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放學時間,眾人紛紛收拾書本,堂外卻傳來了熙熙攘攘地聲音。


    “王公子”


    “浚哥哥”


    左芬聞聲望向門口,雙眼鮮亮。


    纖纖隨著左芬的眼神也望向門口,一群儒服少年踱步進堂,為首的一位公子十四歲左右,長得又高又壯,一看就是個善武的,他高昂的神情,豐神俊朗的臉,笑起來像陽光一樣燦爛,與眾女公子依依的打招呼,是如此的怡然自得,似乎習慣了被圍觀。


    姿容出眾的衛繡也迎了上去,眾女公子紛紛給衛繡讓出一條道來。


    衛繡行至王公子麵前,聲如黃鶯出穀道:“浚哥哥,你怎麽來了?是有什麽事嗎?”


    衛繡的二哥娶了王浚的堂姐,也正是這層關係,他們才得以認識。


    李蘭心也不甘其後迎了上去,道:“是有什麽活動嗎?”


    “今天我們揚輝堂新來了位同窗,生得風神秀異,且博學多才,聽說他妹妹也在這裏讀書,特來一睹風采!”說罷王浚四下張望,道:“咦…仲思呢?”


    “我在這。”


    仲思清亮的聲音自外傳來,眾人聞聲讓開了一條路,被堵在後麵的張仲思款款行出,笑如晨露般清爽,對眾女公子施禮,道:“在下張仲思,見過各諸位女公子!”


    眾女公子驚豔的望著張仲思,書院的公子多粗獷尚武,鮮有如此溫潤的男子。


    “纖纖!”張仲思朝著堂後的纖纖走去。


    眾公子齊刷刷的朝纖纖看去。


    纖纖先是吃驚,後不慌不忙的行至眾人麵前,軟糯的聲音道:“哥哥怎麽來了?不是說好了在書院門口等我嗎?”


    纖纖望著張仲思微微一笑,哥哥是人中龍鳳,即便沒有家世襯托也一樣出眾。


    “怕你不習慣,過來看看,來…我給你介紹我的同窗——博陵公子王浚、京陵侯公子王澄、左思、李越、劉餘…諸位,這便是我妹妹張纖纖。”


    纖纖淺淺一笑,一一與諸位公子們施禮。


    眾公子打量著纖纖,圓潤的臉上一雙慧黠的大眼,如黑夜裏的星辰般閃耀,像會說話似的;隱隱而現的酒窩,臉上甜甜的笑意似冰雪初融的暖陽,身上還傍著一縷甜甜的梔子花香。


    王浚見她小小年齡被眾人圍觀還不慌不忙,如此落落大方,並不像仲思說的那樣,是個內向的小家碧玉。


    王浚爽朗開口道:“你這妹子舉手投足頗有大家風範,又不失俏皮可愛,是個妙人。今晚我做東去夜晏,為仲思兄妹接風洗塵,希望大家賞臉。”


    纖纖不喜歡這樣陽光的男孩,襯得她更顯陰鬱。


    “好!一定。”張仲思道


    眾人開心散去。


    仲思對纖纖道:“同窗們對你很好奇,特地過來認識,你收拾好了嗎?”


    “還沒,你跟諸位公子聊一會,到大門口等我,我馬上就來。”


    張仲思隨著眾公子離去。


    纖纖回到書桌前問左芬:“這裏不是女子學堂嗎?男子怎可入內?”


    “一般男子是進不來的,可他是王公子,書院是王家的。”


    纖纖沉默…


    夜晏隻在晚間營業,因此得名,是晉陽最貴的飯館,也是晉陽最大的青樓,氣派輝煌自是不必說,一共三層樓,卻有三條樓道,內裏不知得多寬敞。整個室內暖如三春卻不見炭火,聽說這是北方特有的地龍加熱。


    夜幕剛至,夜晏人影如梭、熱鬧非凡。青樓沒有想象中的肮髒低俗,纖纖剛進大廳,就被這溫馨雅致的裝潢吸引,這裏處處是幹淨的米白紗幔和花香繚繞,還有悅耳的絲竹聲,中庭的舞姬們曼妙的身姿載歌載舞…人們在這裏放鬆的談笑,這裏更像是人間天堂。


    書院一幹人聚在大堂熱絡的聊著天,首席的王浚一身寶藍夔紋錦,金冠玉帶,十足的英武貴氣,和身側一身雪白樹紋錦的張仲思,形成了一武一文的顯明對比,二人相談甚歡。


    首席下方一身鵝黃的衛繡,頭頂著端莊的朝雲髻,耳墜玉葉,眉如新月,麵若梨花,一顰一笑皆清麗可人。


    李蘭心挽著高調的元寶髻,髻上飾滿金玉,一臉的冷豔裹在耀目的紫蘭色絲袍裏,下身穿白色襦裙繡紫薔薇,實在是美豔。


    左芬的霧鬢圓髻上隻插著隻玉櫛,腦後的黑絲隨意攏在一處,耳墜琉璃璫,柳眉細目,半點朱唇,單薄的身子裹著一張米白沷墨紋毛羅,袖口和裙擺處點綴著一隻藍蝶和一隻黃蝶。一身的淡雅在一堆脂粉中,更有魚目混珠的感覺,而今晚她才是珠。


