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屍扛在肩上,抬到高台下麵。燭光搖曳的大廳裏,一片沉寂,惟有半個城堡之外的灰風在厲聲長嗥。透過石牆和木門,穿越暗夜與冰雨,凱特琳心想,他聞出了血腥,會到死亡和破滅。


    她站在羅柏所坐高位的左手,從上往下,竟以為自己看見了布蘭和瑞肯的屍。這兩位其實比她的孩子要大一些,但赤的屍已開始萎,淋淋的冰冷軀看不到一絲生氣。


    那金發小孩的下巴上,才剛長出幾點淺的胡須,胡須下麵就是匕首割開的紅傷痕。他長長的金發依舊轆,就象剛洗過澡,死得如此沉靜,如此平和,想必還在夢之中。他的棕發表弟卻為生命搏鬥過,手臂全是格擋留下的劍傷,而紅的依舊從膛、小和背部的傷口中緩緩出,好象全上下許多無牙的巴在淌唾沫,幸好夜雨將其他部分衝刷淨。


    羅柏是戴著王冠來的,青銅在火炬下散發出昏暗的光,撒下影,遮蔽了他死盯住屍的眼睛。他也看到了布蘭和瑞肯的影子嗎?她想哭,卻沒有眼淚。兩個孩子死前遭到長期囚,皮膚顯得蒼白,但掩蓋不了本的俊俏,令人震顫的血紅配上白皙柔的皮膚,讓人不忍目睹。倘若珊莎被害,他們也會把她放在鐵王座下麽?她的白膚也會染滿鮮血嗎?門外,雨,嘩嘩地下,狼,無地嗥。


    弟弟艾德慕站在羅柏右邊,一隻手放在他父親寶座的椅背上,神還有些糊糊。王派人將他們姐弟從熟中喚醒,地打斷了弟弟的美夢。弟弟,你真的在做美夢嗎?你真的夢見了光、歡笑和少女之嗎?希望如此。她自己的夢總是黑暗而恐怖。


    高台底站滿羅柏麾下的諸侯和將領,有的披掛好盔甲和兵器,有的隻來得及穿便服乃至衣。雷納德·維斯特林爵士和他叔叔羅佛·斯派瑟爵士也在其中,但羅柏並未打攪他的王後。峭岩城離凱岩城不遠,凱特琳憶起,簡妮小時候說不定常和今天橫死的這兩位孩子玩耍呢。


    於是,她將注意力放回侍從威廉·蘭尼斯特和提恩·佛雷的屍上,等待兒子講話。


    良久,王才把目光自血淋淋的屍上抬起。“小瓊恩,”他說,“你父親把他們帶來。”聽罷此話,小瓊恩·安柏無言地轉,腳步回在雄偉的石廳內。


    接著大瓊恩押解人廳,凱特琳發現人們紛紛避之惟恐不及,好似罪惡能通過觸碰、眼神乃至咳嗽傳染似的。押送者和俘虜長得同樣高大,的胡子,發長過肩。大瓊恩的部下有兩人帶傷,俘虜中也有三人中劍。他們都穿著鐵環串聯成的鏈甲或環甲杉,長筒靴,厚鬥篷,其中有羊織的,也有天然物皮。隻能看手中是否有兵器來將他們區分開來。北境是個酷寒艱苦的地方,毫無憐憫可言,一千年以前,當她首度來到臨冬城時,奈德便提醒過她。


    “五個,”當俘虜們靜悄悄、淋淋地站到高台下,羅柏開口,“隻有五個?”


    “一共八個,”大瓊恩聲若洪鍾,“我們抓人時殺掉兩個,還有一個傷得快不行了。”


    王看著俘虜們的臉,“你們八個強力壯的漢子去殺兩個手無寸鐵的侍從?”


