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朗因毒喪命,被查出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凶手最終一定會指向她。


    從她報案的那一刻起,她就逃不了。


    她明顯也沒想著逃。


    還是因為仇麽?


    種種疑問隨著視線落在紙上。


    元卿提筆寫下一個名字,回答說:“死了,他人現在就安放在大理寺。”


    若絮揚起臉,長歎一口氣,“死了好,死了好啊。”


    她恍然轉過身,赤腳走到桌前,視線定在對麵少年的臉上。


    元卿擱下筆,抬眼,“我的臉,是有什麽問題麽?”


    若絮愣了愣,隨即笑著搖頭。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看著稍顯尋常的一張臉,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若絮心中煩躁,單手托腮,眼睛直勾勾地盯著。


    她倒是要仔細瞧瞧,這人到底有什麽魔力,能讓見慣了美色的她目不轉睛。


    元卿被她看得心裏發毛。


    不等她開口,若絮先說話了:“看在大人合我眼緣的份上,我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人如有疑,盡管來問。”


    她將手上的泥土拍掉,自顧自地倚著,又恢複了往日風流繾綣的姿態。


    元卿以拳掩唇,“還是那個問題,你如實回答便是。”


    若絮媚眼流轉,沒有回答,反而說起了另外的事:“大人可知,我原本是屬於陳府的?”


    若絮出自陳府這件事,資料上早已寫明。


    她最初是陳府的丫鬟,後來中間不知經過了什麽,她從陳府丫鬟變成了謝府二公子的貼身奴婢。


    有人說是陳興衛為了討好謝知朗送去的。


    也有的人說,是謝知朗自己看上,然後示意陳興衛送給自己的。


    不管是哪一種,她來自陳府這點總不會變。


    “陳大人借著宴席,將我送給了那謝伯爺,後來我便成了謝伯爺身邊的人。”


    “既已成為他的人,那你為何要害謝伯爺?”元卿出聲問。


    若絮愣了愣,收起懶散的態度。


    她麵上沒有異色,依舊笑得開懷,“你怎知謝伯爺是我害死的,難道他就不能是別人害死的,然後嫁禍到我身上的嗎?”


    元卿驟然轉變了話題:“說一說那晚吧。”


    饒是若絮反應再快,也跟不上這位小大人的思緒。


    她忽然發現,比起別的事,她還是覺得這位傳聞中的宮大人,更有意思呢。


    於是她勾了勾手指。


    元卿不明白她想做什麽,便稍稍靠前了些。


    正當她以為要被偷襲時,沒想到若絮隻是用手掌揉了揉她的頭發,隨後坐回去咯咯直笑。


    元卿:“???”


    若絮看著對麵小郎君精彩紛呈的臉色,笑得更歡了。


    “宮小五啊宮小五,你還真是如傳言中那般呢。”


    元卿愕然,“我?哪般?”


    若絮止住笑聲,招了招手。


    元卿頭皮一緊,拖著凳子往後退,生怕她再來一次。


    “這回真的不逗你了。”若絮單手撐在桌上,頭歪向一邊,媚眼斜斜地瞟過來,“告訴你事情真相,也不想聽嗎?”


    元卿謹慎地又坐回去。


    “我告訴你啊,那晚謝伯爺宿在我房內,什麽沒有發生,他喝醉了,滿嘴念叨的都是郡主呢。”


    “那後來可有什麽異常?”


    “沒有,他說完醉話便沉沉睡去了,再之後便到了早上,我本欲叫他,才發現他整個人已經冰涼,伸手一探,鼻間也沒氣息了。”


    她從始至終嘴角都掛著笑,仿佛隻是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元卿已經看不到她臉上的任何異樣。


    獄卒恭恭敬敬將她送出牢房。


    牢門被重重關上,元卿回身望了望,心底忽然有一瞬發慌。


    裏麵的人見她有返回的打算,立馬拔腿就往牢裏跑。


    元卿見狀頓感不妙。


    一個獄卒從裏麵衝出來,堵住路說:“大人您又進來做什麽,這裏髒汙不堪,實在不是個好待的地兒,要不——”


    元卿不想跟他廢話,厲聲道:“讓開!”


