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蒹葭回公主府後,養精蓄銳,等到晚膳時候,才入了皇宮。


    直到她抵達燕王的寢宮,才在宮人的稟報聲中,順利見到了燕王。


    “蒹葭,你怎麽今兒個想起來看望你父皇了?”燕王酸溜溜說道:“素日裏可是屢次召見都不來,反倒是往你母後那兒跑得勤快。”


    “今日兒臣見到了楚將軍,”燕蒹葭皮笑肉不笑道:“父皇可知,楚將軍與我說了什麽?”


    她開門見山,也不打算和燕王繞彎子,畢竟是她親爹,她還能不知道他什麽性子?


    “你見到楚青臨了?”燕王神色不變,隻是點了點頭,說道:“朕欽點了楚青臨去指點國子監學子的武藝,將來有機會,你可要多多向他學習。”


    “父皇故意裝傻呢?”燕蒹葭笑眯眯道:“兒臣可不是說這個。”


    “哦?”燕王挑眉:“那你要說什麽?難不成楚青臨待你不好?”


    燕蒹葭見他故作不知情,冷哼一聲,便道:“父皇,楚將軍和兒臣說,父皇私底下揚言兒臣年歲漸長,可以許配人家了?”


    “的確說過,”燕王沒有否認,竟是點了點頭,回道:“南下之前,你不是說對楚青臨有意?既是看上了楚青臨,那朕隻好為你牽牽線,搭搭橋了。”


    燕王說得很是有理有據,聽得燕蒹葭心中犯了狐疑。


    她的確離京之前說過這些話,但那時她隻是為了搪塞燕王,同時燕王也並不相信。可如今,燕王卻和她說,他其實是相信的?這讓她如何能不懷疑?


    “父皇若是真的為我著想,為何不直接賜婚?”燕蒹葭抬眼看著燕王:“父皇應當知道,五皇姐也是甚為愛慕楚將軍呢!”


    “賜婚?”燕王振振有詞道:“楚青臨是怎樣的人?若是輕易賜婚,他定然覺得屈辱,就算不反抗,今後也不會待你好多少。朕悉知他這等心思,你若是能借此機會,學了武藝又得了如意郎君,豈不是……快哉?”


    說到最後,燕王的神色滿是笑意,仿佛看到了那樣美好未來一樣,兀自頷首思忖。


    燕蒹葭徑直潑了盆冷水,道:“父皇又不是不知道,楚家人對父皇的戒備可是深著呢,別說楚青臨會不會介懷,就是楚家老太君和老太爺,恐怕也絕不可能應允這樁婚事。”


    楚家一心以為,當年楚青臨的父親亡故,與燕王有關,燕蒹葭雖說不相信,但也想借著這個機會,套一套燕王的口風。


    可惜,燕王聞言,卻是半點不透露,反而順著她的話,回答道:“當然,你說得在理,但正是因為考慮到了你說得,朕才沒有賜婚,不是嗎?”


    “父皇說得,兒臣一個字也不信。”燕蒹葭皺眉,心中暗道,薑還是老的辣,她的確敵不過她父皇來得狡猾多端。


    燕王歎了口氣,隻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蒹葭,你要知道,父皇是不會害你的。”


    “那父皇要我如何做?”燕蒹葭看向他,目光如炬:“接納楚將軍?還是……”


    “接納?”燕王敏銳的捕捉到這個詞,不由追問道:“什麽接納?難不成……楚青臨對你……”


    燕蒹葭頷首,笑得很是勉強:“正是。”


    “難怪……難怪啊!”燕王滿臉喜色:“方才朕還聽聞,有消息說楚家送了兩箱子物什給你……沒有想到,楚青臨這廝還挺會討女子歡心。”


    燕蒹葭道:“他送了幾壇陳年佳釀,據說是楚家珍藏多年的老酒。”


    楚青臨送酒的事情,倒是大搖大擺,隻不過,也不知他怎麽想的,將酒裝在箱子裏頭,那箱子很是朱紅色的,很是華美,外頭百姓都以為楚青臨這是在給公主府下聘呢!


    “酒?”燕王一愣,隨即有些不悅:“這榆木腦袋,竟然送酒?他難道不知道,你身子虛,不得飲酒過度嗎?”


