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喝醉後幹了什麽事?想到這裏,她趕緊睜開眼,搖著瑰雲的胳膊,“好妹妹,快跟我說,快,我不記得了……好妹妹。”


    “這會兒我是好妹妹了,怎麽見到你的瑾哥哥就不認我這個好妹妹了呢?”瑰雲看著素楝著急的樣子格外嬌俏可愛,這才像是情竇初開、天真爛漫的少女。


    “怎麽會呢,任何時候,妹妹都是好妹妹,你總是在我心裏的。”素楝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心裏有些愧疚,確實在某一段時間裏,她忽略了瑰雲。


    “我知道,”瑰雲伸手將素楝摟在懷裏,輕輕拍著素楝的背。“姐姐,你真的想好了嗎?”瑰雲想起昨晚虞瑾的那番話,看著這樣單純的素楝,不禁有些擔心。


    她經曆過的事情,必然不想素楝再經曆。


    素楝將頭靠在瑰雲的頸窩許久,終於放開,看著瑰雲的眼睛,“姐姐,我真的想好了。我有過猶豫的,可是我一想到他要做的事情,我一想到可能我們再也無法見麵了,或許就是生死分離,我就不想再去想未來的天長地久,我隻想在我們都還活著的時候,好好的表達自己的愛意,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鍾。”素楝說完,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瑰雲離開天庭已久,除了給父母親報平安,就與天庭再無瓜葛了。她常年待在梧州,對於這六界發生的事情,知道的不比虞梓多。聽到素楝這樣說,結合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華瓔、昭月這些人的紛至遝來,瑰雲大致也能了解,這六界的和平日子或許不多了。


    瑰雲看著素楝,心疼的不知要說什麽。為什麽上天對待岑家的四姐妹如此不公,要讓她們都吃盡愛情的苦,受盡人生的難?


    “可是若他有一日不愛你了呢?”瑰雲想了好久,還是問了出來。因為小妹湄煜,就是這樣沒了的。


    素楝沒有猶豫,說的幹脆,“如果他不愛了,我也就不愛了。可是……”素楝猶豫了,她是真的這麽想,但是她也知道這樣做的難度,畢竟“愛”不是法術,可以收放自如。


    “可是什麽?”瑰雲追問。


    “可是,我的好妹妹不能不愛我,因為我會纏著你,追著你到天涯海角的!”素楝調皮的眨眨眼,雙手伸到瑰雲的胳肢窩……


    瑰雲猝不及防,被笑聲嗆住,咳了起來……


    二人的歡聲笑語傳遍整個小院,這在院門外迎風而立的虞姓兩兄弟聽來,就如那仙樂般動聽。如果可能,他們希望這一刻就是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花朝月夕,笑語相逢。


    正晨光微熹,風和日麗。梧州城民醒來,天地一片清明,瞬間欣喜。或許是因為凡人壽命有限,他們並沒有安濟坊幾位仙人的憂慮,見晨起一切平靜,便已經商量著是不是一路趕上逃難的家人,去將他們接回來。好歹有幾位老人,見慣了這梧州多變的氣數,算是勸住了。眾人約定,若明日一切安好,便去西華山接人。


    可是他們沒有等到明日。


    當日下午,梧州又變了天。這一次,黑雲從梧州城四周圍了上來,那已經好幾天沒下的雨,竟也淅淅瀝瀝,逐漸變大,最後瓢潑而來。饒是見慣了梧州城“黑雲壓城城欲摧”老人兒,也不免在心裏哀歎一句,這日子怕是要過完了。


    而就在梧州城外,卻如隔了萬重天一般,是萬裏無雲、碧空如鏡的好天氣,淩波終於從他的小樓裏出來,不再等待。“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淩波原本受伏夷安排,到這裏坐鎮。為的就是怕那虞瑾分不清形勢,昭月又一心偏幫做了蠢事。上一次淩波發動強大攻勢,梧州竟然躲過一劫,他料想是虞瑾在裏麵,但探子來報,說是一個小丫頭。淩波還是耐著性子等了一日,或許是因為這個地方是梧州吧。梧州對於虞瑾來說是特殊的,對於他淩波來講,也是特殊的。


