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售會結束的時候，已是晚上6點。
孫崎提議到二樓的咖啡館吃飯。江曉芙猶猶豫豫地跟著他來到了二樓，慢慢坐下。這間世界連鎖的咖啡廳，十幾年了也不見有何磨損，一流的裝修，一流的照明，一流的音響。
孫崎去找服務員點單，江曉芙便看著桌邊那一堵貼滿了便簽紙的簽名牆發呆。
“文學院古代文學係大三（1）班的蘇明月，有個人好喜歡你啊，你知道嗎？”
“希望我和我的小龍女永遠在一起！”
“好喜歡音樂學院愛彈吉它的高冷小哥哥啊，怎麽樣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呢……”
“快畢業了，希望下次來的時候，我們會帶著我們的孩子。”
還有一些便簽，上麵寫了古文，或者一些流行歌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我達達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還有些便簽，上麵畫兩顆疊在一起的愛心，然後畫一柄“丘比特之箭”，寫上兩個人的名字。有的幹脆隻畫一顆心，裏麵寫著兩個名字的。還有畫貓貓狗狗的，非常學生氣。
孫崎端了一些吃的來，套餐形式的，有牛排，有西蘭花，有土豆泥，有湯，還有冰淇淋：
“上次看你微博，說很想念忘憂咖啡館的牛排套餐，就自作主張給你點了。如果你不喜歡，我這份雞肉套餐給你換。”
“我都可以。多少錢，我給你微信轉賬。”江曉芙淡淡地說，即使是在談錢的時候，也有一種難言的優雅。
“不用。回頭也送我一本簽名書就行。”孫崎說。
頓了一頓，又補充說：“其實，我也喜歡你很久了，從高一，到大二。”孫崎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很輕鬆，微紅的麵頰卻出賣了他。
隻是，江曉芙還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孫崎總覺得，自從前天接她入賓館、到參加校慶聯歡會，再到今天的簽售，江曉芙的目光從未在他臉上停留，一定是故意的。
但這一次，應該不是。隻見她機械地吃著端來的飯菜，眼光卻是茫然，思緒早就飄回了6年前。
曾經，陸平原為她辦了一年的會員，為的就是讓她來這個咖啡館的vip廳閱讀一些連圖書館都沒有的孤本珍藏書籍。
那時陸平原出手闊綽，意氣風發：
曉芙，你知道嗎？我這人是非常喜歡掙錢的。在大一的時候我就創立了一qq群，花幾個小時做了講解視頻，然後召集所有群友現場開會，承諾隻賣walkman的正品。
從商家那裏拿到授權，價格比在正品店鋪那裏便宜一點點。先收錢，再去批發商那裏拿貨送到他們宿舍。
新生的錢一般是比較好掙的，他們剛來人生地不熟的，也比較單純，高中時候留下來的刻苦學習的習慣還在，一般跟他們說以後需要考四、六級，他們就願意購買。
我四個校區都跑，一個學期就掙了1萬塊。但這是我單槍匹馬，成績並不怎麽樣。
去年開學，我用小禮品在四個校區加了4000個新生的微信，又在新生中招了10個代理，還弄了個淘寶店鋪，線上線下結合起來賣手機，比市場價便宜200一台，不要小看這200塊，很多人也是會心動的。
我向我的代理承諾，隻要下單的留言中有備注他們的姓名，我就給他200塊錢的提成，而我自己隻掙100。
然後，他們又對購買的人說，隻要留言他們的名字，就返還給他們100的現金——就這樣，短短一個月我就掙了10萬塊，賣了1000台手機。
新生買到了比市場價便宜的手機，我和代理都掙到了錢，這難道不是‘三贏’嗎？未來的商業應該就是這種模式。
掙小錢，靠的是個人努力，掙大錢就得靠智慧了，得想辦法將資源整合起來，讓別人為你所用。
你想想，我就招了10個代理，就能給我帶來10萬的收入。我要是有100個代理、1000個代理，會怎麽樣？做什麽不能掙大錢？
現在，我又發現了新的商機，網絡投資，現在互聯網金融蓬勃發展，隻要我有足夠多的下線，將有1000倍以上的回報率！
我把我這幾年掙的所有的錢都投進去了，相信不出半年，我就能成為億萬富翁。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咖啡館外的杏花開得正盛，陸平原的眼睛閃著貪婪的光。
接下來，他又從一個野心家轉換成了一個深情的男人：
所以，江曉芙，你就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吧！反正咱們未來是要生孩子的，對吧？
反正，我非你不娶，你非我不嫁，要不，咱們明天就領證，領完證就辦酒，辦完酒買個精裝房，到時候差不多孩子也出生了。22歲研究生畢業，一畢業就生孩子，多好啊！小學的時候你媽讓你連跳三級，真是太明智了。
