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闌不解:“公主為何偏偏要昭和公主做這東風?若是旁人……”


    燕蒹葭笑著打斷他的話,勾唇:“子闌,你了解過昭和公主嗎?涼國的昭和公主。”


    “知曉一些。”辛子闌道。


    燕蒹葭好整以暇,挑眉:“說說看。”


    “涼國的昭和公主,世人眼中,不問世事,嫻靜端莊。她是涼國如今唯獨的公主,與涼國國君乃一母同胞的姐弟,聽聞涼國國君待她極好。”


    “那是現在。”燕蒹葭搖頭,視線落在漆黑的夜中:“曾經的昭和公主,可是卑微如螻蟻,被人踩在腳下,任人揉捏。她與涼國帝王一母同胞,但生母是宮婢,且早年逝世。他們無依無靠,更無大家族支持。你覺得,那樣的過往,對她來說,會是輕易好過活的嗎?”


    人,若不是被逼到一種絕境,不會生出弑父殺兄的心思,更不會死也要爬到權力的頂峰。隻為做人上人。


    可以見得,昭和的曾經,陰暗而可憐。


    雖說燕蒹葭猜不出,扶蘇與昭和發生過什麽,但就昭和對扶蘇的執念來看。他或許是她的救星,或許是第一個給她溫暖之人,但無論如何,扶蘇對昭和,是逆鱗。


    人啊,一旦有了逆鱗與執念,那麽便極容易遭受擺布與算計。


    似乎明白燕蒹葭的意思,辛子闌頓時輕笑出聲:“公主何時,竟是如此能算計人心了?”


    好一招攻心計,讓他簡直深覺驚悚。仿佛昭和就是他自己一樣,赤裸裸的被刨開內心的陰暗。


    “你和昭和不同。”燕蒹葭看穿他內心的想法,不由認真道:“昭和的陰沉,可不是你我能想象的。本公主可是查到,在他們姐弟登頂高位之後,她虐殺宮人無數,手段極其殘忍。掏心挖肺,不是話下。”


    一瞬間,辛子闌釋然了,他笑了笑:“多謝公主寬慰。”


    他話音方落下,便聽聞身後一陣風而來。


    一旁的西遇警覺,立即拔劍,護在燕蒹葭的身前。


    “無妨。”看眼睛伸手,阻止了西遇的動作:“是國師。”


    她輕描淡寫,即便沒有見著來者,也第一時間便知曉。


    這偌大的公主府,除了扶蘇能夠宛若無人般隨意出入,還有誰有這等本事?


    她話音方落下,辛子闌與西遇便見一抹白色人影,飄然落在他們麵前。


    來者,的的確確是扶蘇。


    “公主原來在這裏。”扶蘇笑容溫暖:“叫我一陣好找。”


    他輕功如風,頓時落在燕蒹葭的麵前。


    昏暗的夜,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愈發猶如謫仙臨世。


    “國師這話倒是好笑。”燕蒹葭懶洋洋的看向他,半分沒有動彈:“擅闖公主府的,是國師,不是嗎?”


    “公主怎麽改不掉這般生分的稱呼呢?”扶蘇歎息,語氣有些失望。


    做戲。


    燕蒹葭冷笑,而後道:“本公主真是好奇,怎麽國師入公主府就這麽隨意?”


    儼然,她是不悅了。但扶蘇此刻,卻也是不悅。


    他擔憂她一整日,她卻在此處和旁的男子談笑如常,怎能讓他心安?


    “公主想知道?”扶蘇微微一笑。


    燕蒹葭一頓,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升起。還沒有等到她回答,扶蘇便一揮手,有符咒頓時飛了過來,那符咒徑直朝著西遇與辛子闌而去,讓他們兩人都猝不及防。


    符咒貼身,兩人頓時眼前一白,皆是愣愣站直了身子,不再動彈。


    “公主現在知道了嗎?”扶蘇笑道:“我是怎樣入的公主府。”


    燕蒹葭蹙眉:“國師還真是……”


    “扶蘇。”他道:“公主應當喚我扶蘇。”


    他直勾勾的盯著她,漆黑的眸底深不見底。燕蒹葭心下升起一抹異樣,卻還是兀自鎮定。


    “公主是後悔了?”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扶蘇笑吟吟道:“可公主利用我的時候,可是半分不知道怕的。”


    與虎謀皮,自是要做好將自己獻給老虎的準備。


    燕蒹葭盯著他,琉璃眸清明一片:“你若是得不到本公主,會殺了本公主?”


    那時扶蘇問她,若是得不到,是否會殺了。其實燕蒹葭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扶蘇不喜昭和,那是因為,他自己便和昭和一樣,內心偏執而又陰冷。


    “是。”扶蘇俯身,輕柔的為她拂去臉上的碎發,回道:“我若得不到公主,那誰也別想得到。”


    有那麽一瞬間,四下寒涼的讓人膽顫。扶蘇近些時日的溫柔,差點讓她真的以為,他是人畜無害的小綿羊。


    可實際上,眼前的扶蘇是狼,披著羊皮的惡狼。


    縱然如此,燕蒹葭卻絲毫沒有畏懼之意。她忽然想起夢中的扶蘇,那個還喚作顧笙的扶蘇。


    那時的扶蘇,溫柔是真的溫柔,明媚也是真的明媚。


    頃刻之間,燕蒹葭竟是生出一絲憐憫。他的從前……到底是經曆了如何,才能變成這般模樣?


