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半人是一個流浪的說書人,給人算卦隻能算是兼職,他借住在中山村的天神廟裏,來這裏已有三年半了。張半人晚上守廟,負責續燃廟裏的香火;白天,張半人就在天神廟斜對麵的逸香茶館裏說書,賺取一些柴米錢。


    據張半人本人介紹,他來自於棲涼靈國,原名叫張全。從外相上看,張半人年近五十歲,中等身材,由於他缺少右腿,也沒有左手,一隻右眼瞎了,一隻左耳也被割掉了,濃密的絡腮胡須還遮蔽了下半邊臉。因此,中山村的人都叫他“張半人”。


    張全也覺得這個名字跟自己的長相基本相符,也樂意大家這樣叫他。所以在中山村,隻剩下一個人知道張半人的原名了,那個人就是耿陽。


    三年多前,張半人剛來中山村不久,還沒有到茶樓去說書,為了生計,他隻好每天在溪橋邊打坐,給南來北往的行人算卦。


    一天,中山村劉氏家族的管家劉祿從溪橋邊經過,他仗著酒興,想故意刁難一下張半人,把張半人從這裏攆走,以免影響中山村的村容。


    “嘿!獨眼龍,快給老爺我算一算,我有幾個老婆?”劉祿趾高氣揚地走到張半人身邊,眼珠泛紅,大聲吆喝道。


    張半人心知肚明,這種算卦的人往往是尋他開心,或是尋釁滋事。遇到這樣的情況,張半人一般都不會理睬,趕緊借故溜之大吉。


    “老爺,我上一趟茅房,您等我一刻行不?”張半人看出管家不好敷衍,於是把理由說得真實一點。


    “給我算完再上茅房吧,老子也有急事!說吧,我有幾個老婆?”劉祿有備而來,他看出張半人想開溜。


    張半人看對方得意的模樣,一身穿戴很體麵,看起來比較圓滑,很像一個當權的奴才,估計對方不會少於兩個婆,於是張半人對劉祿伸出了三根手指。


    劉祿一看,哈哈大笑,大聲招來周圍的人,就連從私塾放學回家的學童也被招引過來,其中就包括耿陽。


    “鄉親們,快來看看這個騙子,我明明有四個老婆,他算出隻有三個!”劉祿大聲嘲笑道。


    幾個頑皮的小孩一聽說張半人是騙子,撿起地上的石子就朝張半人身上砸去,大人們也不加阻止,還不停地起哄。


    耿陽見張半人殘疾,自己也是常年疾病纏身,同病相憐,他毅然站出來,大聲叫道:


    “張半人說的是對的,劉管家的小老婆早就跟別人好上了,當然不能算他的老婆!”


    耿陽曾聽私塾同學朱頂說,劉家管家的小老婆曾摟著劉家的護院總管,在村後樹林裏的草地上打啵,還露出白饅頭一樣的大肉團。


    周圍的人們聽了,頓時哄堂大笑,幾個癡漢甚至向劉祿求證。


    劉祿頓時羞愧難當,他也知道自己的小老婆不守婦道,但這是一件十分隱秘的醜事,如今卻被公然曝光,劉祿哪敢逗留,隻好腳下抹油,溜之大吉。


    “小病秧子,怎麽不快點死!”劉祿還回頭詛咒耿陽。


    此事過後,張半人被邀請到逸香茶館裏坐堂說書,中山私塾距離茶館又近,耿陽在學習之餘,常常瞞著家人到茶館裏聽書,一來二往,漸漸與張半人就混熟了。


    張半人很佩服耿陽,誇他小小年紀就有俠義心腸,又聰靈好學;而耿陽更佩服張半人學識淵博、博古通今,兩人竟成了忘年之交!再後來,張半人又將耿陽收為義子,此後兩人如同親父子。