    獄卒瑟縮了一下,元卿抬手推開他,往若絮所在的地方跑。


    後麵獄卒快步跟著,“大人、大人您慢一些!”


    她衝進牢房,見若絮正在被人拖著,吊在窗口邊。


    若絮被繩子勒得難受,無助地伸著手,“救、救我……”


    元卿反手抽出獄卒身上掛著的刀。


    窗外的人察覺到,若絮脖子上的繩子立馬被拽緊。


    元卿蹬牆躍起,用自身的重力拖住那根繩子,另一手揚刀砍下。


    繩子鬆脫,元卿攀著窗口望去,卻隻看到了一片黑色衣角。


    她跳下來,彎腰查看若絮的情況。


    若絮緊緊抓住她的手臂,口中也是模糊不清的囈語。


    元卿將刀釘在地上,將若絮扯起背著。


    獄卒堵在門口處,兩手緊緊扒著門邊,連連不住地搖頭,“不行啊大人,上麵有交代,這個是重犯,不能隨意離開牢房。”


    元卿麵上煞氣沉沉,拔出刀,“她若是死了,你一樣逃不掉,讓開!”


    那刀尖離獄卒隻有一寸。


    他嚇得身子往旁邊一歪,跌坐在地。


    元卿沒有跟他繼續糾纏,背著若絮就往附近的醫館跑。


    若絮咳了兩聲,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人的背上。


    她按了按胸口,重重的氣息噴灑在元卿後頸處。


    元卿將她往上掂了掂,腳步快了些,“你再堅持一下,醫館馬上就到!”


    若絮有氣無力地抬頭,她看著自己已經現出青紫細紋的手臂說:“來不及了,我身上本就有毒,此番他們殺人滅口,定不會給我留下活著的機會。”


    元卿步子一頓,但很快又重新奔跑起來。


    若絮將手臂緊了緊,臉貼得更近了些。


    元卿偏頭,“你別亂動。”


    “我要告訴你一些事。”若絮嘴唇已經變色,似乎命在旦夕,“去查陳家,謝知朗是……是我殺的,還有……小心你身邊的人……”


    說完她便仰著脖子痛苦地哀吟,那青紫細紋以極快的速度迅速蔓延至心口。


    元卿腳步一刻未停。


    身上的女子已經痛到不能自抑,但她還是極力忍著沒有喊出聲。


    跑到醫館門口,元卿霎時腿腳發軟,跌在台階上。


    她被壓得起不來,反手護住身上的若絮,朝醫館內大喊:“快救她!”


    若絮嘴裏的血越來越多。


    那暗紅色的血液沿著脖頸一路而下,滴落在地上。


    醫館的大夫急忙跑出來,手指搭在若絮的手腕上。


    片刻之後,他緩緩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


    元卿爬起來抓著他,“把她抬進去好好治,其他的一切都不用擔心,隻要治好她。”


    大夫吩咐著把人搬進醫館裏,但他左看右看,還是搖著頭,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元卿恍惚著站起來,“那她就先放在您這兒,等我把事情報上去,會有人來接她的。”


    元卿回了大理寺,便問身邊的人:“你們知道陸大人去哪兒了嗎?”


    那些人都搖頭。


    薑祈生走出來,“你找他有什麽事?”


    “人死了。”元卿隻覺得自己嗓子啞得厲害,“若絮死了。”


    薑祈生愣了一下。


    過了好久他才想出“若絮”是誰。


    他此刻也意識到了情況有變,“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剛剛。”元卿將脖子上的血跡給他看,“我剛剛問完若絮之後,我就想著再回去看一看,不料卻遇到了她被人勒住的一幕,我便想到了上次季康的事,我怕又是他們故技重施。”


    季康隻是一個舊案人犯,時隔十九年的案子即便被重新翻起,在眾人心中也難以激起太大的浪花。


    最關鍵的是,季康並沒有真的死掉,因此她身上的罪名不會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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