    “扶蘇。”不知不覺,她撫上他如玉的麵容,語氣徒然溫柔下來:“若是解決了燕國的事情,我還有命的話……我會陪你度過餘生。”


    憐惜,溫暖。此時此刻的燕蒹葭,讓扶蘇心中滿是嗜血的高牆,有一絲碎裂的聲音緩緩響起。


    她望著他,那雙眸中,的確有憐憫,可不知為何,這樣的憐憫,讓他深覺歡喜。


    他所知悉的燕蒹葭,從未對誰有過憐憫。不是嗎?


    “公主不會死。”他深深的望著燕蒹葭,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溫柔,真真切切的溢出骨髓:“我不會讓公主喪命。”


    燕蒹葭淡淡問道:“那你還會殺我嗎?”


    燕蒹葭瞬間又繞回了方才的對話,扶蘇回過神,有些無奈:


    “公主還真是處處設局,引人入內。”


    燕蒹葭笑了起來,明媚如冬日暖陽:“但本公主方才的話,也是真的。”


    真的。若是燕國保住了江山,她的父皇母後安然無恙。她願意陪著扶蘇,度過餘生。


    她母後曾說過,生在帝王家,是不能有憐憫之心的。倘若有朝一日,在神誌清醒的情況下,對誰生出憐憫,那或許便是歡喜。


    她眸光熠熠生輝,神色認真至極。


    冬夜深深,這姑娘的一顰一笑皆是倒映在他的眸中。


    扶蘇想,或許他終其一生也忘不掉此情此景。


    哪怕她許諾的這一刻,隻是……憐憫自己。


    ……


    ……


    翌日,昭和尋到說閑話的兩個婢女,又是一頓言行逼供,才知悉,那兩個婢女說那些話,是因為得了越國七王爺風景軒的吩咐。


    一時間,事情頓時又撲朔迷離起來。馬夫受了‘太子’的命栽贓她,婢女又得了風景軒的吩咐,引誘她。更讓她吃驚的是,燕蒹葭之所以在賽馬的時候朝著她使出暗器,也是因為這兩個婢女在燕蒹葭那頭,煽風點火,才讓燕蒹葭生出想要教訓自己的心思。


    那麽,按照楚青臨所說,燕蒹葭不可能兀自傷了自己的腿……也就是說,整件事,她和燕蒹葭便是蚌鶴相爭,兩敗俱傷。


    最是得利的,是背後之人。可這人,又是誰?


    越國風景軒?還是越國的太子?亦或者,這隻是趙國太子,趙榭的一場陰謀?


    直到第三日,昭和還是不知道到底背後之人是誰。但燕王那頭已然下令要將她關押入獄。於是,昭和當著燕王的麵,與他承諾,若是她七日之內,找不出真凶,那麽她甘願被處置。


    既是找不到背後之人,昭和便隻好主動出擊。暗中追查。


    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燕蒹葭正躺在美人榻上,聽著西遇說到末了,她才吐出吐出嘴裏的核兒,慵懶起身。


    “看來,這東風的確不錯。”燕蒹葭伸了個懶腰,又道:“想來,涼國皇帝那邊,也會很快有動作了。”


    一邊說,她一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果屑,往屋外走去。


    “公主,今日是要出門?”西遇不解。


    燕蒹葭往前走去:“今日日頭正好,適合出去逛逛。”


    “可公主,您的‘腿傷’可是極為嚴重,如今貿然出去……”


    燕蒹葭腿傷嚴重的消息,一度傳遍整個京都,雖說這一切都是裝的。


    燕蒹葭聞言,不由一愣:“也是。”


    “罷了,今日準許探望的人進來罷。”燕蒹葭歎了口氣:“這日子,委實有些無聊了。”


    可不是無聊嗎?那日她也不知怎麽回事,平白給了扶蘇承諾,以至於現在,她連見見麵首,聽個小曲,都被限製……著實讓人頭疼不已。


    “是,公主。”西遇頷首,而後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道:“國師今日一早,派牧清來傳信,公主過目。”


    燕蒹葭接過信函,不由嘴角一抽。


    信函的麵上寫著:酒酒親啟這四個大字。


    酒酒是她乳名,想來扶蘇這廝,那日是聽到他父皇喚她酒酒了。


    心下一囧,她拆開信函,便見裏頭密密麻麻寫了一堆。皆是扶蘇的飲食起居,譬如:他早上幾時起來,幾時用膳,幾時外出參加五國大會,以及五國大會,又有幾個姑娘家對他暗送秋波。


    看得燕蒹葭隻覺嘮叨,隻臨到末了,才瞧見:今夜辰時,公主府等我。


    ……


    ……


    ------題外話------


    涼涼:平常的扶蘇,公主愛搭不理。


    可憐兮兮的扶蘇,公主忍不住憐愛。對此,楚將軍有什麽想說的?


    楚青臨(冷笑):是本將軍不夠可憐?扶蘇,你給本將軍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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