    虞瑾憑仙蚩之力,自然可與淩波靈力催動的移屍陣有的一拚。可另一方麵,虞瑾必然畏首畏尾,要保那梧州城民。


    這便使得淩波占了先機。


    淩波知虞瑾是聰明人,不論小丫頭也好,美男子也好,能抵擋這移屍之陣的,必然跟虞瑾有關。淩波心想,虞瑾此番探得實力,肯定要找自己來談判,但是他雖算無遺策,這一次卻是連虞瑾自己也沒想到,有高人相救,所以淩波失算了。


    於是淩波在那精致小樓裏等了一夜,也沒等到虞瑾來,等到第二日下午時分,終究是坐不住了。


    他終究是從那精致小院中走了出來,挪動著圓碩的身子,慢慢走下台階。小江很是機靈,拎著淩將軍的黑色外袍,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淩波往後看了一眼,“哼”了一聲,卻是連同那外袍一起,將小江也一手揮來,穩穩坐在一隻頭像兔子、尾巴像蛇的怪獸身上,須臾二人便到了兩方交戰之處。


    淩波站在梧州城外,看的出來,梧州城的結界十分堅固。他伸手凝神一探,心中大震。這結界中竟然同時並行著兩股強大的力量。一股似烈焰般炙熱,一股如深海般陰冷,而奇怪的是,這兩股原本應該水火不容的力量竟然在此彼此支撐,使得這結界牢不可破。當淩波還是玉衡的時候,雖未行萬裏路,卻也算得上讀萬卷書。天庭的藏書閣中有六界不可多得經典書籍,也有軼事雜談,更有士農工商醫等專門書籍,可以說藏書包羅萬象,不問出處。玉衡又對六界修煉之術格外感興趣,是以十分熟悉。所以當下淩波探得這結界之中的靈氣,不由大為疑惑,這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


    淩波知道那股烈焰之力應該是屬於虞瑾的仙蚩之力。而那陰冷深厚的靈力到底是誰呢?他突然轉身,盯著小江,直看的小江心驚膽戰。這家主到底是怎麽了?


    “小江,你說的那個……”淩波突然發話。


    小江心中忐忑,正努力回想自己到底跟家主說了什麽話,此時鬆了一口氣。但是淩波的話說到一半卻停止了。


    小江不敢言語,心中暗暗思索,一會兒如何回答淩波的問題。


    但好在淩波並未追問,他目視前方,一動不動。小江順著他的眼神望去,原來離他們不遠處,正站著一個少年。少年的背後便是被黑氣籠罩的梧州城,對抗的靈氣掀起陣陣邪風,將他黑長的頭發揚起。少年的外貌甚是出眾,站在黑色煞氣的背景之下,似神似佛,又似妖似魔。而比起外貌,更讓小江感歎的卻是他的淡定。即便在此戰爭一觸即發之時,那人看起來並不張揚,也毫無攻擊之意。與其說他意氣風發,不如說他溫厚寬肅。他眼神清澈堅定,麵上微帶笑意,直直的看著自己的方向——即便麵對淩波,也絲毫沒有怯意。


    當然,也看不出敵意,反倒頗有謙謙君子之意。


    淩波微微一笑,他在小樓等了一天沒有等到的人,終於出現了。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相見。


    淩波立在坐騎之上,那蛇尾似乎感歎到對方隱隱的震懾之力,不停的擺動,隻掃的那地麵塵土飛揚,小江被嗆住了,咳個不停。


    虞瑾似乎並未受影響,他不緊不慢的走近淩波。淩波嗬斥那坐騎,那蛇尾才終於安靜下來,而那兔子耳朵又抖動起來。原來這小東西靈識有限,思想頗為簡單,見淩波嗬斥其暴力,便又轉而溫順討好起來。


    小江在旁看著,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但是此情此景,雖不清楚這少年身份,卻也知來者不是等閑之輩,或許可以和家主一較高下。


    小江於是默默地縮到角落裏,暗暗觀察著。


    “久仰將軍大名。”虞瑾笑道。


    “將軍別來無恙。”淩波位於坐騎之上,頗有些居高臨下之意,笑意堆在臉上,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縫。


