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吧!”朱雀始祖的聲音緩緩傳來。


    林羽瓊與火鳳深吸口氣,右手抬起,放在了身前那巨香之上,在手掌觸碰的刹那,雙目閉合,身子驟然間就一動不動起來,魂隨香走……


    試煉第一關,天地人中的人界!


    幻化耳邊有陣陣水聲嘩嘩傳來,更有諸多繁鬧之音從依稀模糊中,漸漸地越加清晰起來,直至壓過了那水聲,取代了林羽瓊耳邊的一切。


    天空,是蔚藍的,很美,如一鍛絹綢鋪展,其上朵朵白雲點綴,隻是看去,似乎有些不太真實。


    林羽瓊站在一座橋上,橋下河水流淌,遠處河中還有幾條舟坊,隱隱飄未曲樂之聲。橋的兩旁,則是喧鬧的街道,行人諸多,模模糊糊中,看不清他們的麵貌。


    收回望著天空的目光,林羽瓊整個人仿若是來到了夢境之中,一切都是虛幻的,讓他沒有任何真實的感覺。


    就算是這橋,在他看去,也是隱隱模糊,似乎隨時都可以消散一樣。仿若這天地間,一切的一切,除了他自己是清晰的,全部都是飄渺。


    這是一處凡間的城池,城池不大,但居住之人卻是很多,街道上還有諸多的商鋪小販,叫賣之聲絡繹不絕。


    隻不過這一切,都處於模糊,與他格格不入……


    “這裏就是第一關麽……”


    林羽瓊目露沉思,轉身正要走下橋去,但就在這時,他卻是身子一震,猛地回頭看向那河道之中。


    河道中,有一艘大舟徐徐而來,舟上坐著一青年,此人手裏拿著酒杯,身前還有數個歌姬舞動,身後還站著幾個隨從。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又為幾何歡!”長笑中,傳來這一聲聽似微弱,但卻狂放的話語。


    那青年拿著酒杯,一口喝下!


    林羽瓊自從來到這裏後,除了自身之外所見一切都是模糊,但此刻,在看到那青年的瞬間,這青年的樣貌,頓時清晰起來,這種清晰,與四周的模糊對比,極為鮮明。


    這一眼之下,林羽瓊整個人呆在了原地,心神轟轟如天崩地裂一般,那青年的樣子,他熟悉,非常熟悉,那幾乎就是他自己!


    這狂放詩詞,舉杯暢飲的青年,其相貌,赫然就是與林羽瓊幾乎一摸一樣!


    唯一的區別,就是歲月的痕跡,林羽瓊盡管看似青年,但實際上卻是三千多歲,在他身上,自然彌漫了一股歲月的味道。


    隻是這飲酒的青年,其身上充滿了活力與生機,無論怎麽看,都僅僅是一個三十餘歲的凡人!


    林羽瓊整個人,愣在了那裏,望著那舟船漸漸臨近,望著那船上的青年放下了酒杯,抬起手抹去了嘴角的酒痕。


    “好,公子的詩詞真是不同凡響,按小的看,此詞隻應天上有,人間卻難幾回聞,好啊,妙!”那青年身後跟著一個隨從,這隨從看起來約四旬左右,臉上露出讚歎的樣子,晃頭說道。


    “屁話,這明明是古人留下的詩詞,讓你這麽一說,仿若本公子親自作的一樣。”那青年臉上露出微笑,拿起身前酒幾上的一把扇子,指了指那隨從。


    那隨從嘿嘿一笑,也不介意,抬頭看了看四周,歎息道:“公子,咱們的銀子可不多了,在這蘇城河道上租下舟船,花費可是極大,這都已經四天了,不如早些趕去京裏……”


    那青年搖頭,身旁有人重新倒滿酒,端起後抿了一口,正要說話,忽然他身子一頓,抬頭中目光立刻就落在了前方那河道橋上。


    橋上,林羽瓊站在那裏,默默的與這青年,有了刹那的目光凝聚。


    那青年身子一抖,麵色立刻有了變化,雙眼露出詫異,輕輕的放下酒杯,站了起來,遙遙的向著橋上林羽瓊一抱拳,朗聲道:“這位兄台,可有暇過來對飲一番?”