    艾德慕·徒利話:“他們為塔,還謀害了我手下兩名守衛。德普與埃伍德。”


    “這不是謀害,爵士,”瑞卡德·卡史塔克伯爵麵不改地宣稱,他被繩子捆住,臉上鮮血淋漓,“誰也無權阻止父親為兒子複仇。”


    他的話在凱特琳耳邊回,如戰鼓一般刺耳和殘酷。她隻覺喉嚨燥。都是我的錯。為了自己的女兒,我害了這兩個孩子。


    “在囈語森林,我親眼見你的兒子們戰死沙場,”羅柏告訴卡史塔克伯爵,“可托並非提恩·佛雷所殺,艾德也不是死在威廉·蘭尼斯特手裏,這怎能稱為複仇呢?這是愚行,血淋淋的謀殺!你的兩個兒子光榮戰死,你不能用這個來辱沒他們。”


    “他們都死了,”瑞卡德·卡史塔克毫不容,“弑君者下的毒手。此二人與他同族,死不足惜,血債隻能血償。”


    “用孩子的血來償還?”羅柏憤地指著屍,“他們有多大?不過十二、三歲!僅僅是侍從而已!”


    “每場戰鬥,都有侍從喪生。”


    “沒錯,打起仗來誰也說不準。可早在囈語森林,提恩·佛雷和威廉·蘭尼斯特就放下了武器,從此以後,他們隻是俘虜,被解除武裝,鎖在牢房……該死的,他們隻是孩子!你看著他們!”


    卡史塔克伯爵沒有低頭,反而昂首望向凱特琳。“你親去看,”他傲然,“她和我有同樣的責任。”


    她不得不伸手扶住羅柏的座位,整個大廳在眼前旋轉,陣陣惡心接踵襲來。


    “我親與此事毫無瓜葛,”羅柏發了火,“這是你的,你的謀殺,你的背叛!”


    “背叛?真是奇了,殺蘭尼斯特家的人成了叛徒,放蘭尼斯特家的人反是忠臣。”卡史塔克大人譏刺地說,“陛下,您莫非忘了我們還在跟凱岩城打仗?打仗就是要死人的。你老爸教過你這點嗎,小子?”


    “你說什麽?”大瓊恩掄起套著鋼甲的拳頭砸去,將伯爵打倒在地。


    “別他!”羅柏嚴厲地下令,安柏大人順從地退開。


    卡史塔克伯爵吐出一顆牙齒,“很好,安柏大人,讓王來置我。陛下打算輕描淡寫地斥責我幾句,然後加以原諒,他不就是這樣理叛徒的嗎,我們的北境之王?”血模糊的巴笑了笑,“哦,我是不是該改口稱您為‘失去北境之王’?”


    大瓊恩從衛士手中奪過長矛,抵住卡史塔克的背脊。“讓我宰了他,陛下,讓我戳開他的肚子,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心腸!”


    廳門轟然撞開,黑魚踏步而入,雨如注般順他的鬥篷和頭盔滴下,後跟著無數徒利家族的士兵。門外,閃電撕裂夜空,漆黑的雨,沉重地擊打著奔城的砂岩牆壘。布蘭登爵士走到高位前,除下頭盔,單膝跪地。“陛下,”他沒有多說,但嚴峻的語氣說明了一切。


    “散會後,我將在會客室私下接見布蘭登爵士,”羅柏站起來,“大瓊恩,請你繼續看守卡史塔克伯爵,其他七人統統吊死。”


    大瓊恩放低長矛,“連死人也吊?”


    “對,我不要這些髒東西汙染我舅舅的河,讓他們去喂烏鴉。”


    一名俘虜猛地跪下。“發發慈悲吧,陛下,我一個人也沒殺,隻是替他們看門,瞧瞧有沒有人經過而已。”


    王考慮片刻,“你明白卡史塔克大人的意圖嗎?你看見同伴們的武器了嗎?你聽見尖、呐喊和哭訴了嗎?”


