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三天,他們趕回了京城。


    薑晚棠和翟清風沒有直接回城,而是拐道去了醫學堂,沒人知道他們這段時間去了何處。


    相較於他們的悄無聲息,魏無珩的回歸就聲勢浩大多了,畢竟,他乃是這次大戰的大功臣,明惠帝甚至讓太子親自到城門相迎,街道兩旁更是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然而,眾人想象中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威武王爺並未出現,隻有一輛並不起眼的馬車在眾親衛的簇擁下緩緩入城。


    魏無淵繃緊了心中的弦,心中對魏無珩忌憚到了極點。


    而此時魏無珩避而不出的行為,落在魏無淵的眼裏,也成了他依仗軍功的挑釁。


    “皇弟,恭喜你立下戰功,父皇特命為兄到城門相迎,還請皇弟隨為兄入宮麵見父皇。”


    一道略顯虛弱的聲音傳來,“多謝皇兄親自相迎,隻是臣弟身上有傷,實在難以起身,不便見禮,還請皇兄見諒。”


    魏無淵聞言,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暗芒。


    他這是仗著自己的軍功就開始拿喬了,當真是愚不可及。


    他奉命前來恭迎瑾王得勝歸京,身旁有隨同大臣,周遭都是百姓,他必須要做出謙和包容的姿態,魏無珩越倨傲無禮,反而越能彰顯他的大度。


    這般想著,魏無淵心底的那股不悅便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淡淡的得意。


    魏無淵一副玩笑的語氣,“皇弟乃是南疆之戰的大功臣,皇兄自然不敢托大,便是到了皇宮,父皇都得允你免下車通行。”


    這番話看似玩笑,但明裏暗裏卻大有背刺他仗著戰功托大之意,隨行官員也會覺得他太過傲慢,他的這番行徑,也會有人傳到父皇耳中。


    然而,接下來之事卻是完全出乎魏無淵的預料。


    馬車中突然傳來一道急促的咳嗽,裴欽慌張大喊,“王爺,王爺您怎麽吐血了?”


    他急急掀開車簾,衝著魏無淵焦急道:“太子,我家王爺中了毒,性命垂危,請太子殿下允舒側妃為王爺診治!”


    魏無淵的眼眸飛快一閃,旋即臉上就露出了同樣焦急的神色。


    “這,怎會如此?快,快把人送往東宮去。”


    裴欽卻道:“王爺每次發作都甚是凶險,不可移動,不然會加速毒性蔓延,卑職鬥膽,請太子殿下讓舒側妃親自趕來為王爺診治。”


    這邊的動靜已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這番情形,魏無淵根本無法拒絕。


    正好,他也想要看看,魏無淵究竟是真的性命垂危,還是裝出來的把戲。


    若他是裝的,自己便可趁機拆穿他,叫他顏麵掃地。


    魏無淵立馬命人去東宮請舒曼檸。


    這段時間,她依舊在禁足中,若她這次能表現好,太子自然會考慮記她一功。


    為表兄弟情深,魏無淵自然不能幹看著,他掀開車簾去瞧魏無珩的情形。


    馬車並不通風,逼仄又沉悶,還混雜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魏無淵瞬間蹙起了眉。


    馬車裏光線也不算好,魏無淵隻看到魏無珩雙目緊閉,臉色略顯蒼白,旁的卻是什麽都瞧不出來。


    魏無淵眸光一動,開口提議,“這馬車太過逼仄,空氣也不好,不若先將他挪出去,待會兒側妃來了也方便診治。”


    在眾人麵前,魏無珩的任何把戲都無所遁形了。


    裴欽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和立場,幾人立馬同心協力把魏無珩從馬車中扶了出來,躺在了特意為他鋪好的墊子上。


    魏無珩依舊是那副滿臉胡子,不修邊幅的裝扮。


    此刻,他的形象更加狼狽幾分,他嘴角上,胡子上和胸前都沾了一大片血紅,看上去分外觸目驚心,也襯得他的臉色愈發慘白,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灰敗的死氣。


    他的左腿的褲腳被剪開,露出了半條腿來,眾人見此,禁不住齊齊倒吸冷氣。


    魏無淵的眼中亦是閃過一抹震驚。


    他那條腿腫得有兩倍大,表皮青黑,還有一道道凸起的青色血管,那上麵還有一道腐爛的傷口,那股惡臭便來自於這道傷口。


    這樣一條腿,簡直叫人不敢細看,一看就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魏無淵是真的震驚了,“皇弟的腿,怎會變成這樣?”


    裴欽一個八尺大漢當眾便抹起了眼淚,“王爺在兩軍作戰中勇猛無敵,烏孫人正麵不敵,便使這些奸詐詭譎的手段,給王爺下毒。”


    “原本王爺的腿就有傷,這次上戰場已是頗大的損耗,此次中毒更是雪上加霜,軍醫把各種手段都用盡了也沒能讓傷口恢複。軍醫說,王爺的腿已經拖延太久,便是現在把餘毒肅清,也,也沒法再站起來了。”


    眾人聽了裴欽這番話,不禁麵露動容之色。


    魏無淵也終於露出了真心實意的心疼與關切。


    他竟然傷得這般重?如此,簡直再好不過了,不管他立下了多少功勞,也不會對自己的位置造成任何影響。


    因為,大齊國不會讓一個廢人當儲君。


    眾百姓們也都紛紛動容。


    堂堂王爺,卻如此狼狽,一切都是因為他以身犯險,守衛大齊的國土。


    這樣的人,值得敬佩。


    很快,舒曼檸就趕來了。


    她在路上就一直在思考這件事,她該如何表現?


    治好魏無珩,會給太子添個宿敵,但若完全束手無策,又會讓自己的醫術受到質疑,讓太子顏麵受損。


    這既是她的機遇,也是一大挑戰。


    舒曼檸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的策略,但她萬萬沒想到,魏無珩的傷勢完全出乎她的預料,她一番診治之後,發現自己根本沒法治。


    她麵上假裝鎮定,隻要她不露怯,把表麵功夫做足,旁人也看不出她的底,畢竟,魏無珩的情況嚴重,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不可能立馬治愈。


    至於離開了人前,她也就不用擔心會丟臉了。


    裴欽一臉焦急地開口,“側妃,我家王爺情況如何?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舒曼檸一臉沉凝,“王爺中毒已深,要徹底清除毒性尚需時日,眼下我隻能暫時替他將毒控製住。”


    裴欽連連點頭。


    舒曼檸當眾施針,從始至終,魏無珩都安安靜靜躺著,沒有任何反應。


    舒曼檸拔下最後一根銀針,長舒一口氣,“毒性已暫時控製住,我會再開幾個解毒方子……”


    舒曼檸的話音還沒落地,原本安靜躺著的魏無珩突然開始抽搐起來,然後猝不及防地嘔出一口濃血。


    那一口濃血嘔完之後,他整個人依舊不停抽搐,那張原就籠著死氣的臉顯得更加猙獰扭曲,好似隨時都要背過氣去。


    眾人被這番變故嚇了一跳,舒曼檸更是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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