“你剛才不是說，你把所有的錢都投到互聯網了嗎？還有錢辦婚禮嗎？還要買房子、生孩子，不會都讓我來負擔吧？我上周剛被公司拒絕，未來一年都不會有人要我。而且，公司已經培訓了你將近一年，再過兩個月你就要到國外去了，孩子你也管不了。”
“親愛的，我去國外那隻是權宜之計，萬一我互聯網上掙了錢，我馬上辭職回來陪你。我會在這兩個月內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剛好你現在還不顯肚子，一切剛剛好。”
“我覺得，這個孩子我不能要！現在才一個多月，直接藥流就可以了。”
“江曉芙！”陸平原突然變得暴怒起來，脖子上扯出道道青筋：“你是不是想要和我分手？看我要出國了，你就不要我了，對吧？你口口聲聲說愛我，難道這都是假的？還是說，你對我剛才的規劃有意見？”
“一畢業就生孩子，這是毀滅，不是規劃！”
“怎麽？你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嗎？它還隻是個小胚胎，就不是生命嗎？我跟你說，如果你殺死我的孩子，我就殺了你全家，我說到做到！”
陸平原的眼中露出豺狼一般凶狠的光。這目光，她在兩年前是見過的。
江曉芙有些害怕，卻仍然想跟他講道理：
“可是，等我真的把這孩子生下來，我的事業就完蛋了！我2歲起就開始學英語，流了多少眼淚才拿到的資深翻譯，你真的要用一個孩子毀滅我的所有嗎？”
“你做翻譯不是就為了錢嗎？但你能掙的這些錢，未來我完全可以給你！c城房價不貴，20萬首付以後，每個月隻要還1000，你沒有收入，我父母都能還，他們也同意，在你沒有收入的這一年裏給你做飯帶孩子，我未來還有工資可以給孩子買奶粉尿不濕，你還要怎麽樣？”
“都說一孕傻三年，萬一我生下孩子以後專業退化，再也沒能力掙那個錢了，怎麽辦？”
“你有這個基礎，到時候重新撿起來，不就行了？”
”說得容易！同聲翻譯不比一般的職業，那是一天都不能停止訓練的！”江曉芙說。
“那你就不要停止啊。也沒人讓你停下來，不是嗎？”陸平原說。
“我的重點，是我萬一掙不到錢了，應該怎麽辦！”
“等孩子大點再出去掙不就好了！”
江曉芙的臉上露出悲哀的笑容，“還真務實。沒有說‘我養你’那樣的謊話。”
可是，事實果真像他說得那麽輕鬆嗎？
他不在的那一年，我是怎麽過的，他知道嗎？
不知不覺，一滴眼淚掉進了湯裏，發出“滴答”一聲輕響。
孫崎提議到二樓的咖啡館吃飯。江曉芙猶猶豫豫地跟著他來到了二樓，慢慢坐下。這間世界連鎖的咖啡廳，十幾年了也不見有何磨損，一流的裝修，一流的照明，一流的音響。
孫崎去找服務員點單，江曉芙便看著桌邊那一堵貼滿了便簽紙的簽名牆發呆。
“文學院古代文學係大三（1）班的蘇明月，有個人好喜歡你啊，你知道嗎？”
“希望我和我的小龍女永遠在一起！”
“好喜歡音樂學院愛彈吉它的高冷小哥哥啊，怎麽樣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呢……”
“快畢業了，希望下次來的時候，我們會帶著我們的孩子。”
還有一些便簽，上麵寫了古文，或者一些流行歌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我達達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還有些便簽，上麵畫兩顆疊在一起的愛心，然後畫一柄“丘比特之箭”，寫上兩個人的名字。有的幹脆隻畫一顆心，裏麵寫著兩個名字的。還有畫貓貓狗狗的，非常學生氣。
孫崎端了一些吃的來，套餐形式的，有牛排，有西蘭花，有土豆泥，有湯，還有冰淇淋：
“上次看你微博，說很想念忘憂咖啡館的牛排套餐，就自作主張給你點了。如果你不喜歡，我這份雞肉套餐給你換。”
“我都可以。多少錢，我給你微信轉賬。”江曉芙淡淡地說，即使是在談錢的時候，也有一種難言的優雅。
“不用。回頭也送我一本簽名書就行。”孫崎說。
頓了一頓，又補充說：“其實，我也喜歡你很久了，從高一，到大二。”孫崎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很輕鬆，微紅的麵頰卻出賣了他。
隻是，江曉芙還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孫崎總覺得，自從前天接她入賓館、到參加校慶聯歡會，再到今天的簽售，江曉芙的目光從未在他臉上停留，一定是故意的。
但這一次，應該不是。隻見她機械地吃著端來的飯菜，眼光卻是茫然，思緒早就飄回了6年前。
曾經，陸平原為她辦了一年的會員，為的就是讓她來這個咖啡館的vip廳閱讀一些連圖書館都沒有的孤本珍藏書籍。
那時陸平原出手闊綽，意氣風發：
