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求痊愈,隻求速死呢?”王恒問道。


    慕歌道:“求生難,求死易。最快的你從這樓上跳下,頭朝地,砸在地上,就算不死也能摔個半死。或是藥店購砒霜,五髒痙攣口吐白沫而死,或是抱石投湖。你若是真能不管不顧,那我也就不費這個心思。”


    “可我已經父母雙亡,無家可歸。先前拜師,想要斬妖除魔,現下也是不能。生而為人,若我還能活三十載,苦樂向何人去說?”王恒道。


    “你之前既然能斬妖除魔,今後為何不可?”慕歌問。


    “我……我殺了人,她不是妖……我殺了她。”王恒想起了那天的場景,他仿佛又看見了自己手中的鮮血。


    “你怎麽說她不是妖?”慕歌奇道。


    “別的妖都現了原形……但她……她被我殺了……到死都還是人形……”王恒道。


    “那又如何,這就可以說她不是妖了嗎?”慕歌滿不在乎地道。


    “師父說,我們身為除妖者,就是為了護佑眾生,桃木劍不能沾人血,否則前功盡棄……我殺了徐音之後……桃木劍便不見了……她是人……我殺了人……她是人……”王恒似乎又要陷入癲狂之態、慕歌雙指夾了一根銀針,念動咒語,刺入王恒的額頭。


    “你師父還對你說了什麽……”慕歌一邊用術法控製他不入癲狂,一邊問他話。


    “師父說,他修煉的道術乃是皆懼,天下無雙的,殺了妖便是有了功德,也就能夠功力大增。隻要我助他殺了徐音,他便將這術法傳授給我,此後我就能獨自行走江湖,為生民除妖。”王恒答。


    “你師父是如何尋到這秘法的?”慕歌問。


    “他之前在深山修行,機緣巧合,遇上了仙人,這才得了法門,可是那場大戰後,師父便整日說胡話,也未將這法門傳授於我。”王恒道。


    慕歌看他心緒穩定了一些,便拔下銀針。


    “我與你師父並不相識,隻是行醫多年,也見過不少的修道之人,曾與他們有過深談,他們皆說,殺妖修行不是正途。”


    王恒問:“為何不是正途?”


    慕歌道:“世間人分善惡,妖也分,但這修道的法門大多相似,人可修道成仙,妖也可修道成仙,位列仙班之時,誰也不比誰高貴些。如何人殺妖奪法就成了正途呢?”


    王恒道:“可是師父說,世間妖,大多是惡的,他們奪人陽氣,吸人精血,無惡不作。”


    慕歌深深地看著他:“王公子,道聽途說怎可深信?你未與妖深交,又怎知他們善惡?他們傷害你什麽?”


    “啊……我父親,我父親之前,就被妖所害,神誌不清……那場大戰後,雖然他恢複清醒,但身子已經耗損太過……”


    “被妖所害?神誌不清?”慕歌道。


    “正是,我們家裏都貼滿了符咒,但父親的身子仍然不見好轉,師父說,須得妖精的心頭血來治,可後來……我也沒有用上妖精的心頭血,但父親卻好了……可是又沒幾個月,父親就……”


    慕歌心底暗忖,這王恒倒像是個孝子的樣子,但是神誌不清,難道真的是有妖附體?


    未必。


    世間法術眾多,東陽禁術能殺妖取法,未必就不能控人心智。


    “你父親真是被妖附體的?”慕歌問。


    “是。那日我與徐音一同被關在牢裏,我不知怎的,練功睡著了,醒來之後,徐音已經從牢裏逃脫了,符咒也被盡數撕去。我父親與師父一同前來,師父十分生氣,我父親也本在生氣,結果突然就還開始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


    “是,我師父說,這是妖精的計策,就是徐音下的法術,為了報複。後來我父親,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師父說捉了城中的妖,他們的心頭血或能救我父親。可是沒有想到……徐音出現了……我便親手……將桃木劍刺進她胸口……”


    這事情太過蹊蹺了,慕歌竟沒有理清楚頭緒來。


    “其他事我並不知,隻是我想,若我是徐音,當不會舍近求遠,你是太守之子,讓你神誌不清豈不是更為方便?為何還要設下陣法,讓你的父親中邪?若是第一個走進這陣法的不是你父親,而是別的人呢?”


    “這……”王恒也皺了眉,“這我倒並未想過。”


    “是你父親派人捉她?”慕歌問。


    “不,一開始,是有許多人死。我師父同我父親說的時候,被我聽見,我就去將這徐音抓了來。”王恒道。


    “你抓了她?你竟能抓到妖?”慕歌奇道,為他診治時,也不見他的法術有多麽高深,他既然能將妖精捉住。


    “師父說,這是妖精的計策,故意讓我捉她進來,她好行事。”王恒道。


    計策。被捉顯然是個計策,但是不是為了行事還得另說。


    “王公子,你師父已經死去多時了,現下你也無須再仰仗他什麽,我看這事未必像你所知的那樣簡單。”


    王恒突然抓著自己的頭發,道:“我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要相信什麽……徐音……徐音她死前……叫我還她清白……可這清白我要如何還她?”


    還她清白,慕歌將這幾個字在心頭放了一放,看來死時的怨氣甚重啊。


    “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她倒是內心坦然。”慕歌道,“你後來就沒有暗中查訪?”


    怎麽沒有?隻是她的酒館燒了,還賣給了別人,他處四處打聽,但處處碰壁,徐音是愛酒的,他循著她在蘇城內的蹤影,少不了要喝上幾杯,到後來……


    “我殺了她,從前與她相識的人,或是仇視我,或是避諱妖精,皆不願意同我多說半個字。”王恒苦笑道,“她似乎沒有來處,她說自己是人狐之女,活了七百歲,我不信,若她真活了這麽長世間,又怎會活得這樣幹淨?”


    慕歌道:“世上的人與妖,確實是可相戀生子的。”


    “人與妖?可生子?她說的是真的嗎?”王恒皺了眉,“那所生的,是妖還是人?”


    “有些是人,有些是妖,還有些,誰也說不清。”慕歌道。


    “說不清?”王恒疑問。


    “他們既是人身又能運用妖法,但這是世間難得的,千百年才一兩個而已。”慕歌道。


    “所以徐音……”


    “我也不知你殺的是妖還是人,但在醫家眼裏,你手中確實斷送了一條性命。但她未曾叫你以命抵命,而是叫你還她清白,可見她就算是個妖精,也是個特別的妖精。”


    特別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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