    好歹也送些稀罕玩意兒,送酒是幾個意思?他活了大半輩子,可沒有見過哪個男子為了討好心儀的女子,便送上兩箱子的酒!


    燕蒹葭顯然看出來燕王的心思,她搖了搖頭,問道:“父皇覺得,他是心儀兒臣?”


    “難道不是?”燕王蹙眉,楚青臨可不像是那等子無緣無故送女子東西的人,這些年,他也算看著楚青臨從稚嫩、桀驁的少年郎,長成沉穩剛毅的錚錚男兒。


    他知道,楚青臨骨子裏對女子,並沒有太多的好感。故而這些年,他一直都是潔身自好,冷漠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自然不是。”燕蒹葭道:“父皇不知道,楚將軍隻是覺得兒臣適合,適合做他的妻子,而不是什麽歡喜不歡喜的。”


    燕王點頭,沉吟道:“這……倒是很像楚青臨的為人。”


    “……”燕蒹葭:“所以,父皇並不介懷,他心不誠?意不明?”


    “你隻是暫時和他接觸接觸而已,”燕王笑了笑,慈愛道:“若是最後他無法喜歡你,或者你當真厭倦了他,朕又怎麽會逼迫呢?”


    燕蒹葭盯著燕王好半晌,都沒有說話,直到燕王被盯得有些心虛,她才慢悠悠的說道:“罷了,父皇不打算與兒臣說,那兒臣也不過分的去逼迫父皇言明,隻是父皇要知曉,有些事情,坦誠比遮遮掩掩要更讓人容易接受。”


    說著,她也不顧燕王如何,隻行了個禮,拱手道;“父皇好生歇著,兒臣今日便不在父皇這兒用膳了。”


    言畢,她立即退了出去,那股子明顯不悅的模樣,是燕王極為熟知的一麵。


    等到她離去了,屏風後頭才閃出一個人影。


    “陛下做的很好,”蕭皇後踱步走了出來,誇讚道:“今後也莫要心軟,讓酒酒得知真相。”


    燕王點頭,看向蕭皇後道:“如今,我們能為她做的,隻能如此了,接下來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放心罷,國師會上鉤的。”蕭皇後一臉自信,笑道:“他今日來見本宮,本宮便看出來了,他已然對酒酒動了凡心,隻是他自己不自知罷了。想來有楚將軍的刺激,國師與酒酒……應是很快便能……”


    “可萬一,蒹葭要是喜歡楚青臨呢?”燕王猶疑不定道:“若是真那樣,豈不是壞了大事?”


    原本他讓楚青臨與燕蒹葭多接觸,就是為了讓扶蘇更快一步意識到自己的心意。隨著時日的流逝,燕王與蕭皇後越來越擔心蕭皇後預知的事情會發生。


    不得已之下,兩人便想出了這樣的辦法,之所以選擇楚青臨而不是付兼,那是因為,楚青臨比付兼,更具攻擊性,同時,也更有威脅性。


    “陛下以為,隻有國師是酒酒的命定救星?”蕭皇後笑著搖了搖頭,道:“楚將軍和國師的命格一樣,無論是誰,都能救酒酒一命!”


    她的確自私,也從未說過自己是無私之人,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算計楚青臨,同樣也可以算計扶蘇。隻要燕蒹葭能活下來,安然無恙,一世悠然,她哪怕是付出生命……也願意。


    女子本弱,為母則強!


    ……


    ……


    那一頭,燕蒹葭出了皇宮,她一路上一言不發,看得西遇有些擔憂。


    燕蒹葭很少與燕王亦或者蕭皇後生這樣大的氣,但凡她沉默,便就是真的不悅。


    對於她來說,旁人無所謂,但自己的父母是自己最親近的人,越是親近之人,越是能勾起她的喜怒哀樂。


    這是目前扶蘇和楚青臨,誰也做不到的。畢竟,她可以遊刃有餘的在扶蘇麵前故作惱怒,而背地裏卻暗算著他,但卻無法對自己的爹娘,做出同樣的事情。


    “公主,陛下那樣……或許真的有什麽難言之隱。”西遇斟酌著開口,打算勸慰燕蒹葭。


    “你聞到了嗎?”燕蒹葭平靜的看了眼西遇:“空氣裏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味道?”西遇詫異:“什麽味道?”


