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元景此次招安,上得天子首肯、下無童、蔡等奸臣生事,於是一路皆順遂平安。


    使團盤桓濟州休整一日,第三日即帶攜詔書、禦酒並賞賜開赴梁山,當日宣詔、賜酒、封賞不在話下。


    一眾頭領見朝廷誠意滿滿,又無武鬆、魯智深等刺頭生事,皆欣然跟隨宋江、盧俊義受詔。


    眾人喝下禦酒,宋江即讓宋清在忠義堂安排筵席,一百零七頭領按次序落座,飲宴至暮,盡醉方散。


    有了上回高俅前車之鑒,這回宋江做了精心準備。


    宋江自己領秦明、花榮、呂方、郭盛四人,全權負責宿元景住宿安全;盧俊義率領林衝、燕青、楊雄、石秀負責張叔夜安全,吳用領關勝、呼延灼、董平、張清四將,帶隊分區域徹夜在宛子城巡邏。


    除此之外,宋江借口恐有妖孽作祟,請入雲龍公孫勝徹夜戒備,並讓楊長、武鬆、魯智深、樊瑞為其護法。


    夜幕降臨,四巨頭各司其職。


    宋江親扶宿元景到客房休息,屋內寢具已經提前換了新的,就連炭盆也貼心做了準備,就怕怠慢了天使。


    宿元景雖飲宴數個時辰,但麵對勸酒都淺嚐即止,所以被扶回住處並沒醉。


    下午宋江向他挨個介紹,大多都是麵目猙獰的莽夫,而且聽說梁山上女眷甚是稀少,這不得不讓宿元景多生心眼,也擔心自己會步高俅後塵,便刻意不敢喝太多酒。


    客房內,宿元景見宋江沒走,心裏起疑便好奇問道:“此時天色已晚,義士今日吃酒不少,也早些回去休息”


    “今日兄弟們多醉,小可擔心有人攪擾恩相休息,故留在此地為您徹夜戍守,恩相累了請自上榻休息”


    宋江話音剛落下,宿元景反而沒了睡意。


    “梁山上這麽不安全?”


    “自然不是。”


    見宿元景如驚弓鳥,宋江急忙擺手解釋:“隻是梁山招安頗為不易,小可想確保萬無一失,還請恩相諒解”


    “本官自然理解,不過義士是百人之首,讓你親自擔任守衛,宿某心中屬實難安,不如去把楊長喚來,他從東京跟隨一路,人熟悉,也放心。”


    宿元景本是寬言好意,可宋江聽後頓感五味雜陳。


    他尋思兩人在華州先認識,而且宋某還是梁山泊之主、百人之首,太尉卻說與楊長更熟更放心,也就是我宋江不如楊長?


    辛辛苦苦這麽多年,倒頭來卻便宜了楊長?


    宋江心中不快,麵上卻微笑依舊,忙拱手解釋:“恩相容稟,楊長量淺酒醉,怕不能再擔此重任,另外他與渾家旬月沒見,此時讓他戍守不近人情,若嫌小可武藝不夠,屋外還有花榮、秦明值夜,這兩人也都是萬夫之勇,換一個進來必無差錯.”


    “義士且慢。”


    宋江說話間就要離去,宿元景連忙將其叫住,笑嗬嗬說道:“我現在尚無睡意,你陪我說會話可好?”


    “嗯?這是宋江的榮幸”


    “說道那光明天尊楊長,聽說他娘子是你義妹?下午她到堂上來敬酒,真是個子高挑又英氣十足。”


    通常身居高位之人,說話都帶著弦外之音,宋江在鄆城做押司時,就已深諳其中道理,此時宿元景突然提到扈三娘,馬上就讓黑三郎警惕起來。


    宿元景什麽意思?色心上頭暗示我?


    依著楊長的脾氣,還不得活剮了你?


    還是說隻是真心欣賞?此人在京城應該見過世麵,斷不會和王矮虎般色急,一定是這樣沒有錯。


    “扈三娘的確英姿颯爽,更兼武藝出眾勝過許多男兒,當初還是小可撮合的這樁婚事.”


    “義士撮合的?可惜了”


    突然被宿元景拿話打斷,宋江驚得不相信自己耳朵,心說是我剛才高看了你麽?於是蹙著眉小心追問:“恩相何意?”


