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使用的文字不同,馮時夏不打算混亂小家夥的認知,隻教了這一個字,就當是這場相遇的見證。


    方凳對寫字來說還是有點矮,給他換了更高些的長凳,調整好他的坐姿,用剪刀挑高了些燈芯,教著他握筆——他的小手用起羽毛筆來可比自己自在多了,從上到下,一筆一畫地慢慢寫清楚。


    其實這個字對初學者來說並不容易,但一個教得耐心,一個學得認真,重複幾遍之後,小家夥已經能自己筆順不亂地學著寫了。


    “夏夏……夏夏……夏夏……”於元睜大了眼睛臨摹著“夏”字,口中念念有詞,語調輕鬆又愉悅。


    夏夏是這個樣子的呀,好好看的字呀!


    小家夥自己寫的時候免不了很難把控字體結構和字體大小,但馮時夏也並不去矯正。等他能順暢地書寫所有筆畫後,在紙上畫了好些1平方厘米大小的正方格,引導他寫在方格內部。


    慢慢地,他接連的幾個字都能寫得一般大小了。等到他自己寫了快十遍,馮時夏就阻止了,一味枯燥且大量地重複反而會降低孩子學習的主動性和積極性。以後可以練習的時間還多著呢,無需急於一時。


    將紙筆都收拾起來,她也不打算再動針線了。


    以前因為種種原因,總睡得晚,不僅熬掉了大把的頭發,還熬出了黑眼圈和大眼袋,甚至連經期都紊亂過。


    那時候想改都改不過來不說,神經衰弱,精神不振,再加上失眠,身體狀態簡直是糟透了。


    現在她是一點也不想再那樣了,這幾天雖然身體都很勞累,但反而每天都能很早入睡,失眠的症狀也沒出現過了。


    多麽值得慶祝的事情啊,得保持下去。高質量且充足的睡眠不僅是女人永葆青春的最大利器,更對小孩的成長發育至關重要。


    擰來布帕給兩人都擦了擦手,熄滅油燈,哼了兩遍例行的睡眠曲,她便伴隨著結尾那聲呢喃的“晚安”睡去了。


    第二天的馮時夏起得很早,天才剛亮,沒有吵醒還在熟睡的小家夥,輕手輕腳地起床了。


    她準備去打點水,將紅薯粥熬上,便一個人擔著小桶出門去了。有了上次的經驗和教訓,她深知,目前來說,這尺寸明顯更適合她。


    本以為這麽早應該也碰不上什麽人,卻見一路上的幾家都已經門戶大開了,伴著清晨的那股寒涼,各院子裏都飄出了喧鬧動靜。遇上同樣出門的人,她都刻意保持了距離,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邊。


    到了井邊,聚集的人更多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趕早來擔水。他們互相寒暄著,聲音都提得很高,從那表情裏都能看出幾分蓬勃的幹勁來。


    她誰也不認識,更不善應對這種social場合,仍舊默默地排在後邊,試圖降低存在感。卻不知自己的格格不入,早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欸,鬆桂家的,那娃子是誰家親戚,咋的沒見過?還恁地齊整。”後頭一婦人捅捅身旁人低聲道。


    “你說哪個?”


    “就前頭挑了小桶那個。你這啥眼神頭,這兒不就一個女娃子。”婦人催道。


    “你急啥?怎的,給你家老大看上了?還是你家小二?我瞧瞧,哎呦,還當真是白淨呢,”鬆貴家的也是眼前一亮,不過,左思右想同樣沒有頭緒,“可能是哪家的遠親,不常來吧,確實沒見過。”


    先前提起話頭的婦人砸吧兩下嘴,聊起了別的話題,但瞅著前頭的女娃,眼珠子轉轉,打算稍後再找人打聽打聽。在她倆身後的一個婆子也眯著眼往井邊瞥了一眼。


    等馮時夏打好水立在一旁準備起擔時,原本在她身後的人都已經動作麻利地離開了。她生疏,對於挑水姿勢更掌握得不到位,得找找感覺才能平衡住木桶,尤其這又是快滿桶的水。


    正晃晃悠悠地抓著兩頭的麻繩準備離開,一個佝僂著背的幹瘦老人正巧也來打水,她頓時又停下了。


    井邊的石台因為一堆人來來去去的,已經都弄濕了,滑溜得很。


    敵不過內心的掙紮,她還是上前去,不由分說給老人提了兩桶水。老人用的都是大水桶,她很貼心地都隻打的大半桶,因著木桶本身的重量和水的吸附力,打這兩桶水也是使了她吃奶的勁了。


    正想默不作聲地離開,老人之前還低垂的頭忽地就抬起來了,一雙銳利的眼睛看了過來,馮時夏被看得一激靈,好像做了什麽錯事一般。


    之後,事實也的確如此,老人定定地看她一會,就又雲淡風輕地扭過頭,將她打的兩桶水又重新打滿,步伐穩健地擔著滿滿兩大桶水遠去了。


    被鄙視了!


    她懊惱地拍拍自己的腦袋,後悔自己沒判斷準形勢就衝動地插手。自以為是助人為樂,殊不知卻在給別人幫倒忙。


    兩小桶水晃悠到院子,水麵已經下降了一大截了,但比之大前天,速度快了不少。


    來來回回又打了三趟她才停下,這次肩背也沒有腫了,隻是有點壓疼,總歸是一次比一次有經驗了。


    農家院子裏不散養雞鴨其實沒有多少髒東西,但以往總見姥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清掃院子,就像某種神聖的儀式般地。


    屋角的竹掃帚太小,她抱來昨天砍下的新鮮竹枝,齊成一把用麻繩捆了,正合適。


    因為枝葉細密,掃起來還挺快的,除了偶爾掉一點竹葉、抓握起來費勁、容易鬆動之外沒啥大毛病。


    好吧,這東西其實有點難用,還需再改造改造。


    直起有點酸的腰,將這個問題暫且擱下。回想剛剛井邊的一幕,頓覺自己的身體素質還是很差的,連一個老人都比不過。


    尤其這些天的農活,說實話,強度並不算大。她雖然沒做過農活,但她並非“不識農家苦”,更不會“將謂田中穀自生”。


    “半夜呼兒趁曉耕,羸牛無力漸艱行”“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稀夏日長”等等描寫農事艱辛的詩句不知凡幾。


    她也曾親眼見過那些曬禿嚕皮的麵龐,如雨滴的汗水,累得根本直不起的腰和蒼老難平的皮膚溝壑。拿她那點活與之比較,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可即便如此,自己卻仍是難以適應。


    是該鍛煉鍛煉身體了,哪怕是為以後的健康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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