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荒城再度陷入了節日般的狂歡之中,身處華清區的美人魚會所也不例外,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各個樓層的大廳包廂裏,無不聲色犬馬,及時行樂。


    隔著透明的落地玻璃窗,望向樓下近乎瘋癲的賭徒們,紅蜘蛛並沒有往日的愉悅心情。


    一旁的煙鬼和鉤爺同樣神色凝重。


    半晌,紅蜘蛛終於憋不住,轉過頭:“你們倒是說說看,那人和主人究竟什麽關係?”


    煙鬼表情變得複雜起來,低聲喃喃:“一定是那樣,他和主人一樣,都是容顏不朽的存在,否則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怎麽可能掌握了念區。”


    鉤爺目光閃爍:“總感覺主人見到他後,反應有些奇怪。”


    紅蜘蛛沒有接茬,沉吟不語。


    她何嚐沒有感覺到,主人在見到那人時的反應很不正常,隱隱有些不甘。


    她和身旁兩個老夥計,追隨主人也有將近二十載,可也是直到最近半個月,才終於確定了主人的真實身份——一位宗師,並且是一位很強大的宗師。


    若是不夠強大,她又怎麽可能在短短半個月內,鬧得首都風雲變幻,宗師世家人人如臨大敵。


    銀發,年輕少女,八轉宗師……這三個標簽合在一起,便是美人魚會所十多年來罕有現身的真正主人。


    如此強大的主人,又為何會在麵對那個年輕人時,露出那樣的情緒?


    紅蜘蛛心中已有一個大概的答案,可她著實不喜歡這個答案。


    此時,在美人魚會所最頂層的包廂中,同樣是一圈龐大的落地窗旁,周越也在等待著他想要的答案。


    奈何商穎從來到這裏之後,便一直沉陷在沮喪和抑鬱的情緒(角色)之中。


    怎麽問她都是一臉頹喪,嚶嚶唧唧。


    不過周越還是大致明白了一些事。


    商穎的確是受傷了沒錯,不過受傷隱蔽後,並非被人綁架走,而是被她的手下接應送回到荒城。


    這一點上,周越倒不會太責怪小鐵公爵,畢竟給它搜索情報的時間十分有限,分析不到位也是情有可原。


    隻不過,周越還是有些小鬱悶。


    當他從小公爵口中得知,自己這位被報以厚望的下屬遭遇綁架時,內心著實有幾分擔憂。


    可想而知,當幾個小時前,他通過感應力“看”到商穎躺在這間會所最奢華包廂的最舒服的床上,正有滋有味地享受著周圍四名侍女端茶倒水按摩時,心中是何等的氣憤和尷尬!


    至於美人魚會所,則是商穎二十年前一次出關,來到荒城時順手救下落難的紅蜘蛛等人,借助商家運送來的資源,秘密建立起的“巢穴”。


    雖說商穎對於這個秘密據點采取放養的態度,十多年間鮮少造訪。


    可紅蜘蛛等人對商穎卻一直忠心不貳。


    光從這裏便能看出,商穎雖然情緒不穩,可心機謀劃,絕不像表麵的清雋少女那麽簡單。


    她在首都之畔布下這場長達二十年之久的秘局,也是料定了未來必有一日,會前來首都,需要一個秘密落腳點,甚至養傷之處。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


    商穎前來首都,最根本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她連續大鬧宗師世家,又是為了什麽?


    “能不能痛快點?這一點不像你的作風啊。”


    周越有些無奈地看著麵前垂頭喪氣的少女,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突然間,商穎的身體僵住不動。


    月華灑落,仿佛水銀般綴滿少女滿頭銀發,如同在發絲間起舞。


    商穎猛地抬起頭,咬牙切齒,死死盯著周越:“我告訴你真相,對我而言,又能有什麽好處?”


    變了變了!終於變回暴躁少女了!


    周越心中暗喜,相比之前的抑鬱少女,還是暴躁狀態下的商穎更好溝通一些。


    “你之前以心境發過誓,從此投效我周越門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哎,我當時居然還天真的以為,你真把我當成自己人了。”


    周越充滿感歎的話風忽然轉變:“不過,你既然是虛與委蛇,來到首都,為何又要打出‘仙人組織’的名號?商穎啊商穎,你好歹也是一代宗師,豈能如此兩麵三刀?”


