝懂。我了解大洋與河，了解海岸的走向，了解礁石與淺灘，了解哪裏有隱密海灣，以便讓小船悄悄登陸。我也了解王必須保護子民，否則便算不上王。”
史坦尼斯的臉沉下來，“你敢當麵嘲笑我?我得從一個走私洋蔥的人那裏學習王的職責嗎?”
戴佛斯跪下，“倘若我有所冒，隻管砍頭，無論生死，我都是您的忠臣。但我還有幾句話，為了我帶給您的洋蔥，為了您削下的手指，請聽我說完。”
史坦尼斯拔出光明使者，它的光亮填滿房間。“想說什麽就說，但別拖延時間。”王脖子上的肌像繩索一般突起。
戴佛斯從鬥篷裏出那張皺巴巴的羊皮紙。它又薄又脆，卻是他此刻唯一的護盾。“王之手應該能讀會寫，所以我求派洛斯學士指教。”他將紙平於膝，在魔劍的光亮之下念誦。
夜火於逐漸凝聚的黑暗之中燃燒，如一頭鮮亮巨怪，變換閃爍的橙光為它在院子裏投出二十尺長的影子。石島城牆上，那怪物與異的軍團遙相呼應、蠢蠢。
戴佛斯從長廊的拱窗望下來，看見梅莉珊卓高舉雙臂，仿佛要擁抱搖曳的火苗。“拉赫洛，”她的聲調清晰嘹亮，“你是我們眼中的光，你是我們心中的火，你是我們中的熱。你的光是白晝溫暖我們的太，你的光是黑夜守護我們的群星。”
“光之王，守護我等。長夜黑暗，險惡。”賽麗絲王後領著大家應和，尖細的臉上滿是熱忱。史坦尼斯王站在她邊，牙關，赤金王冠上的尖刺隨頭部移而反光芒。他雖跟他們在一起，卻不是他們中的一員，戴佛斯心想。希琳公主站在父中間，臉頰和頸部的灰斑在火光中幾近於黑。
“光之王，守護我等。”王後頌唱。王未跟餘人一起應和。他凝視著火焰，戴佛斯不知他在其中看到了什麽。所謂“即將到來的大戰”的景象?或是更貼近現實生活的事?
“我們感謝您，拉赫洛，您帶來生命，”梅莉珊卓頌唱，“我們感謝您，拉赫洛，您帶來白晝。”
“感謝您派來溫暖我們的太，”賽麗絲王後和其他人輕聲回應，“感謝您派來守護我們的群星。感謝您賜予我們壁爐與火炬，以抵擋無的黑暗。”戴佛斯感覺應和的聲音比前天晚上要弱一些，橙光映照出的臉龐也變少了。明天會更少嗎……還是增多?
亞賽爾·佛羅爵士的聲調像高音喇叭，他寬厚的膛和外彎的雙在人群中十分醒目，火光如同巨大的橙頭舐他的臉。戴佛斯不知事後亞賽爾爵士會如何對付他，今晚他們打算的事可以讓其成為王之手，圓遂夢想。
梅莉珊卓高喊，“感謝您賜給我們史坦尼斯，正直的王陛下。感謝您賜予他如此純淨烈焰般的心誌，感謝您賜予他正義的英雄之紅劍，感謝您賜予他對忠實子民的無盡熱。請您引導他，請您守護他，拉赫洛，請您賜予他討伐敵人的力量。”
“賜予他力量，”賽麗絲王後、亞賽爾爵士、戴馮和其他人回應，“賜予他勇氣，賜予他智慧。”
小時候，修土們教導他向鐵匠祈禱力量，向戰士祈禱勇氣，向老嫗祈禱智慧。現今他向聖祈禱，求她讓他可的兒子戴馮免遭紅袍女的魔神毒害。
“戴佛斯大人?該行了，”安德魯爵士輕碰他手肘，“伯爵大人?”
