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麵通透的書房裏,曹天磊正在揮毫撥墨,他本是大家子弟,一舉一動自有風采,臉上帶著微笑,動作行雲流水,煞是好看。


    門外響起腳步聲,布鞋踩在青石板上細碎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安靜。


    曹天磊的手一頓,一滴濃厚的墨汁便滴在畫紙中間,很是突兀。


    他倒不生氣,隻換了一隻筆,將墨滴慢慢從中間向兩邊暈染,很快變成石頭聳立在山水田園之間。


    來人正是管家劉仁明,四十來歲,不高卻有些圓潤的體態,圓臉上掛著笑,兩撇小胡子修飾得很是精巧。


    他也不敲門,徑直走了進來,站在曹天磊的書桌前看他作畫。


    曹天磊見了他,也不放下手上的筆,隻繼續慢慢地描著。


    “爺,方才有人來稟,說是寧世遠他們家多了個小娘子,被人喚做二娘。”


    曹天磊渾不在意:“寧世遠膽子倒是大,餘家小孫女還未迎進門,倒先多了個二娘。”


    “卻也不是,隻聽人說,那是他的妹子。”


    曹天磊抬頭問他:“沒聽錯?那二娘年歲幾何?”


    寧世遠的妹妹隻有寧巧娘,早就死在了那場火災中,什麽時候又冒出來一人?


    “那女子約二九年歲。據說昨兒寧世遠的婆婆與嫡母抱著那小娘子哭了一天。”


    若寧家二娘活著,也是這般年歲。


    曹天磊恍惚了一下,等回過神時發現桌上未完成的畫作已被點點墨汁破壞。


    他放下筆,對劉仁明道:“去查個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寧家二娘。”


    劉仁明見他臉上笑意未散,眼神卻很是陰戾,點頭道:“那宅子可要安插些人手進去?”


    “正是他要成親的時候,趁著混亂,安一個人進去罷,說不定能有用。”


    劉仁明靜等了幾息時間,見他沒有其他的吩咐,便行禮告退了。


    曹天磊將筆拿起來,想再繼續作畫,見紙上墨跡已幹,又將筆放進筆洗裏,慢慢地戳著,也不擔心會將筆頭弄分叉。


    攪弄一番後,又放下筆,將鋪在桌上的畫紙拿起來詳看,遠山近水,中間一戶茅簷人家,門口放著一塊石頭。


    整幅畫並沒有完成,還留下大片空白的地方,他想畫一些什麽上去,卻怎麽也想不起原來是要畫什麽的。


    要不還是畫幾個人罷?


    小弟走的時候是幾歲來著?


    他隻記得在山裏看到被野獸撕咬得血肉模糊的軀體,卻怎麽也想不起他的臉。


    想來當時他是很驚懼的?畢竟從小嬌慣著的,沒受過傷,沒吃過苦。


    所以母親才會去陪他嗎?她總是那麽寵溺他。


    還有父親,幾個姨娘一起陪著他上路,想來也不寂寞。


    那後來他有見到小弟和母親嗎?母親還是要與那些姨娘鬥?


    要讓他說,這自降身份的事情不做也罷。


    就擔心她沒了自己,隻小弟一人可以依靠,他又是個混不吝的,別吃了虧都沒人能幫他們一把。


    若那人真是寧二娘子,當年府衙內院的那把火便十分蹊蹺,誰會去幫她?


    寧府?不,應當不是寧府,不然寧二娘不會現在才出現,寧父什麽性子,他自忖還是理解幾分的,他能將寧二娘退婚又再嫁,若他知道寧二娘還活著,怕是會再將她綁起來塞給另外的高官,以換取他的前途。


    寧世遠也沒有那個能耐。


    那便是寧大娘子身後的陸言安?


    陸言安行商是一把好手,父親也曾對他出過手,隻被他躲了過去,若是他想要報仇,也說的過去,再加上他的嫡兄陸知安,這事八成就是陸府的手筆。


    若不是元夕節那把火,父親不會從江寧知府變成提舉常平使,也不會因為常平倉被燒一事而下了獄……


    可恨的陸言安,可恨的陸府!不,更可恨的是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若是當初因劉太後薨,他下旨降東西二京囚罪一等,卻沒想到江寧府還有一個曹止庸!


    曹天磊嘴角含著笑,卻像是戴了一張麵具一般,渾身都在細碎地顫抖,手上的紙被帶得悉悉作響。


    他將手放下,怔怔地看著那幅畫。


    他的家也跟那幅畫一樣,變得支離破碎,再也塗抹不了。


    曹天磊慢慢地將畫撕碎,一下、兩下、三下……


    等再也撕不動時,慢慢將紙塞進嘴裏,紙太多,將他的兩腮鼓起,他卻渾然不覺。


    墨汁沾了口水被沁濕,從他的嘴角溢出,看起來像是幹涸了的血跡。


    門外,劉仁明聽著裏麵的動靜,嘴角掛了一個譏諷的笑,慢慢的慢慢的離開,沒發出一絲聲音。


    等出了院子,臉上又換成了和煦的微笑,看起來人畜無害、溫良謙恭。


    是夜,陸知安剛下衙回了家,門口便看到回來的陸遙,他對他點點頭,邁步往裏走去:“事情都辦好了?”


    陸遙跟在他身後半步的距離,也往裏走去:“幾人已經相認了,兩位老人家沒起疑,倒是寧公子似對寧二娘子的話不信,倒也分.身乏術,現下還沒著人去查。”


    陸知安將他帶進書房,坐在坐榻上,示意他坐在自己對麵:“齊禮現下在哪裏?客棧?”


    “是,寧家都是女眷,他不便入住,且這兩日寧老夫人很是離不得寧二娘子,他還未找到機會與她見麵。”


    “找個楚玉不在的日子,讓他將寧二娘帶到四為樓,讓池映易看到。”


    “是!”陸遙幹脆地應了一聲,又道:“爺,方才接到客棧那邊的消息,說是有人到客棧那邊打探寧二娘子的事,讓掌櫃的含糊了過去。”


    陸父當麵在京城閑置,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得到差遣,陸李氏便開了一家賣書畫的鋪子,生意倒也不差,後來陸知安得用,陸李氏便跟在他身邊與婦人打交道,陸父不懂生意,月月虧損,幹脆就換成了客棧。


    “是寧世遠那邊?還是餘大人那邊?”


    “都不是,掌櫃的讓人跟了上去,隻那人似是很精於此道,沒多久就跟丟了。”


    “齊禮沒漏了行蹤?”


    “沒有,客棧掌櫃的將他與寧二娘子一同抹去,隻道是退房離開了。”


    陸知安站起身:“你也累了,先回去洗漱一番,休息幾天。”


    陸遙也趕緊跟著起身,躬身應是後退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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