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爐村不大,兩個妙齡女子做後媽,一個是蘇海棠,一個就是李綰凝了。


    當初李綰凝本來是要嫁給閆禹寬的,八字就差一撇,李綰凝死活不願意,反而嫁給了同村的高家。


    高家不比閆家,前妻死了留下兩孩子,成日成日不著家,家裏窮得叮當響。


    但偏偏李綰凝就要嫁,因為她知道,現在的苦日子過不了太久,很快改革開放,自由貿易,嗶嗶機,大哥大走進千家萬戶,再往後更是不得了。


    而她現任丈夫高建軍,在外頭混出了名堂,步步奠定成為首富!


    至於閆家,倒黴的蘇海棠剛結婚,丈夫就被調走,後來聽說失蹤了,是生是死沒個準信!


    她之所以門兒清,是因為她是重生來的。


    所以,她這輩子調換了蘇海棠的人生,搶走了本該屬於蘇海棠的丈夫高建軍,過上蘇海棠富太太的生活。


    “大媽?起這麽早啊?”大娃咧著嘴笑,二娃則在大娃背後扮鬼臉。


    李綰凝笑意僵住,恨不得捏死這小野種。


    心裏忍不住暗罵:沒教養的東西,怪不得上輩子牢底坐穿!


    一想到這倆孩子的結局,李綰凝這才舒心了些。


    當年她就是嫁給了閆禹寬,被這兩個熊孩子折騰得夠嗆,橫挑鼻子豎挑眼。


    做後媽的哪能討得好名聲,做再好也會有閑話。


    她壓根就沒想好好待這兩個拖油瓶,給口吃的餓不死就成,哪曉得這兩個孩子,反倒把她欺負,粥裏摻巴豆,往她床上尿。


    想在想起來,還恨得她牙癢癢。


    但此刻她早晚飛黃騰達,忍上一忍,柔聲問道,“這不聽說你媽生病,去看看,你媽媽怎麽樣了?”


    大娃往她竹籃裏瞟了一眼,紅布蓋著,露出了一塊牛皮紙。


    大娃一眼就認出,這不是紙牌糕嗎!


    他喉嚨裏快伸出一隻手來,二娃也嗅到了甜香味,“你帶的什麽?”


    沒見識的東西!


    李綰凝背地裏罵,這會兒輕輕掀開了紅布,“紙牌糕和雞蛋,要嚐嚐看嗎?”


    咕咚。


    兩個孩子吞口水,紙牌糕的滋味仿佛已經在舌苔上想象出來。


    但看到雞蛋,大娃神經一緊。


    這人居然拿這麽貴重的東西去見蘇海棠?


    難道是那個女人安排的探子,警告他們不能偷奸耍滑?


    大娃連忙搖頭,“不吃!我們自己養雞,雞仔自己下蛋!”


    二娃想吃得要命,可是聽大哥這麽說,也跟著挺直小身板,斬釘截鐵道,“對,不稀罕!”


    李綰凝感覺自己撞了鬼,“你們……養雞?”


    這兩個小土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她看來養雞就是天方夜譚,給兩隻雞在他們手上,不扒光雞毛就不錯了!


    “有什麽大驚小怪的,男子漢養隻雞怎麽了,你放心,我們一定把雞養得白白胖胖!”大娃生怕李綰凝到蘇海棠麵前告狀,不給他們養了,到時候雞蛋沒著落。


    李綰凝愣住了,幾乎懷疑自己沒睡醒。


    閆禹寬生死不明,她又在閆家受兩個小崽子的氣,上輩子她偷走閆禹寬的工資,二嫁給城裏的老男人。


    誰曉得那老男人就是看中她的錢,花個精光就把她踹了。


    眼睜睜看著蘇海棠飛上枝頭,她卻隻能成為低保戶。


    天差地別的人生,跟這兩個倒黴孩子脫不了幹係!


    李綰凝記恨到骨子裏,眼尖的瞥見磨坊口有幾個老嫗婆衝著這指指點點。


    她重新拾起笑顏,耐心詢問道,“是你媽媽讓你們養雞的嗎?你們才多大啊,她怎麽舍得你們幹農活?”


    她聲音拔高了些,就是要那些長舌婦聽到,一傳十,十傳百,村裏人還不得把蘇海棠脊梁骨戳斷?


    大娃和二娃定在原地好半晌了,李綰凝一句接一句,更讓大娃警鈴大作。


    他愈發懷疑,蘇海棠那個惡毒的女人在背地裏監視自己。


    “你別胡說!雞是我們主動養的,跟蘇海棠沒關係!”大娃說罷,拽著二娃就錯開了李綰凝,往田裏跑。


    李綰凝沒能如願,看著孩子的背影,隱約聽大娃嘀咕,“白頭白臉,妖裏妖氣,不是好人!”


