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遠風低咳一聲,表情有些微妙。


    “據我所了解,那個新生不像是你平常定義的憨貨學員。”


    女子奇道:“你認識他?真是奇了怪,我們向來連正事都不愛管的聶大議員,居然會關注一名新生?”


    聶遠風笑道:“這小子還沒進學院就被某個丫頭屢次提起。中陸有史以來第一次‘以下僭上’就是他主導的,你那個愛將史清與他交情莫逆,原本對他有敵意的陳文曦為了能讓他入學竟然和我拍桌子。他帶著那頭青眼麻鴉來到學城,幾乎已經失去入學資格,誰曾想在公館足不出戶,僅用三天,就破解了白衍大宗師的隱藏任務……你覺得,他會是個憨貨嗎?“


    女子沉默良久:“他人呢?讓他與我通話。”


    聶遠風道:“我會盡快找到他。”


    遠方的那名女子聲音一變:“怎麽回事?你把人都搞丟了?”


    聶遠風淡淡道:“無妨,出了點小意外。”


    遠方女子又問:“對了,你大晚上騎著臭白出來幹嗎?你堂堂雙靈禦宗師,就算耍威風也沒必要耍給一幫新生看啊。”


    聶遠風莞爾:“我也不想。可它今晚不知怎麽的,非要粘著我,想和我來新生公館。可現在過來了,它好像又很不開心。我有種錯覺,它似乎也想見到那名新生……要是我能和它交流就好了。”


    在一道道敬畏、期盼、好奇的目光中,聶遠風禦熊回轉。


    他走過馮勇德身旁,道:“新生之中,凡是和周越有關之人,單獨安排一院,就選幽禁院吧。如有周越消息,第一時間派人通知宋秘書長。”


    馮勇德心中一頓,臉色平靜道:“是。”


    聶遠風忽然深深看了一眼馮勇德,莫名搖頭,禦熊而去。


    馮勇德後背已經濕透,聶主任似能洞察一切的目光令他頭皮發麻。


    更令他感到擔憂的卻是聶主任臨走前的這番話。


    誰都知道,中陸學院的念修第一人聶主任,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平生隻遵規則,不講情麵。


    方唯同事件已了,為何聶主任還會有這樣的安排?


    邊雪蓉眼中浮起濃濃的驚喜,得意地看了眼馮勇德,隨後朝那道霸行林間卻悄無聲息的白熊背影躬身行禮:“主任英明。”


    新生們彼此交換著目光。


    他們現在都已經知道了白熊主人高不可攀的身份。


    越來越多人看向南河市新生們,臉上流露出同情與憐憫。


    果然就像流言所說,打壓南河市新生,早已成為中陸學院的政治正確。


    不,如今已不再是流言。


    最高領導人之一親自出麵進行打壓。


    還有什麽比這更能說明一切?


    夏天天握緊拳頭,身體顫抖著。


    餘光中,南河市同鄉們此時臉色黯然,雙目無神,仿佛已經接受了殘酷命運最終的審判結果。


    夏天天眼中流露出憤怒。


    她想起了周越臨走前那句隱晦的提醒。


    讓她照看好南河市的同鄉們。


    可現如今大家卻要被關在一個名叫幽禁院的鬼地方。


    夏天天心中滿是悲憤,再也忍不住大喊道:“為什麽!”


    沒有人回答她。


    那道騎著插翅白熊的削瘦身影早已遠去。


    學城公館外,聶遠風望了眼夜色深處。


    白日裏五光十色、人聲鼎沸的滄海學城,此時也漸漸沉陷入夜色的靜謐之中,隻剩遠處主城軌道中央區域那幾片不夜街區依舊燈紅酒綠,金碧輝煌。


    一道倩影出現在白熊旁,向聶遠風躬身行禮。


    聶遠風沉默許久,問道:“學院給世人的感覺,真有那麽小氣?還未正式開學,就已謠言滿天,公館裏更是烏煙瘴氣,你常提起的那小子倒真有能耐,不聲不響收服了主管畢業生,所有人都還被他蒙在鼓裏。史清那個小混蛋說得沒錯,學城亂象,已到不得不治的地步。”


    “我也就提過一兩次吧。”年輕美貌的女子表情略顯尷尬,隨後道:“那些戰時宗師後裔為了能參加靈道之戰,的確無所不用其極。可您不是說過要‘輕拿輕放’嗎?何況有學督大人為他們背書。”


    “下一輪的靈道之戰將近,學城也該恢複秩序了。”聶遠風說著,話音一轉:“語心,你去從我辦公室左邊書櫃夾層中,取一柱海女固神香,等南河市新生進入幽禁院後,開啟屏障,在院中點燃。”


    宋語心又是一怔:“海女固神香?當年院長出一粒奇跡果實種籽您也舍不得換,就算想要彌補南河市新生也不用這麽奢侈吧……”


    “聒噪。照做便是。”聶遠風打斷。


    說話間,他的身形已然遠去。


    夜色深處,白熊因為沒有見到傳聞中的某位名人而不斷鬱悶歎氣。


    熊背上的中年男子也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腹黑的小家夥,如此補償,你總該滿意吧。”


    ……


    青丘,又是夜晚。


    薄薄的霧氣,猶如一層粉色紗幕,從不遠處的那排巨大如樹的葵花中飄蕩過來。


    周越坐在一間剛剛搭建的簡易涼棚中,麵前石案竹葉上,盛滿了淺紅色的液體,暗香撲鼻,未飲人先醉。


    六尾靈狐嫻靜地坐於周越身側,挽酒時的嬌柔身姿,就如古時宮廷女官,儀態端莊,一絲不苟,卻又隱透出旖旎風情。


    “國師大人慢點吃。我們靈狐一族的陶陶酒可是靈界四大名酒之一,國師大人就不嚐嚐?”