這一頭銜在他耳中至今仍顯怪異，但戴佛斯轉離開窗口。“對，是時候了。”史坦尼斯、梅莉珊卓及後黨人土還要再祈禱一個小時，甚至更久。紅袍祭司每天落時分都燃起火堆，為即將結束的一感謝拉赫洛，並請求他第二天重新帶回太，驅逐凝聚的黑暗。走私者必須了解海，懂得捕捉風向。說到底，那是唯一適合他的份：走私者戴佛斯。傷殘的手伸向喉嚨的幸運符，卻什麽也沒找到。他甩開胳膊，加快步伐。
夥伴們隨在後，跟上他的腳程。夜歌城的私生子有張被疹破壞的臉龐，也帶著邋遢的士風度；傑拉德·高爾爵土一頭金發，形寬闊，直率魯；安德魯·伊斯蒙爵士比旁人高一頭，鐵鏟形的胡子，濃密的棕眉。他們各異，卻都是好人，戴佛斯心想，但若今晚之事有所差池，全都難逃一死。
“聖火是有生命的，”當初戴佛斯要紅袍女教他如何透過火焰瞥見未來，她解釋，“它變化雀躍，從不靜止……就像一本不停翻的書，想看也看不清。首先需要多年刻苦訓練，才能目睹火焰中的形影，而後又需更多年，才能分辨哪些影子屬於將來，哪些影子屬於現在，哪些影子屬於過去。無論如何，過程相當艱難，應該說很難。你們是不明白的，你們落度的人從來就不明白。”戴佛斯不依不饒地追問，亞賽爾爵士如何能很快領悟其中訣竅，對此，她隻神秘地微笑，“任何一隻凝視火焰的貓都會看到嬉戲的紅老鼠。”
這些話，以及相關的一切，他都沒對手下王黨人土隱瞞。“紅袍女或能預知我們的意圖。”他警告大家。
“先宰了她便是，”“漁婦”林斯建議，“我知一個伏擊的好地方，數人仗劍同時出……”
“你會毀了大家，”戴佛斯說，“克禮森學士想除掉她，而她立刻知了，我猜是從火焰裏看見的。依我之見，她對於指向自的威脅感應靈敏，但肯定無知曉所有事。若我們打一開始便徹底忽略她，或許可以躲過注意。”
“偷偷、躲來躲去有何榮譽可言，”符山城的崔斯頓爵士提出反對，他一直為桑格拉斯家效勞，岡瑟伯爵卻被送上梅莉珊卓的火堆。
“被燒死就有榮譽了嗎?”戴佛斯反問。“你也看到桑格拉斯大人的下場，急著想步他的後塵?我現下不需要榮譽，隻需要走私者，你們怎麽說?”
他們同意。諸神保佑，他們都同意。
當戴佛斯推門而入時，派洛斯學土正教艾德瑞克·風做算術。安德魯爵士跟在後，餘人留守樓梯和入口。學士停頓下來，“差不多了，艾德瑞克。”
男孩對來客的闖入不解。“戴佛斯大人，安德魯爵士。我們正在做算術。”
安德魯爵士微笑，“我在你這個年紀時最討厭算術，老弟。”
“我不介意算術，但最喜歡曆史。曆史書裏都是故事。”
“艾德瑞克，”派洛斯學士說，“快去把鬥篷拿來。你得跟戴佛斯大人一起走。”
“我?”艾德瑞克站起來，“上哪兒去?”他把巴倔強地抿起，“我才不向光之王祈禱。我信仰戰士，跟父親一樣。”
“我們知，”戴佛斯說，“來吧，孩子，時間不容耽擱。”
艾德瑞克披上一件帶兜帽未經染的羊厚鬥篷。派洛斯學士幫他係，並拉起兜帽遮住他的臉。“你一起來嗎，學士?”男孩問。
“不。”派洛斯脖子上許多金屬條串成的頸鏈。“我的崗位在這裏，在石島。快跟戴佛斯大人走吧，照他說的去做。記住，他是王之手，關於王之手，我教過你什麽?”
“首相代表王發號施令。”
年輕的學士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快走吧。”
戴佛斯曾經不大信任派洛斯，也許是怨恨他取代了老克禮森的位置，現下卻十分敬佩對方的勇氣。他很可能為此送命。
學士房間外麵，傑拉德·高爾爵士等在樓梯邊。艾德瑞克·風好奇地看看他，下樓時，終於開口問，“我們究竟上哪兒去，戴佛斯大人?”
“去海上。一艘船在等您。”
男孩突然停下，“一艘船?”
“薩拉多·桑恩的船。薩拉是我的好朋友。”
“我會陪在你邊，孩子，”安德魯爵士向他保證，“沒什麽好怕的。”
“我才不怕，”艾德瑞克惱地聲明，“隻不過……希琳會來嗎?”