    “我是說楊長可惜了,一表人才這麽快娶了妻,如果他現在還孑然一身,招安到京城必會被貴人捉婿,之後就能平步青雲.”


    “啊?嗬嗬,說得也是”


    宋江腦瓜子嗡嗡的,隻能尷尬笑著回應。


    楊長給你灌了什麽迷藥?怎麽一門心思望這廝好,幸好他已經和扈三娘成婚,否則以後必然爬到自己頭上。


    宋江內心還在吐槽,又聽到宿元景繼續發問,好像對這事特別感興趣。


    “對了,他們成婚幾年?夫妻感情怎樣?可育有一男半女?”


    “嗯,應該快接近四年了,他們夫婦兩人感情極好,從未聽說過拌嘴吵鬧,不過暫時還沒有兒女”


    “是這樣咳咳”


    宿元景沉吟片刻,突然捂嘴輕咳了兩聲,然後壓底聲音小聲問:“我有一件事,希望義士能幫幫忙.”


    “恩相請講。”


    由於前麵話題有鋪墊,宋江此時心裏很警惕,回答也給自己留了餘地,他隻希望宿元景別見色起意,否則招安又可能要黃。


    “本官有個侄女,容貌遠勝扈三娘,但小時候聽說書入迷,誓要嫁給英雄豪傑,現在年方二八還沒出閣,就想.”


    “恩相想幫侄女招婿?我梁山年輕豪傑真不少,小可明天先行篩選一遍,再叫來給恩相過目怎樣?”


    宋江終於鬆了口氣,心說差點你嚇我一跳。


    幫侄女找男人還不簡單?我這模樣肯定是不行了,但可以推薦個心腹兄弟入贅,屆時就是自己一大臂助。


    想到這裏,宋江喜形於色。


    怎奈宿元景的要求,讓宋江摸不捉頭腦。


    “實不相瞞,我是看中了楊長,可惜他已經娶了妻,你既是扈三娘義兄,能不能勸兩人和離?反正兩人四年無子,本官一定好好感謝.”


    “這”


    宋江猛吞口水,麵露難色回應道:“不是小可不幫忙,實是這件事很難辦,且不說他們夫婦都年輕,沒有子女也很正常,我若強行拆散他們倆,恐怕會引來兄弟們不滿,屆時影響招安就麻煩了”


    “說得也是,我就說說而已,不行也就算了.”


    宿元景高看了宋江威望,聽了對方婉拒之言也不強迫,心說先把招安之事辦妥,官家私下的交待,不能影響了正事。


    宋江見宿元景有些失望,連忙抱拳說道:“恩相何必隻盯著楊長?梁山的少年英雄真不少,伱明天可以好好看看,不行我們到京城之後,您還可以讓人幫忙參詳,總好過強嫁有婦之夫?您說是也不是?”


    “你說得有理,那就這樣說定了,義士先行篩選一番,明日我也再看看,但切記此事別聲張,本官隨行人員皆不知。”


    “恩相放心,小人明白。”


    趙佶要給趙福金招婿,讓宿元景順帶促成此事,他認為宋江的建議中肯,便打算給皇帝多幾個備選,卻不知這就如‘蘿卜坑招聘’,定向隻有楊長符合條件。


    等到宿元景睡去,宋江這才離開房間,與花榮等人守在門外。


    想到有四個心腹在,多留自己一個也沒意義,於是宋江後半夜便回屋休息,可躺到床上卻睡不著。


    把誰介紹給恩相?


    梁山好漢沒成婚的居多,但現在要仔細數起來,拿得出手的卻似乎屈指可數。


    像盧俊義、林衝等人年齡太大,楊誌、劉唐等人相貌上有缺陷,天罡中真正才貌俱佳且未婚者,算起來隻有張清一人而已,地煞之中有呂方、郭勝、孔明、孔亮,但他們都與楊長相去甚遠。