曉芙，你知道嗎？我這人是非常喜歡掙錢的。在大一的時候我就創立了一qq群，花幾個小時做了講解視頻，然後召集所有群友現場開會，承諾隻賣walkman的正品。
從商家那裏拿到授權，價格比在正品店鋪那裏便宜一點點。先收錢，再去批發商那裏拿貨送到他們宿舍。
新生的錢一般是比較好掙的，他們剛來人生地不熟的，也比較單純，高中時候留下來的刻苦學習的習慣還在，一般跟他們說以後需要考四、六級，他們就願意購買。
我四個校區都跑，一個學期就掙了1萬塊。但這是我單槍匹馬，成績並不怎麽樣。
去年開學，我用小禮品在四個校區加了4000個新生的微信，又在新生中招了10個代理，還弄了個淘寶店鋪，線上線下結合起來賣手機，比市場價便宜200一台，不要小看這200塊，很多人也是會心動的。
我向我的代理承諾，隻要下單的留言中有備注他們的姓名，我就給他200塊錢的提成，而我自己隻掙100。
然後，他們又對購買的人說，隻要留言他們的名字，就返還給他們100的現金——就這樣，短短一個月我就掙了10萬塊，賣了1000台手機。
新生買到了比市場價便宜的手機，我和代理都掙到了錢，這難道不是‘三贏’嗎？未來的商業應該就是這種模式。
掙小錢，靠的是個人努力，掙大錢就得靠智慧了，得想辦法將資源整合起來，讓別人為你所用。
你想想，我就招了10個代理，就能給我帶來10萬的收入。我要是有100個代理、1000個代理，會怎麽樣？做什麽不能掙大錢？
現在，我又發現了新的商機，網絡投資，現在互聯網金融蓬勃發展，隻要我有足夠多的下線，將有1000倍以上的回報率！
我把我這幾年掙的所有的錢都投進去了，相信不出半年，我就能成為億萬富翁。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咖啡館外的杏花開得正盛，陸平原的眼睛閃著貪婪的光。
接下來，他又從一個野心家轉換成了一個深情的男人：
所以，江曉芙，你就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吧！反正咱們未來是要生孩子的，對吧？
反正，我非你不娶，你非我不嫁，要不，咱們明天就領證，領完證就辦酒，辦完酒買個精裝房，到時候差不多孩子也出生了。22歲研究生畢業，一畢業就生孩子，多好啊！小學的時候你媽讓你連跳三級，真是太明智了。
“你剛才不是說，你把所有的錢都投到互聯網了嗎？還有錢辦婚禮嗎？還要買房子、生孩子，不會都讓我來負擔吧？我上周剛被公司拒絕，未來一年都不會有人要我。而且，公司已經培訓了你將近一年，再過兩個月你就要到國外去了，孩子你也管不了。”
“親愛的，我去國外那隻是權宜之計，萬一我互聯網上掙了錢，我馬上辭職回來陪你。我會在這兩個月內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剛好你現在還不顯肚子，一切剛剛好。”
“我覺得，這個孩子我不能要！現在才一個多月，直接藥流就可以了。”
“江曉芙！”陸平原突然變得暴怒起來，脖子上扯出道道青筋：“你是不是想要和我分手？看我要出國了，你就不要我了，對吧？你口口聲聲說愛我，難道這都是假的？還是說，你對我剛才的規劃有意見？”
“一畢業就生孩子，這是毀滅，不是規劃！”
“怎麽？你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嗎？它還隻是個小胚胎，就不是生命嗎？我跟你說，如果你殺死我的孩子，我就殺了你全家，我說到做到！”
陸平原的眼中露出豺狼一般凶狠的光。這目光，她在兩年前是見過的。
江曉芙有些害怕，卻仍然想跟他講道理：
“可是，等我真的把這孩子生下來，我的事業就完蛋了！我2歲起就開始學英語，流了多少眼淚才拿到的資深翻譯，你真的要用一個孩子毀滅我的所有嗎？”
“你做翻譯不是就為了錢嗎？但你能掙的這些錢，未來我完全可以給你！c城房價不貴，20萬首付以後，每個月隻要還1000，你沒有收入，我父母都能還，他們也同意，在你沒有收入的這一年裏給你做飯帶孩子，我未來還有工資可以給孩子買奶粉尿不濕，你還要怎麽樣？”
“都說一孕傻三年，萬一我生下孩子以後專業退化，再也沒能力掙那個錢了，怎麽辦？”
“你有這個基礎，到時候重新撿起來，不就行了？”
”說得容易！同聲翻譯不比一般的職業，那是一天都不能停止訓練的！”江曉芙說。
“那你就不要停止啊。也沒人讓你停下來，不是嗎？”陸平原說。
“我的重點，是我萬一掙不到錢了，應該怎麽辦！”
“等孩子大點再出去掙不就好了！”
江曉芙的臉上露出悲哀的笑容，“還真務實。沒有說‘我養你’那樣的謊話。”
可是，事實果真像他說得那麽輕鬆嗎？
他不在的那一年，我是怎麽過的，他知道嗎？
不知不覺，一滴眼淚掉進了湯裏，發出“滴答”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