    “是,是,我都知,可我沒有參加。我隻幫他們看門,我發誓……”


    “安柏大人,”羅柏朗聲,“這個人隻負責看門,最後一個吊死他,好讓他看著其他人死去。親,舅舅,方便的話,請隨我來。”他轉離去,大瓊恩的人用長矛將俘虜們驅出大廳。門外的閃電越來越響,轟隆不休,仿佛整個城堡都在震撼。這就是王覆滅的喪鍾嗎?凱特琳不想。


    會客室內一片黑暗,好在隔了層層厚牆,遮蔽住雷霆之聲。一名仆人舉著油燈來生火,卻被羅柏遣開,隻要對方將燈留下。廳內桌椅都不缺,但隻有艾德慕一坐了下來,當他發現其他人都僵地站著,便又不好意思地起。王取下王冠,放在麵前的桌子上。


    黑魚關上門,“卡史塔克的人全跑了。”


    “全跑了?”羅柏的聲音渾濁不清,其中透著絕望還是憤?連凱特琳也不清楚。


    “能家夥的人全跑了,”布蘭登爵士解釋,“隻有小販、營妓、仆人和傷員留在營地。我已經仔細拷問過,事實非常明顯,他們昨天昏時開始逃營,開始三三兩兩地跑,後來則是成群結隊。卡史塔克大人要傷員和仆人們繼續將營火全部燃起,以防被人發覺,不過雨下得這麽大,都沒有分別了。”


    “他們在奔城外重新集結?”羅柏詢問。


    “不,他們四散開來,到搜索。卡史塔克大人指天發誓,無論出高低,隻要能將弑君者人頭獻上,他就把自己的閨女給誰。”


    諸神慈悲,凱特琳又是一陣眩暈。


    “將近三百名兵,六百匹駿馬,就這麽在夜中遁逃無蹤,”羅柏著太,王冠在他耳邊柔的皮膚上壓出了痕跡,“我們失去了卡霍城的兵部隊。”


    都是我的錯,我的錯,諸神饒恕我。凱特琳雖不諳軍事,卻也明白羅柏此刻所的困境。兒子暫時還擁有河間地,但他的王北西南三麵都有強敵環伺,而東邊的萊莎又躲在高山上,渾若事不關己。目前河渡口領主態度曖昧,導致三河地區也不鞏固,這下又失去了卡史塔克家……


    “必須封鎖消息,”弟弟艾德慕發言,“倘若今天的事傳到泰溫公爵耳中……天下皆知,蘭尼斯特有債必還。假如給他得曉,我們就隻有祈禱聖慈悲了。”


    珊莎。凱特琳的指甲深深地陷柔的掌心,痛得她不手成拳。


    羅柏冰冷地看了艾德慕一眼。“你要我既當騙子,又當殺人,是嗎,舅舅?”


    “我們無需說謊,隻是什麽也別說。把那兩個孩子埋掉,在戰爭結束前,一句也不提。您想想,威廉是凱馮·蘭尼斯特爵士的兒子,泰溫·公爵的侄兒,提恩的親是吉娜夫人,父親來自佛雷家族。如此看來,就連孿河城方麵也半點不可,直到……”


    “直到讓死人複生?”黑魚布蘭登尖刻地說,“艾德慕,真相早就被卡史塔克家的人帶出去啦,要玩遊戲,我們已經晚了一步。”


    “我必須公布真相,並還予他們正義,”王,“這不僅是我欠他們的,也是欠他們父親的。”他盯著自己的王冠,沉暗的青銅與黑鐵長劍。“卡史塔克大人挑釁我,背叛我,我別無選擇,隻能判他死刑。天殺的!真不知盧斯·波頓麾下的卡史塔克步兵知主子被斬首後會作何反應,得立刻送出警告才行。”


    “卡史塔克大人的繼承人正在赫堡,”布蘭登爵士提醒羅柏,“那是他的長子,從前被蘭尼斯特家在綠叉河畔俘虜過。”


    “哈利昂,他哈利昂,”羅柏苦澀地笑笑,“王應該了解自己的敵人,不是嗎?”


    黑魚明地望著主子,“您覺得他是您的敵人?年輕的卡史塔克會因此而與您為敵?”