    一條寬約兩丈的驛道貫穿中山村東西方向,驛道經過小溪要跨過一座拱石橋,石拱橋旁邊就是古色古香的逸香茶館,它坐北朝南,是村民休閑娛樂的好場所。


    茶館是一座兩層樓的青磚混木建築,一樓大廳裏整齊地擺放了八張方桌,靠東牆是擺放茶水點心的櫃台,靠西牆是三米見方的說書台,說書台上擺著一張楠木條桌,一把紅木靠背椅。


    當耿懷忠走進逸香茶館時,下午的書場即將開始。耿懷忠在中間一個空座上坐下來,他要了一壺綠茶、一碟靈香豆。


    張半人已在靠背椅上正襟危坐,一隻獨眼掃了一眼大廳裏的茶客,看到茶客還不到十個,就打算先說一些奇聞軼事。於是張半人將醒木一拍,講述了一段聖火鳥的奇聞:


    “前些天,半人給各位茶客講了一段鯤鵬的奇聞;今天,我給大家來一段聖火鳥的故事。


    “提起聖火鳥,那是一種太古時期的奇禽異獸,可它們一直存活到近代!說它是獸,它卻有翅膀,能一飛衝天;說它是禽,它卻有四條腿,能突奔如豹。它生子要靠產卵孵化,光是孵化就需要三百年,成長也要二三十年。一對雌鳥與雄鳥,一生隻能產卵兩次,每次產卵兩枚,總共哺育四隻幼鳥。


    “聖火鳥孵化的條件十分嚴苛,孵化的溫度比聖火鳥的體溫還要高兩成,因此,它們隻能選擇到休眠的火山口內去產卵、孵化。據說一枚聖火鳥的蛋重達半斤,傳說一位修士如果煉化一枚聖火鳥的蛋,可憑空增加苦修十年的靈力!


    “可惜啊……據說在兩百九十多前,這種鳥曾在金陵王國出現過,從此以後,它們便銷聲匿跡,聖火鳥僅僅成為人們飯後茶餘的談資……”


    趁張半人喝茶潤喉的間隙,耿懷忠趕緊讓張半人給耿陽算上一卦。


    張半人聽了耿懷忠算卦的來龍去脈,沉思了幾息,他馬上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哪裏還有什麽心思算卦說書,他把醒木一扔,起身拄著拐杖,就朝中山方向奔去,比普通人疾跑,也慢不了多少。


    張半人跑到中山的山腳下,回頭往身後掃了一眼,發覺周圍沒有任何人,他將一口真氣陡然提了上來,便向山頂飛射而去,那速度比之先前,何止快了幾十倍!


    山中的猿猴見到這個身影,紛紛向茂林深處躲去。


    眨眼之間,張半人就來到中山的山巔,山巔全是青黑色的玄武岩石,除了洞口南側一棵合抱粗的古墨鬆之外,山頂看不到任何其它樹木。山頂呈圓形,平頂,山巔中央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山洞,那就是玄武洞,洞口的直徑約二十米。


    張半人沿著山洞仔細查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痕跡,玄武洞裏麵也毫無聲息。


    此時天氣突變,空中刮起了狂風,北方上空濃雲密布,雨雲隨風翻滾過來,幾十息間,就飄到了中山的上空。轉眼間風勢大變,狂風扶搖而上,似乎要把身材單薄的張半人卷到空中去。


    張半人對著漆黑的山洞口大喊:“耿陽——耿陽——在裏麵嗎——你在裏麵嗎?”等了好一會兒,玄武洞底下沒有任何回應。


    “轟隆隆!”


    一聲驚雷在中山上空炸響,張半人失望地望了天空一眼,然後高高躍起,像離弦的箭一般,向山腳飛射而去。


    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地砸落下來,整座山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霧之中……


    夏至節晚上十一點,耿陽終於蘇醒過來,還有些迷迷糊糊,感覺一絲光線照在自己臉上,柔弱冰冷,這是什麽光?


    耿陽想坐起來,便感覺體內一陣疼痛,身體也開始晃動搖擺起來,他好像躺在一張秋千上一樣,於是耿陽放棄坐起來的打算,再也不敢亂動。


    幾息後,身體晃動停了下來,耿陽發現身體左側緊貼在一堵牆上,他慢慢地伸出左手,在“牆壁”上摸索了一會兒,發現這牆壁很滑,“牆壁”上還長著一些毛茸茸的東西,似乎是青苔一類的植被。


    耿陽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伸手輕輕揉了揉眼眶,讓自己盡快適應這種黑暗的環境,好在上方灑下一縷微弱的光線。


    耿陽向上望去,那一縷光線好像是月光,依稀能看到上方井口一般的天空,難道自己掉進了一口深井裏?或者掉進了一個幽深的山洞?


