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星雲一刀殺出溫韜有意或無意給出的出路,攜著陸林軒一路逃離黑白無常和近百玄冥教鬼卒的追殺,從生長了六年的劍廬而去,亦不可避免的離開了那座庇護了二人六年的青城山。


    中秋月圓,親友皆不在,夏風也便顯得瑟瑟起來。


    而在這山下,趕著夜路疾馳而來的上官雲闕,卻唯隻能在山腳,遠遠觀見山頂大火彌漫,映亮夜空。


    待他與幾個兗州不良人急匆匆的登上山後,那一建在池水露台上的竹牆草頂式的劍廬,卻已然半數都化在了灰燼之中,烈火洶洶,似乎要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吞盡一切,不餘丁點殘跡。


    “完啦……”


    氣喘籲籲的上官雲闕一臉驚恐之色,在熱浪中一個不備,癱坐在地麵。


    至於另外幾個兗州不良人則隻是一臉淡定,甚至還異常默契的滅了火,也並不是說要搶救什麽東西,而是想著遏製住火勢向左右那大片的竹海蔓延。


    “人應該是往後山去了。”


    一不良人蹲伏在地上,仔細觀察了兩灘血跡,用手搓了搓,而後看著兩麵一路上不時有些許被人剮蹭到的道道翠竹,分析道:“火應該是兩個時辰前放的,有人在這裏有過交手,死了兩人,應是正麵受創,而後才是經由此麵逃出去。”


    他指著後山的方向,一麵模擬著李星雲連斬那兩個鬼卒的情形,一麵緩緩的摩挲著下巴皺眉道:“天巧星勿憂,人應該是無事的。看這痕跡雖說對方起碼不下數十人,但兩人既然生長於這青城山,就理當會比其他人更熟悉地勢,且不提……”


    “哎喲,怎麽能夠不憂……”上官雲闕自是焦急萬分,他本來被蕭硯遣來看李星雲還有沒有在劍廬的時候,其實就已存了會有意外的心思,畢竟蕭硯不可能無端派他來,肯定是想到了某一層關係的。


    但實在沒想到,劍廬居然都被焚了!


    一時間,上官雲闕甚至都不敢猜想這到底是不是袁天罡的指派,更不敢想李星雲和陸林軒兩人遭遇了什麽。


    畢竟不提李星雲先帝遺孤的身份,就算隻是一個普通人,那也是他在暗地裏看著長大的少年郎,加上陽叔子又是他的好友,按照陽叔子對李星雲的感情來講,基本上可以說一句好友之子都不為過。


    向蕭硯交代還好,又該怎麽向陽叔子交代?


    隻差一步、就差這麽兩個時辰,上官雲闕實在懊悔自己為何不再趕一些,雖然他一路過來,在這旬月間臉頰都因為星夜兼程瘦了些許,但仍是懊悔不及。


    那不良人則是無奈,懷疑上官雲闕壓根就沒有聽他說完,遂隻是自顧自道:“且不提數十人圍攻一個少年、一個少女為何會失手,按照情形來看,這一對少年少女理應是先入了包圍圈再殺出去的,但按照布置來看,這劍廬四麵都已被掌握在對方的手裏,可仍然被二人輕易殺了出去,不該啊……這後山的方向,隻要腦子稍稍正常點,也知道應是重點防備的地方……”


    “你是說?”上官雲闕一驚,起身道:“其中是有人刻意為之?”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那兗州不良人不再猶豫,對著那邊仍然還在撲滅火勢的同僚喚道:“留兩個人在這聽天巧星差遣,其餘人隨我去後山探一探。”


    “我也去。”


    上官雲闕一咬牙,提起自己的佩劍就要跟上去。


    “天巧星還是留在這裏為妥。”那不良人卻道:“這劍廬被焚,而那少年二人若是沒被擒住,對方說不得還可能會派人重新回來盯住這裏,我們當中,屬天巧星你武功最厲害,對方若是強手,也不至於落了下乘。”


    實際上,他是看出上官雲闕明顯是有些失了分寸,遂不得不才出此建議,蕭硯有過命令,不求能夠將李星雲帶回汴京,但起碼也要稍稍知道後者的動向,以免失了先手。


    再帶著上官雲闕,或會誤事。


    而上官雲闕自然隻能無奈承下,看著幾人皆負著唐刀匆匆而去,尤隻是幹看著基本已經沒救的劍廬獨剩下了一個露台而已。


    他心下如何思緒無法得知。


    但一場大火,便焚了那少年唯一眷戀的劍廬,亦焚了這六年乃至十數年皆不受世俗侵染的安寧所在。


    天上明月高懸,其下是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的餘燼,於這闔家歡樂的佳節之中,卻再無昔日該有的喧鬧聲,更沒有所謂的嚴師頑徒的訓斥聲和哀求聲。


    僅有默然且彷徨的上官雲闕,焦急又無助的坐在那露台上,一遍又一遍咬著自己的指甲。


    這一切,似乎都是那位三百年大帥在告訴那千裏之外的所謂太子。


    世事,終會被撥正。


    在這雙大手下,沒有人能夠跳出去……


    ——————


    “你是說,朱友貞在催我?”