    “你什麽意思?我殺了他父親,難他會感我?”


    “說不準。世上多的是恨父親的兒子,而您一刀下去,他就成了卡霍城伯爵。”


    羅柏搖搖頭,“就算他心裏這樣想,也不會表現出來,否則無約束手下。舅公,你不了解,他們都是北方人,北境永不遺忘。”


    “那就饒恕他吧,”艾德慕·徒利勸。


    王輕蔑地直視舅舅。


    艾德慕在王的瞪視下麵紅耳赤。“我是說,饒過他的命。陛下,我和您一樣恨他,他殺了我的人,可憐的德普剛從詹姆爵士給他的劍傷中恢複,便又遭此噩運。我們必須懲罰卡史塔克大人,這沒錯……或許,把他鎖起來……”


    “作為人質?”凱特琳說。或許是個辦……


    “對,對,作為人質!”弟弟將她的思考當成了救命稻草,“告訴他兒子,隻要保證效忠,就放過他父親的命。您瞧……佛雷那方麵,除非我甘願他隨便給我一個女兒,並替這老小子抬擔架,否則他本不會鬆口。若再失去卡史塔克家,我們的事業還有什麽希望呢?”


    “希望……”羅柏重重地喘了口氣,將黑發從眼睛上撥開,“沒有羅德利克爵士的消息,沒有瓦德·佛雷的答複,鷹巢城方麵更是從無回應,”他向親傾訴,“你妹妹到底會不會答複?我到底要給她寫多少封信?我簡直不能相信派去的信鴉連一隻也沒有抵達。”


    兒子需要籍,需要確認一切都好,對此凱特琳非常明白,但他不僅是她的兒子,更是她的王,王需要真相。“信鴉肯定到過她那裏——不管她承不承認,在不在意。羅柏,實話實說,你無期待萊莎伸出援手。”


    “如果峽穀士加入我方,戰爭形勢將立刻大變,”羅柏,“就算她不願參戰,能否打開血門,讓我們前往海鷗鎮乘船北上呢?山路固然艱險,總比在頸澤血戰好得多。隻要我於白港登陸,就可側擊卡林灣,不出半年,便能將鐵民從北境淨利落地趕出去。”


    “這是不可能的,陛下。”黑魚,“凱特說得沒錯,萊莎夫人非常恐懼,她不可能允許軍隊穿越穀地,任何軍隊都不行。血門將始終閉。”


    “異鬼抓走她吧!”王絕望而憤地詛咒,“還有該死的瑞卡德·卡史塔克,席恩·葛雷喬伊,瓦德·佛雷,泰溫·蘭尼斯特,所有人!諸神慈悲,怎會有人敲破腦袋想當王?當初,大家嚷著‘北境之王’、‘北境之王’的時候,我告訴自己……我對自己發誓……一定要當個好王,不僅像父親一樣重榮譽,還要強壯,公正,忠誠地對待朋友,勇敢地抗擊敵人……到現在,連我自己也不清,為何一切會如此混亂?你們告訴我是怎麽回事,瑞卡德大人和我並肩作戰,出生入死,他的兩個兒子更為保護我在囈語森林英勇犧牲,而提恩·佛雷和威廉·蘭尼斯特都是我的敵人,我卻要為著他們,殺害亡友的父親,”他環視眾人,“蘭尼斯特家會為了瑞卡德大人的頭顱而感謝我嗎?佛雷家族會感謝我嗎?”