    纖纖梳著霧鬢雲鬟,把她的圓臉修飾成了鵝蛋型,髻上以淚滴形珠玉為花鈿,耳墜瑩石珠,襯得她那對耀眼的明眸更顯精靈古怪,身上一襲淺粉衣裙,看起來倒是很甜美。


    夜晏的女子並不像坊間傳的那麽低俗,她們的穿著和世家千金們無異——有的清純可人、有的知性文雅、也有性感撩人的,也許她們正是琢磨男子的喜好,而刻意塑造的形象。


    纖纖第一次到青樓,看到什麽都新奇。


    突然後方一陣嘈雜的聲音響起,眾人爭相與一位儀態萬方的女子打招呼,女子隻是微微頷首,據說這就是傳說中賣藝不賣身的花魁——六英。‘六英’是古樂名,相傳為上古皇帝顓頊所作。六英長相隻能算中上等,她初到夜晏時並不引人注目,她也不以為意,勿自抱著琵琶撫著曲,一曲既出,時間都靜止了,眾人沉醉其中…此後六英的名聲鵲起,她的琵琶和琴技世間難出其右,‘六英’這名字便由此而來。六英本是望族貴女,家道中落才流落於此,論學識、氣質和品味都不是凡人可比的,加上適度的打扮,把不足之處都修飾得恰到好處,引得多少名流慕名而來。


    六英一身淡黃雲錦繡粉牡丹,雍容的姿態在幾位婢子的簇擁下款款而行,她一身傲人的貴氣是與生俱來的,步履輕盈的上樓時,不經意泛起的飄帶和裙擺的浪花,如欲飛升的仙子。這樣的女子又何止讓男人傾倒,纖纖這樣的女孩都不自覺被六英吸引,尾隨她一塊上了樓。


    六英進了雅間,門口有護衛把守,纖纖隻好駐足。環顧四周,青樓女子們正賣力攬客——有的拍馬溜須,有的以文會客,有的風趣幽默,原來青樓女子賣笑竟與官場逢迎這麽相似…纖纖不禁輕笑。


    “小妹妹,你一個人嗎?叔叔來陪你。”尖細的聲音從纖纖身後傳來。


    纖纖聞言轉身,瘦得像隻猴子的大叔穿著一身花衣,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一臉猥瑣的朝纖纖靠近。


    纖纖心中的怒氣頓生,臉上卻擒著一絲甜笑,忙不慌的往樓道退去,雙手背在身後,偷偷拉斷了手上的珠串,趁著高起的絲竹聲灑落在地。


    ‘花猴子’驚豔的看著纖纖一雙靈動幹淨的大眼,粉嫩的臉上泛著甜甜的笑意。出入青樓那麽多年,‘花猴子’還是頭一次見到笑得這麽幹淨的青樓女子,哪有功夫注意腳下的珠子,不慎滑倒向纖纖。


    纖纖一個側身背貼扶手,‘花猴子’都來不及叫一聲,便從樓道滾落下去。


    纖纖瞧了一眼樓道。


    ‘花猴子’臉朝地麵趴著,看不到表情,但手腳顫微微的抽搐,似乎很痛苦的樣子。


    纖纖麵無表情的轉身準備離開,卻見不遠處的王浚愣愣的看向這邊。


    纖纖向他施了一禮。


    王浚憂心道:“這裏蛇龍雜處,小姐還需小心些,不要到處亂跑。”


    “謝公子提醒。”


    纖纖從另一側樓道回到了宴會大廳。


    王浚走近‘花猴子’,他已經痛得發不出聲了,隻有腳微微的抖動,證明他還活著。


    王浚不禁咂舌,這丫頭真毒。原本見她獵奇心起,四處觀望,便尾隨她好意提醒:小心歹人。沒想到還能看見這一初。


    王浚回到席上,望著張纖纖安靜的坐在角落裏,淡定從容的欣賞歌舞。一般的小姐們遇到那種情況隻會喊救命,而她仿佛去如廁般平常。如果不是花姐們發現了樓道裏躺著個人,大呼小叫的把人抬走了,他都仿佛剛剛隻是錯覺…心中對她充滿了好奇,她真的隻有十二歲嗎?如果華妹妹還活著,也是這般大吧!看來在書院這段時光不會太無聊了。王浚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了弧度,愉快的對張仲思道:“聽說汾水的河蟹膏很肥了,過幾天休沐大家一起遊河吧?”


    “好!”眾人應和。


    左芬順著王浚的眼神看去,這張纖纖算不上是書院裏才貌最佳的,隻勝在有一雙幹淨澄澈的大眼,看起來聰慧的樣子,除此之外沒有半點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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