    一雙手輕輕掀開茶蓋,一縷縷茶氣便從杯中輕盈飄出,縈繞於小樓中。


    蕭硯吹著那茶氣,眸子在煙氣後顯得很是淡漠,而後在飲了幾口後,複又掩上蓋子,起身負手立在窗邊。


    透過這小樓的窗戶向外望去,遠處的禦街上已經早早架起了許多形狀各異的花燈。當其中者,行人無數,許多貌美的小娘子穿著漂亮的束胸襦裙於其間流連,更添了幾分美感。


    窗外的月色映進來,亦使得他身上的紅袍分外耀眼,單隻看背影,就有一股氣勢。


    片刻後,他才收回目光,折身過去,輕笑一聲:“急什麽。”


    “你去年就說了要給他龍泉寶藏,如今一年過去,他自然急。他的性子,本就向來如此,這一年能沉住氣,就已經殊為不易。”


    說話的嬌小蘿莉一臉冷峻的模樣,聲音清脆,但並不好聽,與樣貌嚴重不符。


    卻正是玄冥教的鍾小葵,不苟言笑的站在那裏,倒像是和蕭硯匯報工作的下屬一般:“朱友貞這人行事向來不顧後果,若非我的勸阻,或已親自登門來尋你……你晾他這般久,如果不是有求於你,朱友貞可能早就耐不住要強逼你了。”


    “非是我晾他。”


    蕭硯複又懶懶的依靠在那交椅上,持起那茶杯一麵把玩,一麵淡然道:“這龍泉寶藏事關重大,一經開啟,便就是天下人紛湧,伱且問問他,當今之時,他這個均王,可有底氣和冥帝爭奪龍泉寶藏?除了冥帝,尚有陛下、李克用、李茂貞等諸侯,這大梁是姓朱,可不是他朱友貞的朱。


    這龍泉寶藏,乃是李唐幾代皇室積攢為後人複唐所用,何其豐也?不提這其中富可敵國的金銀錢財、武學秘籍、器械甲胄,單隻是一足以讓死人複生、令活人永盛的不死藥,就足以引得天下諸侯為之死鬥,他朱友貞拿什麽鬥?拿什麽爭?”


    鍾小葵暗紅粗短的小眉毛略略皺起,張了張嘴,卻是發現自己啞口無言。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話:“你這意思,是不管當日的話了?”


    蕭硯便語焉不詳的問道:“什麽話?”


    鍾小葵一時失語。


    她實在沒法把去年蕭硯對朱友貞說的什麽國師之言講出來,更別提其中的彎彎繞繞她也講不出來,遂又憋了半天後,才冷聲道:“你就不怕朱友貞聽了這些話,一時惱羞成怒將你供出來?”


    “他為何要把我供出去去?”蕭硯蹙眉道:“我說了,當下時機未到,龍泉寶藏不是他現下可以爭得了的,不死藥更會引得世人眼饞,他老子在,不死藥就沒資格讓他獲取,豈不明白?”


    說罷,他則是將那茶杯置於桌上,冷麵道:“或者如你所說,他想把我供出去……但我實在好奇,他如何供?又能供什麽?”


    鍾小葵一時訝然,而後皺眉思索,竟是複又失語。


    她想了半天,還真不知道朱友貞能對蕭硯有什麽威脅,莫說什麽國師之言到底都像個笑話,所謂的龍泉寶藏更是完全沒有影子,說出去反而還能讓蕭硯在朱溫那裏更受器重幾分,那供出去又有什麽意義?


    “回去,將我方才那番話原原本本講給他聽。”蕭硯見她說不出什麽話,反倒無趣,摩挲著腰間的那條玉帶:“等什麽時候他能正麵相抗冥帝,能夠一窺那大位,再著急也不遲。”


    鍾小葵看著蕭硯這一身官袍,自知其馬上就要去宮裏赴宴,這點時間也是臨時擠給她的,遂也不想多廢話,在猶豫片刻後,終於說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


    “你之前說過,隻要助你監視朱友貞,你就會告訴我鬼王真正的下落……”


    而後,她瞄了下蕭硯那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心下一沉,上前一步,抬頭攥拳道:“這件事,你該不會也是騙我的?”