    “看來,母後並非你我眼中那般柔弱。”燕蒹葭見西遇的確一無所知,不由勾唇笑道。


    “公主……”西遇瞪大眼睛:“公主是說,屋內還有皇後娘娘?!”


    怎麽會?他並沒有察覺屋內還有旁的氣息,若是蕭皇後真的也在場……恐怕……


    燕蒹葭頷首,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她隻淡淡道:“母後的武藝,絕對在你之上。”


    燕蒹葭天生鼻子便很是靈敏,尤其對她母後身上的味道,她更是熟悉非常。在那個屋內,她的的確確聞到了熟悉的木樨香味,很淡,幾乎淹沒在龍涎香之中,但她還是一下子就辨認出來了。


    “這件事,父皇和母後共同站在了同一條船上。”更有甚者,她幾乎懷疑是她母後在抽著鞭子,指揮著她父皇朝哪裏去行動。


    這世上,能夠指揮得了她父皇的,隻有她母後一個人,哪怕是燕蒹葭這個被他捧在掌心的明珠,也比不得她母後重要。


    “那公主為何不拆穿陛下和皇後娘娘?”西遇有些不解,“公主不是非常在意楚將軍這件事情嗎?”


    不僅燕蒹葭在意,西遇本身也是迷惑,整件事情,總是有種撲朔迷離的感覺,讓他難以看清事實的本質。


    “在意歸在意,但拆穿了又有什麽意義?”燕蒹葭揚唇,攢出一個笑來:“父皇和母後這一次,是鐵了心不打算透露,他們可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隻要他們不說,本公主便再怎麽樣也無法從他們嘴裏得知。”


    從蕭皇後的身份這件事,便可以得知,燕蒹葭孜孜不倦這些年,不還是多年都得不到一個回答嗎?


    “公主似乎……不生氣?”西遇驚訝。


    “生氣?有什麽好生氣的?”燕蒹葭淡淡道:“父皇和母後,不會害本公主,他們不說,許是的確如你想得那般,情非得已。但不管如何,借此機會讓父皇和母後重修舊好,何樂而不為?”


    因為這件事,蕭皇後和燕王站在了同一條船上,這兩人都會對她和楚青臨的事情產生同樣的期待,當然也會對她得知後有可能生出的惱怒,生出同樣的擔憂。


    同喜同憂,對於修複兩人的關係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契機了。


    看著這樣的燕蒹葭,西遇不由感慨:“公主似乎,成長了許多。”


    “是嗎?”燕蒹葭笑眯眯道:“但你……還是一樣的囉嗦!”


    西遇:“……”


    公主還是一樣的喜歡打趣他!


    ……


    ……


    次日一早,燕蒹葭沒有先去國子監,而是跑到了城頭,隨著一眾百姓一起,目送付兼離去。


    臨走前,付兼丟了一根玉簪給她,他說昨日上街瞧著,深覺合適,便給燕蒹葭買了。


    但燕蒹葭又不傻,怎麽會不知道,這玉簪成色極好,一看便不是凡品?


    不過,她還是接了過來,同他道了一句謝,兩人便就此揮手告別,望著來日再見。


    等到送走了付兼,燕蒹葭才朝著國子監出發,但國子監內早已書聲琅琅,她顯得遲了許久。


    若是放在從前,燕蒹葭大搖大擺進入就可以,畢竟那些個夫子先生的,她又不是沒有得罪過?


    但這一次不同,書聲之中,扶蘇端坐上首,他清朗如月,皎皎似暉,秀美不可方物的臉上,盈滿了點點笑意。


    心下生怕扶蘇找她錯處,燕蒹葭躲在屋外,與尚瓊打起了暗號。


    尚瓊聚精會神,聽聞身後有細微的貓叫,便轉身看去,果不其然,三長一短,出聲的是燕蒹葭。


    燕蒹葭見他瞧過來,便與他打了打手勢,示意他吸引扶蘇的注意力。


    尚瓊毫不遲疑,點了點頭,便頓時慘叫一聲,道:“哎呦喂!”