    “不會,”黑魚布蘭登一如既往地直率。


    “這不正好說明應該留瑞卡德大人一命麽?將他扣為人質吧。”艾德慕繼續勸告。


    羅柏雙手舉起鋼鐵與青銅鑄成的沉重王冠,戴到頭上,突然間又回複為堂堂的北境之王,“他必須死。”


    “為什麽?”艾德慕,“您剛才也說過——”


    “我知我說過什麽,舅舅,但我有自己的責任。”王冠上的黑鐵長劍巍然立,“打起仗來,我會親手擊殺提恩和威廉,但此地並不是戰場。他們在上,赤,毫無武裝,於我的保護之下。瑞卡德·卡史塔克謀害的不止是佛雷家族和蘭尼斯特家族的成員,他還謀害了我的榮譽。我將在明天早晨將他正。”


    第二天清晨,天空灰暗,寒氣人,風已然過去,弱化為綿長而持續的雨。神木林中擠滿了人,河間地和北地的諸侯,貴族與下人,士、傭兵和馬房小弟,統統站到林間,來觀望這場黑暗的死亡之舞。艾德慕傳令,將刑台搬到心樹之下,隨後大瓊恩的部下將五花大綁的瑞卡德·卡史塔克伯爵押來,冰雨和落葉在周圍紛飛。卡史塔克的部下早先已被吊上奔城的高牆,長長的繩索牽屍隨風擺,雨淌在烏黑的麵孔上。


    長人盧拿著長柄斧等在刑台前,羅柏奪過兵器,要他退開。“讓我來,”他宣布,“是我判了他的死刑,我必須親自手。”


    卡史塔克大人僵地抬起頭,“為這個,我感謝你,其他的,我則恨你。”他今天穿了漆黑的羊外套,上麵繡有家族的芒紋章。“小子,請你記住,先民的血不止在你內,也在我內。我瑞卡德起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你的祖父,我為你父親和伊裏斯王打仗,為你與喬佛裏王作對。在牛津,在囈語森林,在奔城外的營地,我和你並肩奮鬥;在三叉戟河畔,我助你父親血戰到底。史塔克和卡史塔克,我們是血難分的親人。”


    “你是我的親人,卻依舊背叛我,”羅柏,“血脈不能拯救你,跪下,大人。”


    瑞卡德大人說得沒錯,凱特琳心想,卡史塔克家族是卡隆·史塔克的後代。一千年前,這名臨冬城的幼子帶軍討平叛亂,因作戰英勇被賜予封地。他將自己的城堡命名為卡隆之城,久而久之,成了卡霍城,世紀滄桑,卡霍城史塔克家也被稱為卡史塔克家。


    “新舊諸神,”瑞卡德大人告訴她兒子,“都會永遠詛咒弑親者。”


    “跪下,叛徒,”羅柏重複,“你要我人將你在刑台上嗎”


    卡史塔克大人遵令跪下,“你審判我,而諸神將審判你。”他將頭放上去。


    “瑞卡德·卡史塔克,卡霍城伯爵,”羅柏雙手舉起沉重的斧頭,“在諸神與世人的見證下,我,北境之王羅柏,以謀殺與叛亂的罪名宣判你死刑,並親自執行。你可有話說?”


    “快快殺了我,接受詛咒吧。你再也不是我的王。”


    利斧揮下,沉重而確,一擊致命。但王連斬了三次才將頭顱與軀分開,此時,死人和活人都渾浴血。羅柏厭惡地甩開斧頭,無言地走到心樹前,渾發抖。他的雙拳攏,臉龐則有雨如注下。諸神饒恕他,凱特琳默默地祈禱,他還是個孩子,他別無選擇。


    那是她當天最後一次見到兒子。雨,整個上午都在下,河高,神木林的草地成為鄉澤。黑魚率百名銳,飛追趕卡史塔克的部眾,但無人期待會有成果。“隻希望不要我吊死他們,”布林登離開時說。他走後,凱特琳回到父親的房間,再次坐在霍斯特公爵的前。


    “不久了,”維曼學士下午來照料公爵時告誡她,“他的力量已完全消失,隻是心裏還不肯放棄。“


    “他一直都是戰士,”他的女兒回答,“一個既可又頑固的人。”


    “沒錯,”師傅同意,“但這場戰鬥他是無取勝的。如今,到了放下武器,向命運屈服的時候了。”


    放下武器,她秣然心驚,向命運屈服。他是在說我父親,還是指的我兒子?


