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藏兵穀。


    群峰之間,上官雲闕肩負包袱,因山道石階崎嶇,已爬的有些氣喘籲籲。特別是再抬眼一望,見到的山路好似綿延不盡,更是令他下意識擦了擦額上的汗。


    這便是他向來不自詡為高手的原因,每次徒步爬個山,都讓他恍覺自己就不像一個習武之人。


    待終於登頂,遙遙望見穀中在竹影間若隱若現的建築群,他才將憋著的那口氣忽地鬆掉。


    “奶奶的,可真是再也不想下山了……”


    他低聲抱怨著,卻是從包袱中摸出了一麵巴掌大小的銅鏡,仔細打量了下眼角的煙熏妝,見沒被汗水浸花之後,才滿意點頭,自語嘀咕道:“見大帥,可不能馬馬虎虎。”


    待重新將包袱收好,他已擠出了笑意,甚為優雅的上了石階。


    但他恰一露頭,卻已有一道夾雜著些許戲腔的尖細笑聲響起。


    “一個人在那嘀嘀咕咕什麽呢?上官,你怎麽還是這副不男不女的姿態?”


    上官雲闕似是被人踩了一腳,惱的就要爭辯,但辨出聲音後,已是欣喜望去。


    台階之上,一小個子正叉腰站在欄杆邊上,似笑非笑的盯著他。


    他臉上塗有頗顯滑稽的花臉,嘴角有時下伶人正流行的兩抹腮紅,一張小臉抹的雪白,幾看不出年齡來。頭發挽成了一個丸子,以兩根木釵交叉固定著,但偏偏額前留著小巧的劉海,劉海之下,兩簇小眉尤顯喜感。


    “哎喲!小鏡子!?”


    上官雲闕一喜,腳下邁著碎步,就要相抱。


    “起開。”


    伶人推開他,而後起了個戲腔,咿咿呀呀的唱道:“你則個人,胭脂氣太濃,莫要,挨我~”


    “鏡心魔,別蹬鼻子上臉啊。”上官雲闕難掩喜色,發問道:“大帥輕易不得令你回來,伱這是為何……”


    “不,我是自己回來的。”


    說到正事,矮個子的鏡心魔遂不再戲弄他,清了清嗓子,以略顯中性的正常嗓音道:“這次回來,是有要事相報。同時,還為那新任天暗星的事,怎麽,你整日跟在大帥身邊,這也不知?”


    “呀,竟是他?”


    上官雲闕如小女兒姿態般捂了捂嘴,而後苦著臉疲倦道:“還說呢,我呀,才從陝州回來呢,這一來一回,可累死我了。”


    “陝州?”


    鏡心魔的小眉毛便瞬時上揚,而後低聲詢問:“你去了長生殿?”


    “可不是怎麽,大帥啊,令我送那孩子去地宮修煉。”上官雲闕卻不顯得避諱,嘀嘀咕咕抱怨道:“我先去青城山,再到長生殿,一路上忙前忙後,那孩子冷的跟個石頭似的,話都不跟我說一句。一路上,可寂寞死我了……”


    “原來如此。”


    鏡心魔眼珠子微轉,已有些許頭緒。


    上官雲闕卻沒發現他的異常,拉著鏡心魔的手就要去偏殿裏長談:“你快說說,那天暗星又鬧出了什麽事來?”


    “洛陽天子,崩了。”


    “什麽?!”


    上官雲闕愣了愣。


    洛陽天子,是他們對李柷的稱呼。因後者是在洛陽被朱溫所立,故不受不良帥承認,他們為了區分,所以如此稱呼。


    鏡心魔卻並無什麽動色,淡聲道:“是石瑤傳來的消息,天子於洛陽遇難,恐怕是朱溫命人動的手,不過朱溫卻已將鍋甩給了李克用。”


    “什麽什麽?”上官雲闕在嘴邊的胡子上不住摩梭,沒理清頭緒。他因為要送人,基本上每日都在趕路,雖前幾日是隱隱約約聽聞到過什麽討晉檄文,卻沒放在心上,畢竟司空見慣了。


    朱溫哪年不打仗,才是真的稀奇。


    “事實上,我也尚還覺得複雜。”鏡心魔咬著指甲,思索道:“石瑤的消息稱,朱溫實則已有殘害洛陽天子而祭天占卜的想法,但在祭天之前,洛陽便發生了暴亂。於其的渾水中,有歧國的人,亦有晉國的人,他們甚而險些闖進宮城殺了朱溫……”


    他頓了頓,道:“其中的主導者,應就是那位天暗星。”


    “娘嘞。”


    上官雲闕膛目結舌,“據我所知,這位新晉的天暗星,才掌控兗州分舵不到半年吧?”


