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牛突然轉過頭,見沒人在邊上,便貼著李三耳朵悄聲說道:“你知道這是誰給烏堅巴出的主意?”


    原來是有人教烏堅巴蒙人的……李三兩眼一翻,說道:“我哪知道!”


    “你猜猜,你認識的!”


    李三皺起眉頭,片刻之後不確定地說道:“難道,是甄鑫?”


    “哈哈!”二牛抬起手猛地往李三肩膀上一拍,差點將他拍進海裏。


    “果然是聰明伶俐的三兒!”


    “甄鑫甄公子……”李三斜了李二一眼,繼續皺眉道:“此人,還真是高深莫測啊!怎麽連噶瑪噶舉的大法師都搭上關係了?所以,這就是你主動請纓,前往日月島的原因?”


    “是啊,反正現在也沒有具體的事務負責。主上既然還要在廣州呆上幾年,我去日月島上蹲個一年半載,挺合適的。我還真的想近距離看看,這甄鑫到底是何方神聖。不僅是烏堅巴,連甘麻剌甚至是主上,對他都如此重視。”


    在天海閣待了一陣子,雖然之前沒見過甄鑫,天天卻被他的傳說磨得耳根都快生出繭子來。好不容易見了他一麵,卻給自己留下不少的心理陰影。


    這位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年郎,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李三實在是無法評述。


    尤其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甄鑫看著一副無賴模樣,令人很難生出好感。偏偏他身邊的那麽多人,包括二娘四娘、苟榕徐夫人,甚至是苟順苟彬,都會讓自己生出家人的錯覺?


    近墨者不應該都是黑的嗎?


    “你到了日月島之後,我覺得還是得注意些。”


    “注意什麽?”李二牛渾不在意地問道。


    “嗯,比如別跟他們走得太近,也得提防……”李三說著,突然有些茫然。該提防些什麽呢?


    天海閣所有人都從來沒有提防過自己,這樣下去,會不會不妥?


    “行啦!”李二又重重地拍著李三的肩膀,順手摟住他說道:“咱兄弟幾個,都是死過好幾回的人,哪會不知輕重。”


    也是,應該對自己有點信心才對!


    李三陰冷的臉上,現出些許輕鬆的笑意,卻輕悄悄地卸去他撫在自己肩膀上手。


    “噫!”李二牛覺得新鮮,“才兩三個月不見,你竟然學會笑了!哈哈,這樣的你才可愛啊!”


    李三笑臉一僵,正待反駁,卻見側方衝來一艘快艇。


    艇上一人喝道:“來者何人?”


    李三站起身,拱手說道:“在下李三,與甄公子相約今日拜會。”


    “船上載著何物,還有何人?”


    “船上貨物,是有人托來送給甄公子的。其他人,都是送貨之人。”


    二牛嘀咕道:“這防衛,還挺嚴密。”


    快艇上站著兩個持刀大漢,繞著貨船行了一圈,倒也沒有上船檢查,隻是示意貨船跟著快艇往前行駛。


    崖山在望,隱隱一片肅殺之氣。


    李二牛看著,心裏莫名地沉重,也不再與李三說笑。


    山崖之下,排著近三十座新塚。一些木牌已在墳前立起,還有一些正在雕字。


    兄弟倆放輕腳步走上前。


    粵東胡立清,潮陽馬清,興寧……武平……雲霄……


    “這些,是前兩天在香山島戰死之人……”李三輕聲說道,神色有些複雜。


    主上如今是朝廷正式官員,這些故宋殘兵自然隻能被視為反賊,哪怕他們曾經為了主上昔日的主子而戰鬥過。


    他們之所以戰死,起碼有一大半的原因,是為了達到主上的某些目的,甚至是主上有意為之。即便能在這次戰事之中幸存,也必然會倒在下一次的戰場之上。


    若是他們泉下有知,不知能否瞑目?


    李二牛看著肅然而立於墳前的甄鑫,喃喃說道:“這位甄公子,倒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難怪啊……”


    李三與二牛,靜靜地立於眾人之後,等著各個墳前墓碑全部雕刻完成,立好。雖然沒有跟著眾人行禮默哀,但也沒有露出絲毫的不耐煩與不尊敬的神色。


    甄鑫拿著酒,在每個墳前倒上三杯,團團作揖後,默然轉身。


    見到站在邊上的李三兩人,甄鑫微微地點個頭,腳步匆匆進入一個大帳。


    李三略一猶豫,拉著二牛跟在甄鑫身後,隨之而入。


    大帳內的地上,並排放著兩個擔架,上麵躺著兩個重傷的漢子,身上披創無數,呼吸幾不可見。


    帳篷內,彌漫著醇醇的酒味,聞之欲醉。


    “為啥要在這裏喝酒?”李二牛聳著鼻子,不解地問道。


    李三搖搖手,示意他不要吭聲,兩人靜氣觀望。


    白衣白帽的日月島新聘醫官花泉,與他的女兒花繡娘,正在處理兩個漢子的傷口。邊上,還有兩個白衣小僮正在打著下手。


    傷口猙獰可怖,雖然還未化膿,卻已因失血過多而呈慘白之色。


    花繡娘鬢間發絲,全被牢牢地束於白帽之中,抿著嘴,一手持著小鉗,一手拿著潔淨的濕棉花,細細地擦拭傷口之外已經幹涸的血塊,還有被卷入傷口深處的肮髒之物。


    花泉手持大號繡花針,針上穿的似乎是桑皮線,給處理過的傷口密密縫合。


    甄鑫在傷口邊上蹲下身子,看了片刻後說道:“酒精多用些,傷口一定要徹底消毒幹淨!”


    繡娘“嗯”了一聲,頭未抬,繼續專心清理。


    甄鑫又轉頭,看著花泉不由地點了點頭。這老倌,脾氣很大,手藝確實不錯。這一手針線活,估計比他家婆娘都強!


    他手中的傷員,被他這麽一針針地紮著,卻依然一動不動。甄鑫忍不住伸出手摸向傷員下顎骨的頸部動脈,柔弱無力。


    又曲起食指探向傷員的鼻孔,氣若遊絲。


    “放心,暫時死不了。”花泉漠然說道:“不過……”


    甄鑫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什麽情況?”


    花泉指著一條幾乎扭成麻花狀的腿,說道:“這條腿保不住了,得鋸。但是這家夥失血過多,我怕他可能熬不過去。這裏,藥也不足。”


    “需要什麽藥,我立刻讓人去買!”


    “最好是既能補血又可以生肌的藥物。”


    “你,能不能給個準確些的藥名?”甄鑫無奈說道。


    “找個藥店,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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