“不，”戴佛斯說，“公主得留在這兒，跟父一起。”
“那我得先去見她，”艾德瑞克解釋，“向她別。否則她會傷心的。”
若你被燒死，她會更傷心的。“沒時間了，”戴佛斯，“我會把您的意思轉達給公主陛下。等您到達目的地後，還可以寫信給她。”
男孩皺起眉頭，“你肯定我必須走嗎?叔叔為何要我離開石島?我惹惱他了嗎?我敢說自己絕不是故意的。”他又出那種固執的表。“我要見叔叔。我要見史坦尼斯王。”
安德魯爵土和傑拉德爵士換了一個眼神。“沒時間了，孩子。”安德魯爵士催促。
“我要見他!”艾德瑞克更為響亮地持。
“他不想見你。”戴佛斯必須說點什麽，好讓孩子繼續前行。“我是他的首相，他的代表。難非得要我稟報王，你不肯服從命令嗎?你知那會讓他多生氣嗎?你本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他摘下手套，將四被削去一截的手指出來，“可我見過。”
這當然是謊言：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削掉洋蔥士的手指尖時，絲毫不帶感，隻有鐵一般的公正。但那時艾德瑞克·風還沒出生，不可能清楚。威脅取得了期望的效果，“他不該這麽做。”男孩默然，容許戴佛斯牽他走下樓梯。
夜歌城的私生子在地窖門口加入隊伍。他們迅速前，穿越暗的庭院，走下石尾構成的若樓梯。“漁婦”林斯和歐麥·布萊伯利等在邊門，腳邊有兩名捆起來的衛兵。“舟呢?”戴佛斯詢問。
“在那兒，”林斯，“四個槳手。大船則泊於陸岬之旁，名‘瘋狂普蘭多號’。”
戴佛斯咯咯竊笑。以瘋子命名的船，是的，很合適。薩拉富有海盜的黑默。
他單膝跪在艾德瑞克·風麵前。“我們得分開了，”他說，“有一艘小舟正等著您，載您上外海的大船，然後揚帆啟航。您是勞之子，不論發生什麽，我相信您的勇氣。”
“我會的。隻不過……”男孩猶豫。
“把它當做一次冒險，大人，”戴佛斯試圖令語氣顯得興奮愉快，“這是您人生偉大冒險的開始。願戰士守護你。”
“願天父公正地裁判你，戴佛斯大人。”男孩與他的親戚安德魯爵士結伴出了邊門，餘人跟在後麵，隻有夜歌城的私生子留下。願天父公正地裁判我，戴佛斯可憐兮兮地想，他現在擔心的是王的裁判。
“這兩個衛兵怎麽辦?”為守衛隊長，羅蘭德爵士一邊上門閂，一邊問。
“拖去地窖，”戴佛斯，“等艾德瑞克安全上路後，再給他們鬆綁。”
私生子略一點頭。多說無益，這不過是最簡單的部分。戴佛斯戴好手套，暗暗希望自己沒失去幸運符，有那袋指骨掛在脖子上，感覺更踏實、更安定。他用削短的手指梳理細棕發，不疑自己該不該先理發，麵對王的時候，外表必須像模像樣。
石島從未如此黑暗恐怖。他緩緩走路，腳步聲在黑的牆壁和石之間回。但願石頭中的魔永遠不要醒來。石鼓塔高聳在前，走近後，門口的守衛連忙分開叉的長矛。不是為洋蔥士，而是為王之手。至少戴佛斯門時還是首相，不知出來時會是什麽。假如我真能出來的話……
樓梯似乎比以前更長更陡，或許隻是因為他累了。聖，我不是做這種事的料。他得太高也太快，在高高的山上，空氣稀薄，難以呼。孩童的時候，他夢想成為大富翁，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長大以後，隻想要幾畝良田，一棟養老的屋宅，並為兒子們安排好前程。“瞎眼雜種”曾告訴他，聰明的走私者不會把手伸得太長，不會讓自己受到太多關注。幾畝良地，一座木堡，爵士稱號，我早該滿足了。若能活過今晚，他決意帶戴馮航回風角，回到溫柔的瑪瑞亞邊。我們一起悼念死去的兒子們，並把活著的養長大，再不理會王與權力。
戴佛斯入圖桌廳時，內裏鬱空，王仍在夜火邊，跟梅莉珊卓和後黨人士一起。他跪在壁爐邊生火，以將寒氣逐出圓形房間，把影趕回角落之中。完成之後，他繞著屋子，依次走到每扇窗前，拉起厚重的天鵝絨窗簾，打開木窗戶。風來，充滿海的鹹，撩他樸素的綠棕披風。