    對麵原本就有些暴躁的少女,聽到周越這番話,直接氣得渾身發抖,麵紅耳赤。


    “你放屁!我商穎什麽時候兩麵三刀了?我說過會替你做事,那便一定會兌現承諾!隻不過,我不想一直像現在這樣,在兩個不同的靈魂間來回徘徊!所以才會選擇來首都!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首都的宗師世家,一個比一個混蛋!竟然翻臉不認人!這幫混賬!白癡!等老娘恢複了元氣,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聽到這裏,周越心中隱隱明白了什麽。


    如果商穎不是在演戲,沒有騙自己的話,那她來首都的目的,就是為了治療“人格分裂”?


    周越沉吟道:“首都的宗師後裔世家,有什麽辦法能幫你恢複正常?”


    商穎死死盯著周越,眼睛瞪大,眸中閃過狐疑:“你當真,不介意我恢複正常?”


    周越笑道:“當然。誰會希望自己的下屬總是不停的切換人格?”


    商穎端詳周越半晌,冷不丁道:“哼,情緒失控,豈不更好控製。”


    周越怔了怔:“你不肯向我說明原因,是在擔心這個?”


    這個商穎,心思還真是深呢。


    看來切換人格、情緒不定,並沒有對她的智商造成太大的影響。


    在周越的逼問下,商穎終究還是吐露了一切。


    “我來首都,是想找昔日號稱藥神的孫鴻大宗師後裔傳人!”


    “孫鴻大宗師養有一株靈植,是昔年從外域找到的特殊品種,三十年開花,七十年結果,此果名為‘曼羅幻’!”


    “以‘曼羅幻’為基礎,研製出的藥方,有大概率能夠治好我的傷。我和孫大宗師有過約定,等曼羅幻結果之日,我若還活著,便為我煉製解藥。倘若大宗師已離去,就由大宗師的傳人代勞!”


    “我算了下時日,近期正好是曼羅幻結果之時,於是便打算尋訪孫大宗師的後人。然而,大宗師的直係後裔,下落皆為謎團!隻有宗師後裔聯盟才會知曉!”


    “因此,我才來到首都!可你猜怎麽著,他們非但不告訴我!還拒絕承認我的身份!”


    “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


    周越看著坐立不安、氣急敗壞的商穎,表情古怪:“所以你才連續上門挑釁宗師後裔家族?想要逼問出孫大宗師後裔的下落?可是,你既然和孫大宗師立約,為何都不知道他後裔的下落?”


    商穎一怔:“是啊!我怎麽會不知道,我為什麽不知道……”


    漸漸的,商穎的情緒低落了下去,緩緩蹲下身子,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周越凝視著腳邊抱著膝蓋的銀發少女。


    如果她說的全都是真的,那自己還真不好去責怪她。


    恢複正常的商穎,實力定在人格分裂的商穎之上,至於好不好控製,她是否會兌現承諾,那不是由情緒來決定的。


    而是由自己決定。


    “商穎,首都宗師後裔不肯告訴你,隻有兩個原因。要麽他們不知道,要麽,他們怕你,不希望你恢複。所以,哪怕你再繼續挑釁下去,也不會有用。相反,隻會被他們摸清虛實,調遣更強的宗師來對付你。”


    周越平心靜氣地說道。


    商穎身體一顫,銀色長發齊齊垂落,腦袋耷拉得更低:“所以,我就隻能這樣下去了嗎……”


    “不過,我倒是有另外的方法,幫你找到孫鴻前輩的後裔。”周越道。


    商穎猛地抬起頭,複雜地看向周越,囁嚅道:“什麽……什麽辦法?”


    周越微笑:“雖然宗師聯盟拒不承認你的身份,可你商穎,卻是白衍大宗師如假包換的學生。換而言之,你是白衍的傳人。”


    商穎茫然點頭。


    “所以,你可以憑借白衍大宗師傳人的身份,進入巔峰戰隊,參加靈道之戰。如果孫鴻大宗師有傳人在世,那麽,他十有八九也會進入巔峰戰隊。”