    “何意?”蕭硯不禁失笑:“按你的意思來說,你甚至已經認定我當初是在哄騙朱友貞了?”


    鍾小葵板著臉,儼然是如此默認了。


    蕭硯沉吟了下,起身道:“你知道了,又有何用?正如就算我告訴朱友貞龍泉寶藏所在,他又能如何?”


    “朱友貞如何我不管。”鍾小葵卻猶自沉聲:“我隻關心鬼王在哪裏。”


    蕭硯點了點頭,似乎在認可她這片忠心,遂在一聲淡笑聲後,揮了揮手。


    “焦蘭殿,你且去尋吧。”


    說罷,他就已徑直出去,一身紅袍也霎時消失在門外,兩個戎服打扮的不良人便於門外冷眼掃了她一眼,方才離去。


    而終於如願以償得到消息的鍾小葵,卻是一時愣住。


    焦蘭殿?


    皇城大殿,大梁君臣上朝的地方,她如何去尋?又怎麽去尋?


    且鬼王那麽活生生一個人,怎麽可能會被藏在焦蘭殿?


    她下意識就想要反駁詢問,但恰一抬頭看見蕭硯那離去的紅袍背影,卻反而是猛然止住。


    不管怎麽說,數年來,此人也是第一個與她說知曉鬼王所在的人,便就是鬼王曾經的徒弟黑白無常,她這些年也暗地裏探查過,也沒有從這二人身上探出來什麽東西。


    像孟婆那廝可能知道什麽,但她又不是對手,且沒有把握,更沒有條件讓其與她合作,故這些年也隻能一邊忍受朱友貞那腦殘般的行為,一邊暗自等待。


    現下來看,或許真隻能從蕭硯身上尋到突破口……


    鍾小葵思忖良久,卻終究隻能承認現實。不管如何,要想尋到鬼王所在,或許真就需要給蕭硯當一段時間暗子。


    不過她也並沒有多大的心理負擔,因為她對朱友貞也毫無忠心可言。


    現下唯一需要發愁的是,到底該怎麽把蕭硯的話委婉的告訴給朱友貞,並且要不要冒險去焦蘭殿探一探……


    ……


    從小樓出去,蕭硯已經遠遠能看見鼓角門上的花燈照亮了半邊禦街,極其耀眼。


    而鼓角門下,已有許多官員正在排隊,所有人都需經金吾衛核驗過後,才能入宮。


    完顏阿穀乃戴了一頂帽子,卻是領著幾個曳落河的女真人親自牽馬在樓下等候。


    他們都已開始蓄發,但因為頭頂實在太禿,便需要帽子遮蓋,但就算這樣,也能看見他們的鬢角一片青光,加上外貌有異,很容易讓人識出他們異族人的身份。


    不過蕭硯本就是從河北歸來的,又是出塞打過仗,家將中有異族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隻是極易讓旁人奇怪而已。


    畢竟在這個時代,漢人明顯是要比異族人強上幾個等級的,作為一個冠蓋滿汴京的冠軍侯,用異族人當家將實在是怪異。但側麵又能印證蕭硯在塞外征戰屬實是戰功赫赫,便又在某些方麵顯得合理起來。


    “大汗……”


    完顏阿穀乃一見到蕭硯,下意識就張口,但在見到後者蹙眉後,便馬上改口,用漠北話道:“兒郎們已經備好,都是沒怎麽露麵的,在城外隨時可以調遣”


    蕭硯點點頭,輕輕撫著那坐騎的頭頂,道:“你去城外親自坐鎮,看看能不能擒住一些人。”


    前者沒有意外,自然而然的一拱手:“俺遵令。”


    “走吧。”


    蕭硯登上旁邊的一輛馬車,放下簾子:“要開始了。”


    ……


    安樂閣外,整條長街熱鬧非凡,花團錦簇,亮如白晝。


    於一麵具鋪子外,一個戴著麵具的少年郎環胸立在人群中,虛眸看著那可謂汴京第一樓的安樂閣,嘖嘖稱奇。


    “那小子的師父,便關在這裏麵?”


    “是。”


    旁邊,一高大武夫低沉應聲。


    “倒是享福。”少年郎嗤笑一聲,點點頭:“開始救人吧。”


    而於此同時,一道喚聲從旁邊傳入他耳中。


    “小北哥,今日這般熱鬧,也不見你家段掌櫃一並出來?”


    “噓噓噓,別叫我!”


    自然而然的,少年郎回頭看去,正見一個十歲上下的孩童且緊張且興奮的躥於人流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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