    早春東風疾,夜裏簌簌響。


    宿元景、張叔夜等,晚上留個心眼睡覺,結果一夜平安祥和。


    他們本該早上離山,但由於宋江等人挽留,等到用過中午飯才出發。


    張清、呂方、郭勝昨夜通曉值守,孔明、孔亮沒有任務睡得精神飽滿,宋江密令五人早上沐浴更衣,席上依次引著向宿元景敬酒。


    宋江特地介紹幾人沒成婚,宿元景聽後一一記在心裏,聽說張清連敗梁山十餘人,暗忖此人是最佳備選,準備回京就推薦給天子。


    未時宴罷,宋江苦留。


    宿元景因趕著回京複命,遂辭了眾人好意執意要行,宋江又給每人備了金銀,幾番推讓之後才收下。


    隨著送走招安隊伍,宋江的心思去了一半,他將眾人召到忠義堂,開篇一番慷慨陳詞,最終表示要去京城受封,而麾下的軍校入夥情況複雜,未必都願意同去為國效力,承諾不願去則發路費、自謀生路。


    宋江號令一下,大小頭目各自統計去留,當下就有三五千人請辭,皆一一發了賞錢離去。


    楊長、扈三娘麾下隻有兩百軍校,他們都願跟著夫婦倆建功立業,所以是較快完成統計的頭領。


    各營都在忙著清點時,楊長又帶著扈三娘來到後山,當時楊德正在準備春耕播種,一家三口都在地裏忙碌著。


    楊長看了急忙上前叫住,語重心長說道:“五叔,陛下已下旨招安,我們很快會趕赴京城,這糧食就不要再種了,回頭我給儉弟謀個差使,你們就跟著享福好了”


    “聽下方寨裏的人說了,你們招安後便是大宋官軍,以後得為國家四方征討,風裏雨裏也沒個定數,我們跟著也沒什麽用,還不如留在山上繼續種地。”楊德一邊說一邊鋤地,根本沒想過與楊長離開。


    楊長聽得一怔,笑著補充道:“從軍作戰是沒定數,我會為儉弟穩定差使,那時你們就.”


    “他爹說得對,我們隻會種地、不會享福,況且在這裏習慣了,舍不得去城裏住。”


    “不是.”


    楊長接下盧氏話腔,解釋道:“你們沒聽明白,我們受了朝廷招安,梁山的城池營寨都要拆除,所有人都要離開此地,蕭讓已寫了買市告示,向四方鄉民賤賣物資,之後這裏就沒有人了”


    “我們要是不走,有人會來驅趕?”楊德直起腰看著他。


    楊長搖頭答道:“那倒不會,隻不過偌大的島上,隻有你們一家人,生活起來諸多不便.”


    “沒人來趕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楊德聽到這裏,再次埋頭鋤地,口裏還喃喃說道:“三郎盡管放心,我們有獨居經驗,不在乎什麽方便不方便的。”


    見楊長勸楊德不下,扈三娘來到盧氏身邊,語重心長說道:“嬸子,隱居山上確實自在,但你們得為儉弟考慮,他以後總得成家立業?還是聽從三郎的建議,跟我們一起走吧。”


    盧氏沒敢答應,她扶著鋤把笑道:“儉兒今年才滿十三,哪有衙門差使輪得到他?此時跟著你們就是拖累。”


    “儉弟可以跟我們當隨從,哪怕在軍中當個記室也行”


    “嬸子知道你們兩人有心,不過現在確實不是時候,你們還是先去建功立業,若是有天真長成參天大樹,我們一定會找上去的。”


    楊長最終沒說服楊德夫婦,下來仔細一想似乎也沒問題,自己現在確實沒能力妥善安頓好他們,與其折騰不如留在山上隱居。


    他之前與宿元景同路,又在濟州與張叔夜結識,張太守對他一騎當千印象深刻,在宿元景麵前都不吝惜讚美之詞。


    現在楊德想留在梁山,楊長打算去京城路過濟州時,托張叔夜幫忙照拂一二。


    夫婦倆勸說失敗,臨走前還被楊德塞了兩隻雞,以及盧氏自己做的風吹菜。


    順著山路上至山頂,很快就回到宛子城裏,扈三娘舉起手裏的風幹菜,一臉苦澀問道:“官人,咱們都要走了,嬸子又給這麽多,吃不了帶到路上再吃?”