    說到這,周越心中忽然升起一個並不算特別成熟的想法。


    離梵邀請他加入巔峰戰隊。


    昨日遇到的李昱也提到過此事。


    也從側麵說明了,巔峰戰隊的非同尋常。


    可他對於這個邀請實在興趣一般,感覺形同雞肋。


    特別當知道,亞怪獸已經開始入侵靈界,更是覺得索然無趣。


    身為秘而不宣的仙人組織真正首領,人靈兩界的唯一中間人,他深知自己要做的是什麽。


    他真正的對手,並不在地球位麵。


    然而靈道之戰,畢竟是聯邦、自由城邦和外域之間的三方大演武,數年甚至十數年才舉辦一次,盛況空前。


    若是完全錯過,也稍覺可惜。


    現如今,周越卻有了一個想法,且不論他自己參不參加,他倒是可以安排仙人組織的“外圍成員”們參加啊。


    就比如商穎,年輕,強大,又是大宗師的傳人,一切因素都符合參加巔峰戰隊的條件。


    若是因為實力太強而被質疑,大不了讓她把頭發染黑就是。


    “嗯,暫時就這麽定了,一舉兩得。”


    周越一敲拳頭。


    他也沒有去過問商穎本人的意見,直接敲定。


    叮!寵物會客室上線!


    “老黃,幫我去找離梵。嗯,就是那個之前讓你盯梢的六轉境年輕人類,看看他還在不在滄海學城。如果不在,那他應該也來了首都。”


    一條虛無的犬影從他身後掠出。


    商穎抬起頭,目光延伸,而後收回。


    接下來,周越在荒城住了下來,自然是安頓在美人魚會所中。


    一邊等待離梵的音訊,一邊守著商穎。


    倒不是周越不信任商穎,而是生怕她又一衝動,跑去首都找宗師家族的麻煩。


    商穎也明白周越的意思,雖然安份了不少,可沒少抱怨那些宗師後裔的兩麵三刀、不守原則。


    周越知道她咽不下這口氣,可從大局的角度出發,的確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和宗師家族徹底翻臉。


    三天過去,依舊沒有離梵的音訊。


    周越也不著急,小白那邊仍在處理集團事務,一旦有什麽情況,留在那裏的穀夫人自會通知自己。


    這三天裏,周越除了前往太古修行外,便是整理“月老師”第二份教學內容。


    [念息風暴光]的教學視頻雖然點擊率很高,可銷售量卻才剛剛破百,扣除係統費用,帶來了一百多萬貢幣的收益。


    放在一個月前,周越定會欣喜若狂。


    可現如今,他卻有些看不上這一百來萬了。


    好在獲得的反饋很好,教學視頻下方的討論區裏,那一百多名購買者無不翹首以盼,期待著新的課程。


    這讓周越對於這個“生意”充滿信心。


    ……


    夜幕下,偌大的荒城開始了又一夜的狂歡。


    烏雲之中,隱約還能窺見那艘隱藏在雲霾中的巨型飛艦。


    和滄海學城天空的那艘一樣,停留在天空之城的上空,監視著天空軌道上的一座座城市,以及下方的地麵城市。


    周越仰頭凝望,目光時明時晦。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這些飛艦,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停留在高空雲端,真的隻是為了單純地監測各地區的空間縫隙嗎?


    這一座座高高在上的天空之城,真的隻是為了汲取更多的靈念資源,方便修行,而建立的?


    要知道,百年位麵戰爭爆發之前,那一道道空間裂縫,都是誕生於地麵。


    而史料記載,與怪獸,也都是從地麵的縫隙中鑽出。


    幸好這一次突如其來的亞怪獸入侵,是從戰力極強的靈界開始。


    倘若還和上百年前一樣,從地麵城市區域爆發,誰來抵擋那一頭頭十六七級的巨蜘怪物?


    恐怕用不著半天,像南河市這樣規模的城市,就會被一頭頭猙獰可怖的亞怪獸夷為平地,生靈塗炭,流離失所。


    想到這,周越身體輕顫,隻覺不寒而栗。


    他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機,給父母發去了問候的短信。


    目前看來,很有必要將父母也接到天空之城來住了。


    服用了自己之前留下的念力液,他們的念力值應該也都有所提升。


    就算依舊達不到滄海學城的入城標準,以自己如今在滄海學城的人脈關係,難得僭越一下規矩,也並非行不通。


    滄海學城可以算是自己的大本營了,自然要把老爸老媽安頓在那裏,有門下暗中照應,自己無論身處何地,也都能放心了。


    “又去旅遊了?”


    周越看著手機上老媽的回複短信,臉上浮起笑容,也有幾分慚愧。


    這些日子來,光顧著忙自己的事,和父母的聯係越來越少。


    叮!


    又是一條短信發送過來。


    周越怔了怔,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老媽:“兒子啊,剛剛還打算和你發信息的。我和你爸準備回首都老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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