    他捂著肚子,作出難受的模樣。


    “尚公子怎麽了?”扶蘇的視線,落在尚瓊的身上,關切道:“可是哪裏不舒服?”


    “國師,我肚子突然好痛!”尚瓊道:“國師可否送我去南廂院落的府醫處?哎呦喂,好痛……好痛!”


    “恐怕不行。”國師笑得如沐春風,淡淡道:“如今我是夫子,這頁書還未說完,貿然離去有失職責。不妨你尋個下人,帶你去?”


    尚瓊被回絕後,想了想又道:“國師,我有些話想與你說,有下人在,不方便。”


    他這反映,明眼人瞧著都是奇怪不已的,但誰也沒有留意到燕蒹葭就在外頭,故而隻奇怪的看著尚瓊,不知他葫蘆裏賣著什麽藥。


    “尚公子不腹痛了?”扶蘇笑道:“還是說,尚公子其實是……想讓公主尋個機會悄無聲息的入內?”


    他眸光如雪,一眼便看清了所有。拆穿的時候也那麽彬彬有禮,看得好些世家小姐春心萌動。


    “國師原來如此好看!”楚家的小姐楚念念較為奔放,不由竊竊私語道:“若是早些知曉……我便不惦記那付都督了。”


    “噓,小聲些,別讓旁人聽著了。”楚元綻皺著眉頭,生怕自家堂妹惹來騷動,最後連累了……他自己。


    “不……不腹痛了。”尚瓊尷尬的撓了撓腦袋,回頭看去,就見燕蒹葭緩步走來,那模樣,隻能說是過於光明正大、無畏無懼。


    “公主遲了半個時辰。”扶蘇看向燕蒹葭,神色如常。


    燕蒹葭理所應當,回道:“本公主今日腹痛,不小心便遲了,還望國師海涵。”


    但明擺著,她的話隻是敷衍,在場無論是誰,都聽得明白不已。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遲到,但誰都知道,那聲腹痛是她編造的。


    “無妨,”扶蘇薄唇彎彎:“公主既是腹痛,不妨先入宮看看?宮中的太醫,想來是比外頭的要好一些。”


    “這個倒是不必,”燕蒹葭回道:“現下已然好了,國師不必擔憂。”


    “好了?”扶蘇笑意漸深,繼續問:“當真是好了?”


    燕蒹葭眉頭一蹙,心下深覺不安,但還是點了點頭:“當真是好了。”


    “那公主便去外頭站著罷。”扶蘇一本正經,道:“原本我並不想依著國子監的規定與公主為難,但公主既然好了,便不能枉顧禮教,今日我放過公主,明日便有更多的學子效仿。”


    說著,他定定然看向燕蒹葭,道:“規矩不可廢。”


    扶蘇話音一落下,眾人便有些唏噓,不過,的確扶蘇不必看燕蒹葭的臉色,更不必害怕燕蒹葭。


    如此硬氣的扶蘇,頓時惹得那些小姐愈發鍾情,連帶著眼神也更加直了。


    “好!”燕蒹葭聳肩,出乎意料的平靜:“那本公主就不打擾國師了。”


    說著,燕蒹葭就要往外退出去。麵上似乎有些丟了臉子,但她心中暗自竊喜。


    原本她就不喜歡這等子枯燥無味的學堂,恨不得被趕出去才好,如今扶蘇如了她的願,她自是再愉悅不過了。


    堂堂正正,躲了一課,真是天助她也!


    燕蒹葭大搖大擺出了門,看不出惱怒,看不出喜悅,場麵一度令楚元綻深覺費解。


    燕蒹葭怎麽可能如此好相與?若是她真的那麽好說話,從前在楚家宴席上鬧騰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可……心下正計較著,楚元綻抬眼看向扶蘇,這一眼,令他下意識愣在原地。


    國師臉上的笑……怎麽瞧著有些愉悅?難道是他看花眼了?


    ……


    ……


    ------題外話------


    腹黑三哥哥上線中~


    話說,最近涼涼身體不舒服,結果檢查出要命的頸椎病,而且還是可能猝死的那種,請珍惜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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