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府就在上下浮橋之間的內秦淮河西岸,本就距中山王府不遠,待父子二人就告禦狀一事交流一番後,便已然來到了目的地。遞拜帖、禮單,搬運禮物之類自有隨從去辦,父子二人則徑直步入了這座豪華壯美的侯府。


    雖從規製和規模上來講,武定侯府遠不及中山王府,但也是占地極廣的豪宅,幾與不遠處的宋國公府等不匡多讓,稱之為京師第一侯府都不為過。郭家自然也知道自家的事,門房處的迎賓安排得甚為妥當,倒是不怕有人迷了路。


    而負責迎接徐家父子的,正是郭家三公子,徐欽的狐朋狗友之一,郭鏞。


    “見過魏國公,家父不知魏國公大駕光臨,正在前廳等候,請勿怪罪!”


    “無妨,倒是你穩健了許多,像些樣子了。”


    “多謝魏國公。”


    “不必太過生分,你和欽兒是好友,咱們各論各的。”


    “是!叔父裏邊請!”


    能得到徐輝祖的誇獎,郭鏞自然是受寵若驚,就連徐欽都微微有些詫異,自己這個嚴肅古板的老爹竟然一來就給他誇上了?


    其實細想之下,這也並不奇怪,要知道徐郭兩家現在關係算是非常不錯,更重要的是其背後還蘊含了巨量的信息。一方麵,徐輝祖深知混跡朝堂的處事原則,在皇帝的絕對權威下,多一個強力盟友總是一件好事。而徐欽目前已經進入朝堂,在他之前的那班紈絝狗友之中,也就這個郭三公子有幾分本事,自然是徐欽未來最重要的潛在盟友,因此適當多打好一些基礎,絕對沒有壞處。


    另一方麵就是今天這件事本身了。武定侯郭英膝下可謂子嗣滿堂,共計十二子、九女,數量在這一批開國勳貴之中都算是出類拔萃,或是沾了朱元璋的習氣。


    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這侯爵繼承權的問題卻一直困擾著武定侯。


    本來其長子也是嫡子的郭鎮該順理成章的襲爵,然其雖有才卻是個典型的文人,天生對軍旅之事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正好被朱元璋看重,尚了郭惠妃所出之永嘉公主,算是另謀了出路,甚至也搬到了永嘉公主府去住。繼而次子,也是嫡二子郭銘,則更是文不成武不就,於是郭英便正好趁自己的二女嫁給遼王朱植為妃的機會,將其打發到了遼東去做遼王府的一個八品典寶。於是乎這下隻要是有眼睛就知道,他打的是什麽主意了。


    更重要的是,今天讓這位郭三公子來做這迎賓,也釋放出了一個信號。若無意外,這郭三公子怕是也要正式出仕了。


    當然了,徐欽一來對郭家內部的細節問題本就是兩眼一抹黑,更兼之朝堂經驗並不豐富,無法體會到這個迎賓的內在信號。因此看這郭三悄悄對自己擠眉弄眼,還以為是他被誇了一句就飄起來了,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真正想表達的東西。


    由於徐輝祖無論是爵位還是官位,都已經是朝中頂級,因此這來的時間也算是卡著點兒來的,郭三公子領著徐家父子進入郭家前廳的時候,廳中已是高朋滿座。放眼望去,全是朝中功勳武將,徐欽入朝時日尚短,隻認得當中有成片的上十衛堂官,五軍都督府的高官也有不少,再加其他武勳將領,百八十號人都是這帝國京師赫赫有名的軍方大佬。由於是采用的是較為隨和的合餐,廳中錯落擺放著十幾張八仙桌,估計是為了方便這些粗人之間的交流。而仔細再看,竟連一個文臣都沒有,就算是執掌兵部,算是半個武官,且風評也不錯的兵部尚書茹瑺都不在此處。


    看來今天這個壽宴,還是有點兒講究的。


    徐輝祖沒發話,那徐欽自然是跟著他到了首席。


    作為主角的武定侯郭英自是坐於主位,而徐輝祖到場之後經過一番謙虛,還是挨著郭英坐了其右邊的二號位,其他依次再坐了開國公常升、曹國公李景隆等人。徐欽雖身份地位最低,但架不住徐家勢大,而且他現在的官職雖低,卻也算是關乎大家的要害,再加上父子不得對坐的規則,因此也坐了李景隆下手邊的五號位。


    李景隆明顯對這樣的座次安排有些不滿意,可也不敢造次,畢竟真要認真論起來,他還真就是和徐欽一個輩分的。而且李景隆雖論年齡和徐輝祖更接近,可一直以來無論在各個方麵都被徐輝祖壓製,就算是讓他擺譜,他也不敢在徐輝祖麵前擺。


    其他人有沒有看出來不得而知,不過徐欽算是看出來了,這位曹國公、左軍都督府左都督對和自己這個四品芝麻官同席意見頗大。不過他也隻是假裝不知道,從這家夥日後的表現來看,誌大才疏這個詞用在其身上一點兒也不虧了他。如果可以選擇,這種人還真是做對手比做隊友更靠譜一些。那徐欽自然不會太過在意他的感受了。反倒很是自然地偶爾加入到這些軍方頂級大佬們的閑談之中。