    她鼻子都快氣歪了,這小癟三,罵誰呢!


    李綰凝憤恨的剁了兩腳,踩著黃泥地,染了一腳灰。


    蘇海棠是癱了還是快死了,指派兩個孩子幹活,她非要去一探究竟。


    循著記憶裏的路,李綰凝到了閆家院子外,張望了張望,打探情況。


    閆家有著前後兩個院子,院牆半人高,磚砌水泥糊,還用了白膩子刮了一遍,雙扇的刷漆大門,在村子裏顯眼得很。


    想到自己和老公一家子擠在兩間老破小,上有老不死的婆婆,下有張嘴就要吃的孩子,又恨了蘇海棠一遍。


    她咬了咬牙,本是想敲門的,但院門沒關,輕輕一推就開了。


    於是李綰凝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此時的蘇海棠燒了壺熱水,泡了腳。


    冬天的寒氣重,她躺被窩裏,雙手雙腳跟冰坨子似的,怎麽捂也捂不暖和。


    熱水浸泡過後舒坦了不少,她擦幹腳穿上膠鞋,端著盆子往門外一潑。


    呼啦啦的水潑出去,遇冷後,冒著濃濃白氣,白氣中傳來一個人的半句話,“老同學,好久不……呸,呸,呸!”


    李綰凝淋了個落湯雞。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是笑著進閆家院子,蘇海棠不長眼,洗腳水往她嘴裏灌。


    蘇海棠也沒想到,趕得這麽巧。


    看著塗脂抹粉的李綰凝花了臉,又是吐,又是擦臉的,茫然了半分鍾,“你誰啊?”


    李綰凝沒聞見水裏有什麽異味,隻是濕了衣裳,冷得直哆嗦。


    她縮著脖子和四肢,滿頭冒氣,跟登仙了似的。


    饒是這麽狼狽,她還硬著頭皮,露出了笑容:“我……我啊,我們在鎮上,一個初中,你忘啦!”


    好像有這麽個人。


    蘇海棠苦思的神情,李綰凝抖如篩糠,“正好我們嫁同一個村,該說不說是緣分吧……”


    不熟。


    蘇海棠搜索著原主記憶,眼見著她頭上發絲開始結霜,還是通情達理請進門,“是你啊,不好意思,進屋坐。”


    燒起了火爐子,蘇海棠給她倒了杯熱水。


    鄉鎮念書的不多,都是莊稼人,一年到頭的工分也就及溫飽的程度。


    國家鼓勵普及教育,下鄉教書的都是誌願支教,學費全免不說,成績優異的孩子,學期末還能拿好幾塊錢!


    要知道國營廠子的工資也才二十多塊,蘇海棠年年都能把幾塊錢拿回家。


    也正是有這麽點好處,她才有機會念到初中畢業。


    李綰凝不僅恨蘇海棠嫁得比她好,還恨這個女人低開高走,跟幸運女神附體一般。


    她捧著熱水,看了眼放在邊上的竹籃子,“村裏傳言你生病了,我帶了些禮,別嫌棄。”


    還好有紅布蓋著,裏頭的東西都好著呢。


    蘇海棠不記得原主跟李綰凝多熟絡,摸不清她葫蘆裏賣什麽藥,應付了事,“謝謝噢。”


    李綰凝沒聽出蘇海棠的敷衍,一門心思想知道蘇海棠過得多慘:“都說閆家倆兔崽子皮,你嫁過來還好不?”


    “挺好。”蘇海棠實話實說,兩個小屁點,給她造不成什麽威脅。


    況且,給她做飯,還養雞。


    李綰凝攀交情沒攀上,共情也沒共一塊。


    她隻以為蘇海棠是強撐著要強,不好跟自己倒苦水,伺候過兩個小惡魔,她比誰都清楚有多難搞。


    “我剛才正好碰見兩孩子,挺可愛的,說是要養雞,還不知道要造什麽孽去!海棠啊,我們年紀相仿又是同學,以後常走動,多個說話的人不是?”


    李綰凝引導著蘇海棠哭訴,蘇海棠卻拿火鉗撥了撥爐火裏的木炭,神色如常:“確實要養雞啊,孩子愛勞動是好事。”


    李綰凝:……


    她從閆家渾渾噩噩的走在寒風裏,一次次懷疑人生。


    耳邊蘇海棠的話驅之不散:孩子愛勞動……愛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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