    虞瑾微微頷首,眼神中同樣充滿笑意。和淩波不同,那笑意中盡顯豁達和明了,穿過黃沙浮塵和黑色薄霧,直達淩波心間。


    淩波不禁心頭微微一震。


    雖然虞瑾在天庭也待了有些時日,但其實二人卻並未在正式場合見過麵。或許是伏夷刻意安排,又或許是二人刻意回避。


    淩波看著眼前之人暗自思索,他自然是見過虞瑾的,有時候是擦肩而過,有時候是回頭一瞥,更有時候是緊隨其後、暗自揣測。不得不說,虞瑾這人撐得起“仙才”二字。隻是眼前的身影,卻漸漸地與那日在淩府小樓的身影重合。淩波不止一次懷疑過,麵前此人是否就是當夜闖進小樓之人。他知道當夜那女子是一個叫“青鳥”的侍女,而那個侍女卻是和妖界三殿下華瓔瓜葛頗深……


    虞瑾打量著眼前之人,他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見淩波。他們在天庭的很多處都打過照麵,隻是彼此沒有正式引見。淩波為人圓滑,沒有伏夷示意,他自然不會主動與虞瑾有接觸。可是在淩府中,虞瑾卻是見過淩波多次的。人前的淩波與人後的淩波並不相同,他紈絝的表麵之下,似乎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知為何,虞瑾突然想起淩府那尊巨大的女神像,以及密道裏無數雙石雕的眼睛……虞瑾盯著淩波的眼睛,想從那裏找出和記憶中的相似之處。


    二人就這樣站著,彼此打量,身後是陣陣靈氣卷起的風雲和塵土。小江又往遠處跑了跑,看這架勢,二人似乎要爭個輸贏,他倒是個惜命的,遠遠地躲開了。


    然而二人打過招呼之後,卻並沒有如小江想象的那樣大動幹戈。天色依舊迷蒙,黑風中夾雜著黃沙,一點也看不出來這是南方夏末初秋的清晨。


    虞瑾一步一步走向淩波,那坐騎的兔子腦袋討好似的不住地朝他點頭,而那漫天黃沙卻如芒針一樣朝他射來,又在離他不到一尺的地方停滯。虞瑾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堅定,離淩波也越來越近。淩波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細密的汗珠。他對於仙蚩的力量有過判斷,但卻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場暗暗的較量中輸的這麽快。不是淩波過於自信,他的實力確實能在六界排得上號。原本他便根骨不錯,幼時受少昊帝寵愛,受教於天庭大家,後雖輾轉,但到底基礎不錯。淩波原本誌不在此,隻是因為他成了“淩波”,所以不得不發奮努力,是以如今六界,能居於其之上的人,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可是麵對虞瑾,淩波卻比預料中輸的更快。可是淩波知道,自己不能輸的這麽快,因為時間拖得越久,他談判的籌碼就會越多。淩波看著眼前的虞瑾,那人麵帶微笑,從容而來,仿佛這不是千鈞一發的戰場,而是謙謙公子清晨散步歸來,陌上遲歸,悠閑散漫。而隨著虞瑾的接近而越發清晰那張臉,是這烏煙瘴氣之中開出的玉樹瓊花,如神佛般散發著善的光輝,讓淩波心中有些難過:曾經的他也是雪山上高潔的一朵蓮花,可如今竟然……


    可當淩波仔細再看那張臉時,那神佛麵上帶著的笑,卻又變成冥崖地獄綻放的紅蓮,充滿著邪魅妖冶的美。一瞬間淩波有種錯覺,眼前的這個少年,到底是正還是邪?是神還是魔?


    是正還是邪?


    淩波心中嗤笑,自己又是正還是邪?


    想到這裏,淩波仰天長嘯,嘯聲穿雲。他可能要賭上自己的全部,這一戰原本就是必輸之戰,但是卻不可以輸的太難看。隻見淩波騰空而起,手中瞬間多了一把浮塵。他一伸手,浮塵柄頭的萬千銀絲霎時變成奪命的千萬銀鉤,直朝虞瑾麵門襲來。


    虞瑾並未退卻,他依舊閑庭信步朝那銀鉤而來。眼見那張明月般的麵龐就要變成荊棘叢中帶血的玫瑰,小江心中不忍,別過頭去。可是,想象中淒慘的場景卻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穿透黑霧和黃土的金色光芒,將這片土地重新照亮,如同夏日午間最亮的太陽,散發著令人敬仰的光輝。


    虞瑾的身後,竟隱隱出現了一隻金色鳳凰!那鳳凰的尾羽閃著金色的光芒,在天空中搖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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