    耿陽摸了摸兜著身體的那些東西,感覺是繩索一類的藤條,因為藤條上還長著小葉片,原來自己被一些青藤給兜住了!


    想到自己竟然懸掛在半空之中,耿陽頓時心驚膽顫,因為一旦到了午夜十二點,他就會準時發病,身體將完全不受控製,他隻要掉落下去,肯定會摔得粉身碎骨!


    完了!爸爸、媽媽……還有可愛的妹妹,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轉眼間,耿陽的淚水便奔湧出來。


    可是剛想到這裏,耿陽的手腳一陣發緊,身子開始變得僵硬,他的疾病發作了,身體不受控製地搖晃起來,呼地一聲,便掉落下去。


    ……


    耿陽終於有了意識,發現四周漆黑一片,伸手難見五指。他努力回憶先前的情景,好像自己已經掉落下去,難道來到了閻羅地府?


    耿陽的右手使勁在大腿上掐了一下,可是使不上勁,右手腕處卻傳來刺骨的痛疼,原來他還沒死,右手的腕骨卻折斷了,他又驗證了一下左手,還好沒有問題。


    此時,耿陽渾身被汗水浸透,他發覺這裏的溫度比常人的體溫高兩成左右,常人呆在這種悶熱的環境裏,半小時之內就會中暑,但耿陽自幼患有陰寒虛脈症,體溫低於常人,一年到頭都穿著棉襖。因此在這樣的環境裏,耿陽除了出汗比較多,似乎沒有什麽不良反應。


    耿陽挪動了一下身體,聽到身下發出窸窣的響聲,他伸手向下摸下去,摸到一層厚厚的絲狀物,它們比絲線稍粗,軟軟的擁有彈性,每根絲狀物長約十五厘米。


    耿陽隨手抓起幾根絲狀物,放到鼻孔下一嗅,嗅到一股清香味,這氣味極像鬆香的味道,他判斷這是一種鬆針。


    耿陽明白了,這層厚厚的、蓬鬆有彈性的鬆針挽救了自己!


    此時,耿陽隱約聽到呼叫自己的聲音,於是他大聲回應,卻聽不到自己的回答聲,原來他的喉嚨已經嘶啞了!


    這是上天要絕我啊!耿陽慘笑,心底也陷入黑暗之中。


    刹那間,幾道亮光從頭頂閃射下來,把山洞裏照得一片雪亮。隨即幾滴雨點砸在了耿陽的頭上,一場雷陣雨把耿陽淋成了落湯雞……


    暴雨下了近半個小時才停下來,山洞內涼爽了一些。


    耿陽舔了舔被雨水打濕的嘴唇,更加饑渴難耐。這時,他感覺雙腳已浸在了雨水中。


    水,有水才能多活幾天!於是耿陽用左手挖扒雙腿周圍的鬆針,幾十息後,他摸到一個橢圓形粗糙的東西,拿到嘴裏咬了一下,這東西的外殼破了,裏麵有一顆蠶豆大小的顆粒,散發出濃濃的鬆香味,原來是上好的鬆子!


    耿陽心喜:這種大顆粒的鬆子,營養極其豐富,正好可以用來補充體力。耿陽亟不可待地將鬆子塞進口裏,慢慢咀嚼,頓時滿口清香。


    耿陽挖挖停停,半個小時後,他終於挖出了一塊巴掌大的洞底,摸到了溫熱的積水,它窩著左手掌,把溫熱的雨水送進了口裏,一連喝了二十幾口後,才停了下來。


    耿陽轉動了一下舌頭,發覺口裏苦苦的、澀澀的,隱約有一股清香味。


    突然,洞內亮了起來,一線陽光照射到山洞底部的側麵。


    耿陽仰頭向上望去,目光遙不可及,隱約隻看到井口般大小的一方天空,光線就是從上麵照射過來的,這個山洞深不可測啊!


    終於弄清了自己的處境,耿陽覺得內心空洞洞的,無盡的恐懼籠罩心頭,心情比先前更沉重了許多。哎……總不能坐以待斃啊,要想多活幾天,還是要繼續尋找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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