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怎麽不換男裝啦?”


    看著打著傘,斜挎著自製絨布小包的春杏,竟然讓我生出種說不出的熟悉感。這模樣,簡直是活脫脫一個漢服少女嘛。


    “啊?我都不需要裝病了幹嘛還遮遮掩掩的。再說了,男裝不厚啊,我幹嘛要給自己找罪受。”


    走了一會有點渴,我從絨布小包裏拿出隻桃,掰給春杏一半。關於在街上當眾吃東西這一行為,這丫頭還是有些拘謹,像隻倉鼠一樣捧著桃,隻敢小口小口地往嘴裏送。


    “我,我們去哪啊?”


    “瞎逛唄。看看有沒有什麽好吃的零食,買點屯著。”


    陽城裏每個十字路口都立有一塊公示板,板子前麵站著三三兩兩的人,我看著好奇,拉著春杏就往前麵擠。


    “大叔,這上麵寫的什麽?”


    板子上的繁體字看著熟悉,但是這上下式樣的排版既費眼又費腦,也不管邊上是誰,我張嘴就問。


    “喲,你個小姑娘竟然也如此關心國家大事?”


    大叔驚異地看著我,那種眼光讓我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羞辱。


    “小姑娘怎麽了,怎麽就不能關心國家大事了?那上麵寫的到底是什麽啊。”


    許是看我一派理直氣壯的模樣,大叔嗬嗬一樂,伸手起勢,把那告示從頭到尾念了一遍。


    征民夫?北疆!淮陽侯……不正是我將軍老爹的軍隊嗎?想來這場仗打得確實吃力了些,送糧草的人手都不夠了。那徐戍呢?他怎麽樣了。


    “大叔,你再念一遍,在哪報名?”


    ……


    “小姐,你真要交這報名表啊?這怎麽行!”


    春杏兩隻手扒著桌麵上的紙張,說什麽也不讓我落下半個字。


    “我怎麽說也是將門之後,從小舞刀弄棒的,有那麽嬌弱嗎?我當不了兵,當個民夫也不行了?”


    半趴著的人死命地搖頭,頗有種豁出性命的架勢。


    她也是真的為我擔心,但是都來這裏這麽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記自己是個現代人。我還得回去,有點想爸媽,還有潘唯寧……


    “你這麽著也可以,不過我提醒你啊,要是這事三哥知道了,我就把你的那點小心思告訴他,看他還留不留你。”


    春杏,對不起。


    “小,小姐。你不能去,就算我真被趕走,也不準你去。嗚嗚嗚~”


    春杏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手上的報名表被她死死攥著,就算能搶過來怕是也不能再用。


    看她哭成這樣,我的心尖像是被刺了一下,覺得自己在作孽。扶起春杏,把她臉上的淚擦幹,然後抱住這個死心眼的丫頭。


    “不去了,不哭了,我真不去了,好不好?”


    “嗯,嗚嗚~我停,停不下來,打嗝。”


    又哭又笑的兩個人就這麽癱在地上,像兩個神經病。


    “杏兒啊,我熬的綠豆湯,嚐嚐看。”


    傍晚時分,暑熱漸漸褪了,我把加了佐料的綠豆湯端給了春杏。這丫頭美滋滋地喝了,剩下來的勻給了門房和小廝。


    對不起了,請原諒我,祝福大家有個好夢。


    雞鳴時分,應征的隊伍出發了。多半是些半大的男子,所以我混在其中並不突兀。我們的任務是將陽城的兵器輜重運到西疆十二郡,然後將糧草送到前線。


    正因為時間緊急,我們一眾民夫的行進速度很快。半天功夫已經走了十多裏地了。


    希希身體底子不錯,加上幼時有專門的師傅教導拳腳功夫,跟著隊伍的節奏走得還不算吃力,但是腦袋卻一陣陣地眩暈起來,我想可能是中暑了。


    “小兄弟,小兄弟醒醒!”


    耳邊一個大粗嗓門不住地擾人清夢,還好眩暈感減輕了不少,胃裏也不難受了。我有些難耐地睜開眼睛,覺得眼前這人有點麵熟。


    盤虯一般的胡子,黑黝黝的膚色,一張臉像極了惡搞某名著表情包裏的嚶嚶怪。


    “三弟……”


    “什麽三弟,我叫簡虎。”


    “臭弟弟,你又框歐尼醬了。”


    “他醒了沒?”


    另一個人的聲音,冷冰冰的,讓人不舒服。


    “醒是醒了,隻是現在還不能走。”


    ‘嚶嚶怪’像是在替我回答。


    “你背著他走。延誤軍情,你們都要掉腦袋!”


    你趕緊走吧,就你一張嘴能嘚吧嘚的。怎麽那麽遭人煩呢……


    我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坐車回老家總是打瞌睡,下車之後的二裏地都是老高這麽背著我,就這麽搖搖晃晃地走到奶奶家。


    “爸爸……”


    “爸爸,爸爸又是誰?”


    看來這‘嚶嚶怪’不認識我爸爸。


    睡了好長一覺,睜眼發現自己像是睡在個帳篷裏,帳篷四麵簡陋得有些漏風,不過夜風吹得人挺涼快的,至少把那些纏纏綿綿的困意給吹走了。


    我恍惚記得,腦子一清醒我就記起了那個長得很像‘嚶嚶怪’的恩人。他在哪兒呢?


    “哎,你醒了?來喝點水。”


    是這個聲音沒錯了。原來他剛剛是替我打水去了。細看之下,我覺得這張臉除了像張翼德,還很像另外一個人。


    “鐵匠大叔?”


    “大叔,我有那麽老?我才不過二十多歲啊。”


    他摸摸臉頰,又像是被自家胡子給紮了手,突兀地縮手回來。好一會,他又像是醒過神來,撇著腦袋看著我:


    “不是,小兄弟,你咋看出來我是鐵匠的?我們見過?”


    這大叔,不對,大哥。確確實實我是認識的,他就是希希離家出走那會兒遇到的那位,有些麵冷心熱的鐵匠。但是我又不能實話實說,隻能閉著眼睛胡謅。


    “看,看你這健美的身材。這嗓門,這膚色。除了當兵的,也就隻有鐵骨錚錚的打鐵漢子能符合人設了……”


    “嘿嘿,被你說的怪不好意思的。你好了就好,不然督軍就讓我把你撇下了。”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落難總能遇貴人。這位鐵匠大哥看來還是個大好人。我不禁生出了一些名為感動的東西。


    “小弟謝謝大哥救命之恩,如果大哥不嫌棄,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大哥了!”


    簡虎好像是被我嚇到了,身子微微後退了些,盯著我的臉像是要盯出一朵花來。


    “弟弟?可是我的夢想是讓娘給我生個妹妹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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