    周越恍若未聞,狼吞虎咽地吃著麵前源源不絕呈上來的菜肴。


    “沒辦法,人間的熱菜到你們靈界一會就變質,慢不下來……”


    “再說我還沒滿十八歲,家裏規定禁止飲酒……”


    “不知怎麽的,感覺餓爆了……”


    周越一邊風卷殘雲一邊嘟噥道。


    半個小時前在公館時還感覺不到,可離開公館還沒過多久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他的胃仿佛變成了一頭貪婪的怪獸,從未有過的饑餓感讓他進入靈界後直接倒在身旁的靈狐懷裏。


    幸好媚妃實在是個妙狐,二話不說,命令手下狐崽嘍囉們從人間酒樓裏運送來了一盤盤剛做好的熱菜。


    可這些人間煙火剛到靈界就開始變冷。


    香味和營養也在短短幾秒內迅速流失。


    周越幾乎是吃一半扔一半,二十多盤飯菜下來,也隻吃了個半飽。


    “大宗師日記裏似乎提過,十級開始,每次破階時,身體都需要遠超以往的營養補充。”


    “現在是十級初階,順利的話,還有中階和高階兩次突破就圓滿了。”


    周越心裏暗想,對於十級高階之後,他暫時是沒什麽想法的。


    除非成就靈主大宗師,否則人類是無法突破肉身的先天禁錮。


    六尾靈狐舀起一葉桃紅色的瓊漿玉液,十分自然地貼上周越,柔聲道:“這可是奴家親自釀的淘淘酒,國師大人真的不嚐嚐嗎?”


    周越本能地側身避嫌,隨即反應過來,身旁無論氣質還是談吐都猶如絕代佳人的媚妃隻是一條靈狐。


    “好吧,我試試。”


    周越張開嘴唇,任由六尾親自服務將陶陶酒送入口中。


    酒味香甜,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烈,放在人間應當屬於低度酒範疇,類似於米酒。


    一股強烈的波動從體內深處湧上,牽引全身氣血運轉,衝擊著體內一處又一處的隱秘“禁製”。


    周越目前所知體能升級的方式,就類似於這種衝破人體“禁製”的過程。


    哪怕白衍大宗師,他對於精神念力的感悟已經足夠深刻,可對人類肉身的進化方式依舊模糊,用他最後一部筆記上的話來說,仍處於探索階段。


    也不知過了多久,氣血的運轉逐漸恢複平穩。


    周越睜開雙眼,揮了揮手臂,體能明顯有所提升,出手時的速度力量都增強了許多,不過沒能達到衝破十級中階的水準。


    “好酒。”周越對著倚靠著自己的媚妃豎起大拇指:“那個,還有嗎?”


    這麽好的東西,給小劍它們弄一點,絕對有助於升級。


    六尾靈狐蕙心蘭質,道:“分給國師大人的契約夥伴一點倒也無妨,不過陶陶酒隻能在靈界之中飲用,到了人間同樣會變質。並且最多隻能在十級之前飲用,過了十級,並不是所有奇跡生靈都適合。比如說黃恢宏和黑天守,它們就不適合。”


    周越奇道:“為何?”


    話音剛落,他腦海中閃過白衍大宗關於奇跡生靈飲食結構與進化關係的一部筆記。


    周越不由一歎:“十級之後,奇跡生靈的飲食,都需與自身屬性相契合。”


    “正是。國師大人的夥伴中,也就那位小劍種十級後還能喝上一些。”六尾靈狐掩口輕笑。


    小劍種……


    周越眼角不留痕跡地輕輕抽搐,隨即輕咳一聲道:“多謝媚妃款待。我今日前來,是為了告知媚妃有關鐵公爵的下落。”


    六尾靈狐身體一顫,眸中流露出鄭重之色,起身離席,朝向周越深深一拜:“願聞其詳。”


    ……


    二號治愈目標:狐媚子。


    訴求:想要找到失蹤的線人王鐵公爵。


    治愈方案:尋找到傳奇大宗師白衍的遺產,遺產中或許藏有鐵公爵的下落線索。


    ……


    周越腦海閃過靈寵治愈室中的信息,再看向不複此前淡定的媚妃。


    媚妃得到黃恢宏的通知後,第一時間將自己邀請進靈界,親自作陪,熱情款待,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提起過。


    可越如此,越顯出它內心深處緊張不安。


    也不知當它知道線人王鐵公爵的下落真相後,又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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