    郭英等人雖是行伍出身的戰將,可在洪武朝混跡了這麽多年,能屹然不倒,靠的自然不僅僅是郭寧妃這一層關係。徐欽進入錦衣衛這麽明顯的信號,莫說是他,在場的大多數人基本上也都清楚,再考慮到徐家本身的力量,其中的利害關係不言而喻,更明白對於長遠來說,這意味著什麽。


    因此都盡力對徐欽表示了親近之意,前半段閑聊的話題,倒是有四成都和他直接相關,噓寒問暖不算,更多的是對他進行一些隱晦的提點。大佬們能做到這一步,也充分說明了對他的重視,徐欽本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格,故而也都是擺足了後輩應有的謙恭態度,毫無自得和傲嬌的表現,使得他在各大佬心中的評分不自覺又高了幾分。


    “時局艱難,雖說天下太平是好事,可我等武將,終歸還是當許身沙場才是。”


    “可如今這朝堂,是該交給那些磨嘴皮子的文人們了。”開國公常升現如今可謂是戰戰兢兢,而且他也沒有其父和其兄的才幹,現如今是擺明了劃水、靠邊,順便吊著徐家,一副鹹魚模樣。


    “開國公此言差矣,北虜未滅,海疆不靖,西域不寧,何以言刀槍入庫?”王寧雖不是武勳豪門出身,其父卻也是開國宿將,加之出仕後一直在五軍府,屁股倒也是坐在武勳這邊的。


    “都尉雄心可嘉,不過老夫已至耳順之年,往後就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嗬嗬,侯爺何曾有半點老態?倒是說這年輕,在座的怕也隻有徐小公爺擔得起了!哈哈哈…”王寧的話自是又引起了桌上一陣善意的哄笑。


    “都尉莫要取笑小子,小子這還未曾及冠,當是多多向諸位請教才是。”


    “誒!你有事自該向魏國公或武定侯請教,我等才疏學淺,就不誤人子弟了。況且這平虜策本就是你想出來的,日後指不定還得你自己去做,到時候我等惟願還能躺在這京師府邸的榻上,等著你的捷報就是了。”


    “王都尉,犬子戲言,當不得真,莫要以此戲言耍弄於他。他這才剛蒙皇恩在錦衣衛裏邊當差,眼前的事都還處理不好,何談日後?”


    徐輝祖這樣說,徐欽馬上就明白他這不僅僅是代自己謙遜,也是暗示自己將那件事說出來了,於是不等他人接話,飛快地跟上了徐輝祖的節奏。


    “家父所言甚是,如今小子正有一事,想請教諸位。”


    “哦?請教倒是不必,欽哥兒盡管說來聽聽,我等定會幫你參詳一二。”


    既然郭英開了這個口,那徐欽就將這次遇到的這件事,原原本本地跟在座的大佬們都說了。


    “蠢貨!劉平江!你給老子滾過來!”郭英聽完之後,臉色馬上變得漆黑一片,頓時就把桌子一拍,將攔人的府軍右衛指揮使給吼了過來。也難怪他反應如此之大,作為名義上的禁軍統領,上十衛的總負責人就是郭英,若是真不明就裏,被其他人抓住了把柄問罪下來,怕是他也逃脫不了幹係,至少麵子上絕對不好看。


    在場的其他將領們,大多不明就裏,看今天的主角武定侯突然發飆,頓時都安靜了下來,默默地關注著這邊。


    “阻攔百姓的事情是你幹的?!”


    “侯爺!下官冤枉啊!都是下麵那群小崽子,見他們像是流民一般,怕汙了皇城,才自作主張…卑職接到小公爺的消息之後,已經狠狠地打了那個百戶所所有人的板子!正準備報與侯爺的。”


    “你就盡管胡說八道吧!老子看你這個指揮使是當膩歪了,膽子也忒大了!若非小公爺機警,指不定你這吃飯的家夥能不能保得住還兩說!”


    “是是是,侯爺教訓得是,小公爺大恩,下官沒齒難忘,本打算是等此事過了再上門負荊請罪和答謝的…”


    “劉指揮使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倒是麾下軍士也無甚大錯,隻是日後遇事,當先報與指揮使再做定奪,不可擅自做主就是了。”


    “小公爺舉手之勞,卻是救了卑職於水火,大恩不言謝,今日當自罰三碗!日後但凡小公爺有任何差遣,下官萬死不辭!”


    這個劉指揮使也是個實在人,自顧自地說完,也不等其他人做出表示,就拿了三個大海碗,咕咚咕咚地灌了三碗下肚。徐欽以免有些哭笑不得,但也舉起小杯飲了一杯,以示回禮。


    “你這夯貨倒也奸猾,這究竟是致謝呐,還是趁機昧了侯府的美酒呀?!”王寧確實是個性格隨和的老好人,有他這一幫腔,眾人哄然大笑,先前略帶緊張的氣氛馬上緩和了許多。


    “知恩圖報本是應當的,小公爺吩咐你的事,可莫要忘記了!”


    “是!侯爺放心,卑職明白,但凡出一點岔子,提頭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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