    “行軍路上,一切從簡,幹脆今晚做個地鍋雞,把二哥、朱節級他們都叫來,咱們下山前再聚一次。”楊長捏著下巴自言自語。


    扈三娘點頭肯定:“這主意不錯,官人把雞給我,奴家先回去準備,你去請他們。”


    “也好。”


    楊長把活雞遞給扈三娘,提醒道:“娘子先把菜洗好、水燒熱,等我回來殺雞湯毛。”


    “都聽你的。”


    扈三娘雙手拎著食材回家,楊長則空手去請武鬆、朱仝等人。


    當時武鬆房門開著,裏麵似乎有人樂嗬嗬說話,近前一看發現竟是侯健,他正拿尺為武鬆量體,準備趕製進京麵聖的新衣。


    武鬆身為天罡星,會用禦賜紅錦做衣服。


    兩人都沒注意到,楊長便倚在門框上,笑嗬嗬問道:“侯兄,準備給我二哥做個什麽款式?”


    “三郎?”


    “原來是楊兄弟,小弟正好要去找你,此次禦賜的料子好,打算做個直裰。”


    “直裰?”


    楊長蹙眉直搖頭,喃喃說道:“二哥之前扮行者,是不得已而為之,也不是真正的僧人,現在朝廷赦了原罪,麵上金印也已消去,何必再用僧衣束縛自己?”


    “這”


    侯健左右顧盼之時,楊長代替武鬆說道:“就按我們正常的款式,二哥從今開始脫胎換骨,做回之前的打虎英雄!”


    “就依三郎之言。”


    “好吧。”


    正主武鬆都發了話,侯健自然沒有他話,順帶量了楊長尺寸。


    至於扈三娘的新衣,就不需要外人去量體,她自己會向‘被服廠’上報。


    楊長叫了武鬆、朱仝,就趕回家中生火做飯,老遠就看到後廚有閃光,心說三娘啥時候學會殺雞了?


    割喉、滴血、湯毛.


    殺雞過程雖然不複雜,但扈三娘一次沒做過,楊長怕她弄得一身血汙,便急匆匆趕過去查看。


    結果看到兩碗雞血整整齊齊,扈三娘準備為殺好的雞湯毛。


    誰能想到大戶小姐,現在也能幹這些活兒?


    她是受了楊長潛移默化,楊長平常都喜歡自己做飯,覺得下麵人廚藝沒自己好,而且待在山上沒啥娛樂活動,總得找點事做好度日,鑽研美食就是他一大愛好。


    楊長每次做了好吃的,看到扈三娘吃得過癮,會萌生一種喂養的快樂。


    “娘子,我來吧。”


    “這麽快”


    “你啥時候學會殺雞的?”


    “本來也不難,奴家看兩次就會了,隻是官人不讓奴家幹髒活。”


    “嗬嗬.倒不是.”


    楊長笑嗬嗬沒說完,伸手去觸摸死雞的時候,識海居然傳來掉落提示,這讓他頓時震驚不已。


    【獲得偽裝羽,佩戴在頭上,能與周邊環境融為一體,持續一個時辰】


    原來家養的也出東西?楊長已很久沒摸屍小動物,除了沒有機會也因不出貨。


    現在再次撿到好東西【偽裝羽】,這讓他不禁研究起掉落機製來。


    還記得第二枚【悸動丸】,是楊儉幫忙殺兔子出的,現在扈三娘殺雞出第二根【偽裝羽】,說明這些動物的掉落,似乎存在著新人獎勵機製?


    好像很合理。


    以後我得利用這機製。


    【偽裝羽】是隱身的好東西,自己現在還需要再獲得一根,就能入宮把趙福金偷出來。


    “官人,你在笑什麽?”


    “嗯?”


    楊長不知不覺笑出聲,被扈三娘提醒才急忙解釋:“沒有,我突然想起開心的事情”


    “什麽開心事情?”


    “呃我老婆不是,我是說宿元景,之前與他同行至濟州,這廝一直追問高俅之死,問李逵是否真有龍陽之好.”


    “這好笑嗎?”


    扈三娘一臉納悶,楊長則笑著回答:“娘子沒看到他的表情,表麵鎮定卻內心慌張,估計夜宿梁山那天晚上,他都是捂著屁股睡。”


    “官人這計.”


    扈三娘搖頭歎道:“委實歹毒了些,不過他們都是惡人,死得一點也不冤,對了,怎麽不跟林教頭說呢?你去東京那段日子,他還經常找人打聽李逵去處。”


    “之前時機沒到.”


    “那什麽時候.”


    扈三娘言猶未了,門外即傳來笑聲。


    “楊兄,我們不請自來了。”


    “喏,現在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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