走到北方，他斜倚在窗台上，呼夜晚冰冷的空氣，希望瞥到“瘋狂普蘭多號”升起的風帆，但目力所及，盡是黑暗與空曠。他已離開了嗎?他隻能祈禱。半個月亮在高高的稀疏雲層中穿穿出，戴佛斯看到熟悉的群星。“戰艦座”航往西方，“老嫗之燈座”乃四顆明星圍住一片金光暈，烏雲遮住“冰座”的大部分，除了那顆標誌正北的明亮藍星。這些是屬於走私者的星星，是他的老朋友，戴佛斯希望這意著好運。
但當視線從天空轉向城堡的牆頭，他就沒那麽確定了。夜火照耀下，岩石的翅膀投下巨大的黑影。他試圖告訴自己，它們不過是雕塑，冷冰死寂，沒有生命。然而這裏曾屬於他們，屬於魔和王，屬於坦格利安家族。坦格利安家族有古老的瓦雷利亞血統……
寒風呼嘯著刮過房間，壁爐裏火焰盤旋跳躍，木柴劈啪作響。戴佛斯離開窗口，影子卻走在人前，如一把又長細的劍，落於繪彩桌案上。他在桌前站了許久，等待，等待。他們終於上樓了，靴子踏著石階梯，人未到，聲先至。“……沒有三個。”王正在說。
“一定會有三個，”梅莉珊卓的回答傳來，“我向您發誓，陛下，我看到他的死，聽到他親的哀嚎。”
“你是在夜火裏看到的。”史坦尼斯和梅莉珊卓一起門。“火焰中充滿陷阱。什麽是現在，什麽是將來，什麽是可能。你無確定……”
“陛下。”戴佛斯踱步上前，“梅莉珊卓女士所見是實。你侄子喬佛裏已經死了。”
即使王對於他候在繪彩桌案跟前感到吃驚，也沒表出來。“戴佛斯大人，”他說，“他不是我侄子。盡管多年來我一直以為如此。”
“他是在自己婚宴上被食物噎死的，”戴佛斯說，“也可能遭別人下了毒。”
“他正是第三個。”梅莉珊卓說。
“我會數數，女人。”史坦尼斯沿桌踱步，經過舊鎮與青亭島，走向盾牌列島和曼德河口。“看來，在這個時代，婚禮竟變得比戰爭更危險了。誰下的毒?有消息嗎?”
“據說是他舅舅，小惡魔。”
史坦尼斯牙關，“他是個危險的家夥，我在黑河上得到了教訓。消息由誰通報?”
“裏斯人仍在君臨城內做生意。薩拉多·桑恩沒理由對我撒謊。”
“我想也是。”王的手指劃過桌麵。“喬佛裏……記得城堡廚房裏有隻貓……廚子們常拿些殘羹剩飯和魚頭喂它，其中一位告訴那孩子，它就要生小貓了，以為他會想要一隻。結果喬佛裏用匕首將那可憐的物開膛破肚，看看是不是真的。找到小貓之後，他把它們拿給父親看，卻被勞揍一頓，幾乎給打死。”王摘下王冠，放到桌上。“不管是侏儒還是蛭的，反正於於民是樁好事。他們一定會派人來迎接我了。”
“他們不會，”梅莉珊卓，“喬佛裏還有個弟弟。”
“托曼。”王不不願地說出名字。
“他們會給托曼加冕，以他之名繼續統治。”
史坦尼斯捏起一隻拳頭。“托曼的比喬佛裏溫順，但同樣出自亂。他是又一隻成長中的怪物，又一條寄生於王上的蛭。時間所剩無幾，維斯特洛需要一個真正的男人站出來，孩子不成的。”
梅莉珊卓曳步移近，“那就快快拯救他們吧，陛下，讓我喚醒岩石中的魔。我已經達成了三個王的目標，把那男孩給我。”
“艾德瑞克·風。”戴佛斯。
史坦尼斯帶著令人顫栗的氣轉過來。“我知他的名字。饒了我吧，別再說了。我跟你一樣，不喜歡這樣，但我必須向家負責。我的職責……”他轉回梅莉珊卓那邊，“你發誓，沒有其他方?以你的命起誓，撒謊的話，我保證讓你生不如死。”
“您是那個命中注定要抵禦遠古異神的人選，應和著五千年前的預言。紅彗星宣告了您的到來，您就是亞梭爾·亞亥轉世重生，預言中的王子，如果您失敗，整個世界將一起消亡。”梅莉珊卓向他走來，張開紅的，喉頭的大紅寶石陣陣悸。“給我那男孩，”她低聲說，“我將把您的王還於您。”
“辦不到，”戴佛斯說，“艾德瑞克·風不在了。”
“不在了?”史坦尼斯轉，“什麽意思，不在了?”