    昏時分,簡妮·維斯特林過來見她。年輕的王後羞赧地走病房。“凱特琳夫人,我不該打擾您……”


    “非常歡迎您,陛下。”凱特琳正在縫紉,連忙放下工。


    “謝謝您,請我簡妮吧,我不習慣那些稱呼。”


    “不管怎麽說,您的確是王後呀。來,請坐,陛下。”


    “我簡妮就好,”王後坐到壁爐邊,張地整整子。


    “如您所願。您找我做什麽,簡妮?”


    “是羅柏,”女孩開口,“他好可憐,他……又孤獨又憤。我不知怎麽做才好。”


    “殺人總是很難。”


    “我明白,我勸他用劊子手。您知,每當泰溫公爵要取人命,隻需下令就行。這樣容易多了,不是嗎?”


    “的確,”凱特琳,“但我夫君教導我兒子不可以殺戮為樂,亦不能逃避責任。”


    “噢,”簡妮王後,“羅柏他……整天都沒吃東西。我洛拉姆送去一頓豐盛的晚餐,有烤豬肋條、墩洋蔥和淡啤酒,但他一點沒。整個上午,他都在寫信,還我別打擾,可等終於寫完,又一把火將信燒掉。而今,他就坐在地圖前,默默地查看,我問他找什麽,他也不說,我覺得他本就沒聽見我的話。他沒更衣,還穿著早晨那漉漉、血淋淋的服裝。我想做他的好子,可不知該怎麽做,不知如何來鼓勵他、振奮他,不明白他需要什麽。求求您,夫人,您是他的親,請您教教我吧。”


    誰來教教我?凱特琳也想提同樣的問題。如果父親在就好了。可惜霍斯特公爵已奄奄一息,命不久矣。奈德也死了。布蘭和瑞肯,親,還有很久以前的布蘭登,統統都已故去。如今我隻剩下羅柏,還有女兒們渺茫的歸還希望。


    “有時候,”凱特琳緩緩地說,“最好的辦就是什麽也不做。當年我初次來到臨冬城,很不習慣我的丈夫奈德常到神木林裏、坐在心樹之下。我明白,他靈的一部分在那棵樹裏麵,而那一部分我永不可能分享;我也明白,除開那一部分,他就不再是奈德了。簡妮,我的孩子,你嫁給了北方,和我一樣……而在北方,你得忍受凜冬的考驗,”她試著微笑,“你要忍耐,要學會理解。他你,需要你,很快就會回到你邊。或許就在今晚。請你耐心等待,這就是我能告訴你的一切。”


    年輕的王後全神貫注地傾聽。“我會的,”凱特琳說完後她表示,“我會一直等他。”她站起來,“我得回去了。陛下可能正在思念我。我要照顧他。就算他繼續看地圖,我也會耐心等待。”


    “去吧,孩子,”凱特琳說,當女孩走到門邊時,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簡妮,”她喊,“羅柏有一件事非常需要你的幫助,雖然他自己可能還不明白。王必須要有繼承人。”


    女孩害羞地微笑,“我親也這麽說,為了讓我懷孕,她用草、牛奶和麥酒調飲料,我每天早上都喝。我告訴羅柏,一定會為他產下一對雙胎。一個艾德,一個布蘭登。他聽了很喜歡。我們……我們每天都試,夫人。有時候一天試兩三次呢。”女孩羞紅的臉分外漂亮,“我很快就會有孩子的,我向您保證。每天晚上,我都向聖祈禱。”


    “很好,很好。從今往後,我也會加入你的祈禱,向新神舊神同時求告。”


    女孩走後,凱特琳回到父親邊,替他理了理稀疏的白發。“一個艾德,一個布蘭登,”她輕歎,“第三個就霍斯特,您喜歡嗎?”父親沒有回答,她知他無回答,四下惟有細雨聲,伴隨著同樣細弱的呼。她又想起了簡妮。看來羅柏眼光不錯,這女孩的確有一副好心腸。更重要的是,她的生產能力也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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