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門外,陳王府的大管事帶著幾個奴仆正等候王爺的車駕。


    他神色焦急,不斷向西路張望,許久之後,當看見陳王騎馬飛馳而來的身影,他忙奔上前高呼道:“王爺,王爺,您可回來了!”


    陳王勒馬停住,管事跪倒在地將這兩日出的事原原本本說了,陳王聽得深深皺眉,喝道:“本王不過出去幾日,怎地出了這些事!”


    他本帶著幾名姬妾在外麵快活,忽然接到急信,王府名下幾處產業被錦衣衛副指揮使檀寧帶人接連查封,說是替聖上討還十數年前他欠下的虧空。


    陳王府曾無比榮耀過,雖後來日漸式微,可陳王幾時受過這種氣,當即趕回燕京。


    王府管事看看左右,跪行兩步上前,低聲道:“小的打聽過,是原先生在外麵惹怒了檀大人,所以才……他如今在王爺的院兒裏住著,想是在躲檀大人。”


    他是王爺的心腹,知道原慶的身份,也清楚表麵上是王府養著原先生,實際上這幾年王府是靠原先生養的,王爺待原慶是什麽態度他更看得清,所以在這兒守著提前來給王爺送信兒。


    陳王簡直要氣笑,這小子什麽時候會惹禍了,惹出禍事還躲進王府,錦衣衛行事囂張,確實不敢闖進王府拿人,隻好查封他的產業出氣,可真行!


    陳王府的主院靜悄悄,一個人也沒有。


    原慶斜靠在桌上,手中的酒盞裏空空如也,珊瑚色的桌布上布滿酒水痕印,他似已喝得爛醉,任發絲胡亂蓋在臉上。


    陳王大步推門而入,看到眼前的景象,怒道:“你究竟做了什麽好事!”


    他動也未動,隻微抬了抬眼眸,看到陳王氣急敗壞的模樣後,唇角牽動露出一絲笑意。


    雖是陳王之子,原慶卻做不到真正敬愛自己的生身父親,反而恨他從小就對自己不管不問,任他掙紮過活,那些無法對人提及的苦楚,在看清父親自私且不負責任的本質後,變成無法消除的怨恨。


    “父親,你來看我了?”


    他口中說著父親,身子慢慢坐直,隨意將酒盞扔到桌上,發出咣地輕響,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動作,顯是十分怠慢,陳王卻沒了方才的氣勢,尋了他對麵的椅子坐下,咳了聲道:“慶兒,青天白日,你怎麽就喝上了?你知不知道錦衣衛在找王府的茬兒?”


    原慶緩緩問道:“父親心裏,那幾處產業比我重要?”


    剛剛被陳王接回王府時,他有過對親情的渴盼,可自私又不負責任的陳王能給他的,不過是虛假的關懷。


    陳王想起如今王府名下的產業都是原慶幫他置辦的,一時有些尷尬,說道:“本王一時心急,你莫往心裏去。你與檀寧不是一向交好嗎,為了何事鬧翻?”


    “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觸著了他的逆鱗。”


    他的模樣並不十分在意,可陳王心裏發苦,這個原慶,越大越無法掌控,性子也愈發古怪,他這個爹想拍桌子發威卻又不敢。


    他眉頭皺得越緊,原慶心裏越暢快,探身越過桌子,湊到陳王麵臉前,有些神秘地道:“父親想知道是什麽事嗎?我看上了一個女人,就是檀寧心愛的外室。”


    “胡鬧!”陳王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你根本不是為了女人神魂顛倒的性子,惹怒了他有什麽好處?”


    “那是父親不了解我,這世上的女子除了池真真,我全都不喜歡,我要娶她!”


    最後一句,原慶幾乎是喊出來的,一直以來,他將這個心思藏得極深,憋得太久,說出來隻覺無比暢快。


    陳王被他喊得怔住,將這小崽子接來王府後,他就不愛吭聲,年紀越大心思越深沉,他明明心裏怨恨親爹不肯光明正大地認下他,卻盡心盡力地幫王府賺回大筆財富,父子之間說話也總彎彎繞繞,今日是頭回見他這般模樣。


    “你想娶妻,本王自會為你擇一門上好的婚事……”


    “我勸你別插手我的婚事!”他話未說完已被原慶打斷,自家父親是個什麽人物他最清楚不過,在他的眼裏,女人都是玩物,生母當年就是被他隨意玩弄扔在外頭不管。


    陳王惱怒低喝:“我是你的父親!你若真有能耐惹了禍事別來王府躲著!還有,這是我的院子,你,你住進來成何體統!”


    “我一來便將這院中人攆得幹幹淨淨,難不成你還怕我染指那些女人?”原慶心中不屑,他站起來伸了懶腰,“父親大人莫急,會有人看不慣檀寧替我們出頭,最多不過幾日時間,事情就會平息。”


    至於那個人是誰,原慶相信陳王能想明白,他也在等那個人來找他,而此時他暫時隻能待在陳王府。


    一想到檀寧燒了他在廣福巷的宅子,便忍不住陣陣難過,在那之前,他對池真真不過是在心裏默默念想,甚至想過全一力助她實現嫁給檀寧的心願,畢竟他的生母就是個外室,天然憐惜池真真的命運。而檀寧的舉動,徹底令他癲狂,為何不能占有池真真,嫁給他不也可以嗎?


    可是,檀寧如何發現了他的心思?


    陳王拿原慶無法,畢竟王府的花銷都靠他的進貢,隻得忍住脾氣道:“你若還當我是你的父親,便早早將事情解決了!”


    原慶勾唇笑道:“瞧您說的,我不當您是我的父親,那當您是什麽?”


    陳王走時心情複雜,一方麵還在生氣,另一方麵又為剛剛到手的兩萬兩銀票高興,或許這個兒子不大聽話,可對他又十分孝順,讓他又愛又恨。


    ————


    碧湖湖畔,綠柳低垂,杜西河站在樹下,遠遠聽著樓船上的悠揚琴聲,良久轉過身,對不遠處等候的錦衣衛說道:“大人今日行蹤不得外傳!”


    跟來辦差的幾個人麵麵相覷,他們雖然不知道方才迎接大人上船的那個嬌媚女子是誰,可稍用心便能打聽出來,杜首領這樣吩咐,難道大人不是來查案子的嗎?


    夏風吹得人心醉,樓船上檀寧聽完一曲,神色依舊清明,他將遲飛鸞的容貌看了又看,依稀覺得她與自己要找的人有那麽一點相似,卻又不能肯定。


    “大人看夠了嗎?”


    遲飛鸞抬起頭,大方地任他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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