    鏡心魔思索了下,搖了搖頭。


    這便是他們現今的矛盾所在了。


    三十年前,不良人一朝解散,各個分舵甚至來不及重新聚合商量商量,偌大個不良人組織就已沉於水麵之下。故因此,像他們這等被布局出去的暗子,就與各分舵失了聯係。


    如石瑤,她從玄冥教創建之始,就已用“孟婆”的身份加入了進去。除了上官雲闕、鏡心魔以及尚還在藏兵穀的寥寥數人,就已無人知曉了。


    而他們的消息傳遞,也是數十年固定的單線聯係,從不與旁的不良人接觸,以警惕身份暴露。加之現在的不良人,呈現的是完全癱瘓的狀態,各個分舵之中尚且都是互相不識,何況分舵與分舵之間的聯係了。


    且最重要的一點,天下三十六分舵,能有地位知曉藏兵穀所在的不良人少之又少,大部分舵甚至已完全處於斷聯的狀態,偶能取得聯係,也隻能是和總舵溝通一二。畢竟,帥令都已交給了總舵主三千院。故他們現在對洛陽所發生的一切,完全隻能從石瑤所知的消息來判斷。


    但偏偏,石瑤又有“孟婆”這一層身份,不能輕易暴露給其他不良人,所以她亦完全不知其間內情。甚而她都不知在此事中,洛陽分舵的不良人到底有沒有出手。換另一個說法便是,在洛陽動亂,以至天子崩的這件事上,他們是被蒙在鼓裏的。


    若想改變這一局麵,唯隻能讓大帥重啟不良人。


    可惜……


    “這新晉的天暗星,做這些是為了什麽呢?”上官雲闕有些悚然的捏著蘭花指,道:“也就是說,是他害死了洛陽天子?”


    “暫且不明,還需打探才行。”


    鏡心魔坐在階前,手指敲著膝蓋,道:“石瑤之言,是那小子欲攪渾大梁官場,據她的猜測,其或許已在朱梁朝中安插了一位禁軍統領,朱漢賓。”


    說到此處,他便白臉一皺,似有些不明白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嘶……”


    上官雲闕已經懵了,在他的認知裏,對兗州分舵的印象還停留在幾個月前的曹州。彼時,他還認為蕭硯恰才執掌兗州分舵,雖解決掉了玄冥教的五個閻君,但應該也會繼續蟄伏下去。


    沒想到,他就離開了藏兵穀一個多月,失去了消息來源這麽一會,其就已在洛陽活躍過一次了?甚而還把一梁軍的統領轉變成了自己人?


    想到此處,上官雲闕便發問道:“那他做這些卻是何故啊?大帥不早已讓石瑤暗地裏經營玄冥教……”


    “玄冥教終究不過江湖組織。”


    鏡心魔略略皺起眉,道:“而且,那小子理應是不會知曉石瑤的身份……”


    上官雲闕咂了咂嘴。


    他撩著飄在額前的一縷長發,還欲再問,但抬頭之際,臉上便閃過一抹慌亂,不自覺的就向下躬身而去。


    “參見大帥。”


    鏡心魔亦是猛地從階上起身,而後折身相拜:“大帥。”


    單簷歇山頂下,長廊中,一青衣鬥笠的身影已悄然而至。


    他臉間一如既往的配著幽黑麵具,身上隱隱散著霸道的氣息,讓人不由心生恐懼。特別是上官雲闕,對他簡直是又敬又怕,尋常在他跟前,幾連大氣都不敢喘。


    畢竟,他是活了三百年的袁天罡。


    “送假李至長生殿一事,可已辦好了?”


    “屬下恰從陝州回來,隻是還沒來得及去拜見大帥……”上官雲闕叉手行禮道:“另外,假李拜托屬下轉達一句話給您,言其從地宮出來之際,定會讓大帥對他刮目相看……”


    “嗬。”


    袁天罡發出了一道似是輕笑,卻又更似嘲笑的聲音。但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走到了玉白石的雕欄之前,沉吟片刻。


    上官雲闕不知其意,下意識隻當自己沒有辦好,遂有些為難的看向鏡心魔,想讓後者替他求情。


    鏡心魔清了清嗓子,上前叉手行禮。


    “大帥,屬下此次擅自回藏兵穀,確有要事相報。”


    “道來。”


    “其一,便是那天暗星攪動洛陽風雲一事。此次動靜,牽扯甚廣,除卻歧國與晉國外,似乎還有我們不良人參與其中……”鏡心魔猶豫了下,道:“屬下知大帥不欲理會俗世,但動靜鬧得過大,是不是會引得朱溫警惕?如若其察覺到了我們不良人即存在於玄冥教中,恐會影響大帥今後之布局,還望大帥三思……”


    前方,袁天罡仍隻是淡然負手,道:“另一事為何?”


    鏡心魔見他好似並不怎麽放在心上,愣了愣,而後垂首,“其二,便是河北有變,盧龍陷入內戰,恐會引得漠北南下。同時,李克用似也對盧龍格外感興趣,您看屬下是不是需要提前知會總舵那邊,以防晉國坐大……”


    “可不予理會。”


    “這……”鏡心魔心下一驚,卻也不敢反駁,而後沉吟了下,詢問道:“另外,洛陽天子遇難一事?”


    這一次,袁天罡沉吟了許久。


    鏡心魔小心的抬頭望去,卻見大帥分明在捏指掐算。


    他便猛然一驚。


    而後,便聽一道沙啞聲響起。


    “上官雲闕,你下山一趟。替本帥,將那蕭家小子帶回來。”


    “啊……”


    包袱還負在身上的上官雲闕驚愕抬頭,繼而苦著臉,拱手道:“屬下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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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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