“此刻他搭乘一條裏斯戰艦，安全地揚帆出海。”戴佛斯凝視著梅莉珊卓蒼白的心形臉蛋，看見沮喪與困迭閃過。她沒有看到!
王的雙目如深藍的淤青，嵌在凹陷的眼窩裏，“私生子在未經我準許的況下，被帶離了石島?一艘裏斯戰艦，是嗎?那裏斯海盜以為可用這孩子詐騙我的錢財——”
“是您的首相的，陛下。”梅莉珊卓心照不宣地回望戴佛斯一眼，“你快把他帶回來，大人，趕快。”
“那男孩已不在我掌中，”戴佛斯說，“也不在你掌中，女士。”
她的紅眼睛令他局促不安，“我該把你留在黑暗之中，爵土，你知自己了什麽嗎?”
“我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這是背叛。”史坦尼斯走到窗邊，凝視著外麵的夜晚。他在找那艘船?“我把你從賤民中提拔上來，戴佛斯，”王語中的疲倦更甚於憤，“難忠誠有這麽難?”
“我的四個兒子在黑河為您而死，我自己也差點陣亡。今生今世，我對您的忠誠始終不渝。”即將的說辭，戴佛斯·席渥斯已經過一番深思熱慮，他知自己的命有賴於此。“陛下，您讓我發誓給予您誠實的諫言，保護您的權利和您的家，懲罰您的敵人，照顧您的子民。艾德瑞克·風難不是您的臣民嗎?不是我發誓要保護的人嗎?我信守誓言，怎能稱為背叛呢?”
史坦尼斯再度牙齒，“我從沒有要求過這頂王冠，金戴在頭上又泠又沉，但隻要我還當王一天，就有責任……假如我必須犧牲一個孩子，把他獻給火焰，以拯救千百萬人民，免遭黑暗的侵襲……犧牲……從來不是件容易事，戴佛斯，否則就不成其為犧牲了。你來解釋，女士。”
梅莉珊卓，“亞梭爾·亞亥用來給‘光明使者’淬火的，乃是他的心血。一個擁有千頭肥牛的富人，把其中一頭獻給神靈，不算什麽，但獻出自己唯一一頭牛的……”
“她說的是牛，”戴佛斯告訴王，“我說的是人，你女兒的朋友，你兄長的兒子。”
“他是王的兒子，血管裏有王者之血的力量。”梅莉珊卓喉頭的大紅寶石像紅的星星一樣閃耀。“你以為自己救了這個孩子，是嗎，洋蔥士?大錯特錯!不管躲到天涯海角，當長夜降臨時，艾德瑞克·風仍將和其他人一起死去。到時候，黑暗與嚴寒將籠罩整個世界，連你自己的兒子們也統統逃不掉。知嗎?你預了自己所不能理解的偉業!”
“我不能理解的事很多，”戴佛斯承認，“也從未不懂裝懂。我了解大洋與河，了解海岸的走向，了解礁石與淺灘，了解哪裏有隱密海灣，以便讓小船悄悄登陸。我也了解王必須保護子民，否則便算不上王。”
史坦尼斯的臉沉下來，“你敢當麵嘲笑我?我得從一個走私洋蔥的人那裏學習王的職責嗎?”
戴佛斯跪下，“倘若我有所冒，隻管砍頭，無論生死，我都是您的忠臣。但我還有幾句話，為了我帶給您的洋蔥，為了您削下的手指，請聽我說完。”
史坦尼斯拔出光明使者，它的光亮填滿房間。“想說什麽就說，但別拖延時間。”王脖子上的肌像繩索一般突起。
戴佛斯從鬥篷裏出那張皺巴巴的羊皮紙。它又薄又脆，卻是他此刻唯一的護盾。“王之手應該能讀會寫，所以我求派洛斯學士指教。”他將紙平於膝，在魔劍的光亮之下念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