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晚棠聽了石家的遭遇,平靜的麵容微微生了波動,袖中的右手也不自覺握起。


    賬房先生的手很重要,醫者的手更是金貴無比,因為那是拿針的手,隻有足夠的腕力,才能保證落下的針又準又穩。


    手廢了,那一身的醫術都無法施展,與廢人也無異了。


    前世,她那最信任的人卻是抬起腳,在她的手上反複碾壓,殘忍又狠辣。


    骨頭斷裂的哢哢聲不斷,鑽心的疼痛伴隨著蝕骨的恨意蔓至四肢百骸,至今想起,依舊恍如昨日般刻骨銘心。


    那人不僅害了她的性命,更是在她臨死前,摧毀了她的信念。


    王啟安的話音落,許久都沒聽到上首之人的回應,心中不禁越發忐忑。


    他悄悄抬眸,就見少夫人雙眸中一片晦暗之色,整個人周身都似籠上了一股難言的陰霾。


    王啟安心裏一個咯噔,完了,定是他說錯話了。


    他正忐忑時,上首之人終於開了口。


    “他們現在住在何處?帶我去看看。”


    王啟安滿臉詫異,旋即心中便生出喜意來。


    少夫人定是也生了憐憫之心,所以才要去看看他們,看來,此事多半能成!


    巧的是,石永林一家也搬到了東榆巷。


    不過,他們住的地方要比老李頭祖孫要好一些,至少院子寬敞,隻是房子陳舊,家具也十分破敗。


    原本兩父子都有體麵的工作,隻短短數月時間,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家人也從雲端跌倒了塵埃裏。


    薑晚棠的到來讓他們十分意外,更是受寵若驚。


    婆媳二人急忙張羅著招待她,薑晚棠當即製止了她們的忙碌。


    “貿然登門,是我打擾了,二位不必忙碌。石掌櫃,我想與你談一談。”


    石永林身形瘦削,麵容憔悴,走起路來還有些不便,這便是當初挨那一頓打留下的後遺症。


    方才隻來得及跟石永林打個照麵,王啟安就被薑晚棠安排去辦別的差事了,眼下沒有他這個中間人在,石永林稍顯緊張。


    薑晚棠開門見山,“我要重振酒樓的生意,齊大海並非可用之人,王啟安向我舉薦了你,我也願意給你一次機會。


    他向我傳達了你的條件,我可以答應,但你,得先讓我看到你的實力。”


    她隻是從王啟安的口中聽說了他的才能,但實際如何,她並未親眼所見。


    石永林聽了這話,當即道:“少夫人稍等,我去去就來。”


    他有些艱難地抬步朝自己房間而去,不多時,手裏便多了一本冊子。


    他將那冊子恭敬地遞給了薑晚棠,“少夫人,這是我臨時整理所成,乃是我此前二十多年的經驗,對於如何扭轉酒樓生意或有助益,請您過目。”


    薑晚棠翻開這本冊子。


    筆記墨跡很新,應該是他前不久剛寫成。


    他的確很迫切地需要這個機會,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認真。


    他們一家人已經陷入絕境,薑晚棠拋出的橄欖枝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必須要牢牢抓住。


    待薑晚棠將那冊子翻看完,心中對石永林的能力總算有了直觀的認知,他的確是個可用之才,冊子裏的法子,不僅適用在酒樓上,很多還可以用在別的鋪子上!將這樣的人收為己用,今後她生意上的事必然能省心許多。


    “很好!石掌櫃,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把酒樓的生意交給你,我再放心不過。”


    石永林原本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去,枯瘦愁苦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微微的笑意。


    “少夫人謬讚了。”


    薑晚棠繼續道:“我會把酒樓的生意全權交由你來負責,隻要你能替我把酒樓經營好,待遇方麵,我不會虧待了你。”


    “每月我給你開二十兩的月銀,除此之外,你還能享有酒樓一成的分紅,隻要酒樓的生意越好,你能拿到的銀錢也會越多。不隻是酒樓,酒樓隻是第一步,你要讓我看到你的能力,後麵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你去辦。”


    石永林聽到薑晚棠開出的條件,眼睛頓時瞪大了。


    以前他在滿香樓當掌櫃時,酒樓每月基本上能維持一兩千的淨收入,有時候遇到特殊節慶,收入甚至更多。


    每月二十兩的月銀已然十分優渥,再加上酒樓一成的分紅,他的收入儼然高達百兩了!


    更別說,少夫人話裏的意思,還要讓他幫她做別的生意……


    誰不愛銀子呢?尤其是經曆了此番重大變故後,石永林更加深切地認識到銀子的重要性。


    沒銀子,當真是寸步難行!


    他激動得都有些結巴了,“承,承蒙少夫人器重,小,小的定竭盡全力,不負少夫人所托!”


    薑晚棠微微一笑,“先不急,聽我把話說完,我是有條件的。”


    石永林這才從激動中慢慢冷靜下來,凡事都有代價,她不會平白無故給自己這麽優渥的條件。


    果然,薑晚棠道:“我要你們全家都簽下賣身契,賣身於我。”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不會再那麽輕易地相信旁人了,隻有牢牢地將他們的賣身契握在手裏,她才能真正放心地用他們。


    石永林聞言,徹底呆住。


    賣身?那豈不是從自由身變成了奴籍?


    大戶人家的奴才也能過得十分體麵,比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強多了,但是奴籍,生殺大權全都拿捏在主家手上,也沒有了科舉入仕的機會。


    雖然眼下他家中無人走科舉之路,但以後呢?他總要為自己的子孫後代著想。


    如果隻需要他一人簽賣身契也就罷了,為了家人,他也願意。


    但她的條件卻是全家都賣身於她。


    石永林沒了方才的激動興奮,思考許久,他才有些艱難地開口,“少夫人,小人福薄,恐不能消受這般豐厚得優待,小人別無所求,隻希望能領一份固定月銀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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