    林羽瓊心神的震動,此刻漸漸平息下來,目樓奇異之芒,身子向前一步邁去,整個人如同一片被風卷著的樹葉,輕飄飄的就落在了那舟船之上。


    那青年身旁的四旬隨從,眼睛猛地凸起,直勾勾的盯著林羽瓊,神色露出不敢置信,他吃驚的不僅是林羽瓊的動作,更多的,則是林羽瓊的樣子,與他家公子幾乎是一摸一樣!


    落在船上,林羽瓊也不說話,直接就在那青年對麵坐下。


    這青年仔細的看了林羽瓊幾眼,越看越是心中驚奇,對方的樣子,與自己實在是太像了,他猶豫了一下,坐了下來,吩咐隨從另準備酒具。


    不多時,那隨從就拿出一個幹淨的酒杯放在桌幾上,並親自倒滿,倒酒時,目光還在林羽瓊身上打量,內心暗自稱奇。


    “兄台的樣子與在下頗為相似,在下遊學諸地,見過不少人,可從未遇到這種相似之友,敢問兄台姓甚名誰,可否告知?”那青年臉上掛著微笑,帶著好奇詢問起來。


    林羽瓊沒有說話,目內始終有沉思之色,拿起酒杯,獨自喝盡。


    見林羽瓊沒有回話,青年也不介意,親自拿起酒壺,為林羽瓊再次倒滿。


    船旁流水嘩嘩之聲輕柔而入,漸漸地這舟船順著河道穿過了石橋,向著遠處慢慢的劃去。


    船頭上,一個女子撫琴而唱,她長的極為婉轉動聽,如同百靈鳥一般。唱的形式叫做昆曲,發源於蘇城下麵的一個城,名為昆城,故此得名昆曲。


    昆曲動聽,不過也極為艱澀難懂。每句話隻有十幾個字,卻包含了幾個典故。據說,縱然是狀元,都難以聽到。


    不管如何,昆曲極為好聽,女子也長的秀美,有江南的女子的靈韻,隻不過欣賞之人,卻是始終沉默。


    林羽瓊一杯、一杯的喝著酒,眼中的思索與沉思,化作了一縷縷亂緒,攪動心神,使得他喝起酒來,也索然無味。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試煉中的人方之煉,為何會出現了這樣一個人……此人不但樣子與我一樣,就連靈魂,也都……”林羽瓊皺著眉頭,再次喝下了一杯酒。


    “這一關居然沒有與火鳳在一起,也不知道火鳳到哪兒了,怎麽樣了?”


    那青年始終帶著微笑,不再出聲,但他身邊的那隨從,卻是撇了撇嘴,內心低估起來。


    “這可是蘇城的桂花老酒,貴的很……”


    漸漸地,夜幕降臨,一股帶著微寒的風從河道上吹過,在這舟船上輕掃,船頭的歌舞姬早就已經退下,隻餘留了林羽瓊與那青年及隨從三人。


    月色慢慢的彌漫了大地,映照在河水中,隨著清風吹過,那水麵出現了波光粼粼,看去很是美麗。


    那隨從神色已然不耐,時而抬頭看著天色,不多時後似忍不住,彎腰低頭拽了下青年的衣衫,打了個眼色。


    那青年搖頭一笑,沒去理會。


    這隨從苦笑,低聲道:“公子,若再劃下去,就要多交船費了……還有這酒,也快沒了……”


    “喝我的吧。”林羽瓊目中沉思之色漸漸消散,右手一翻,拿出了一個酒壺,這並非尋常之酒,凡人喝下,可延年益壽,靈智大開。


    看到林羽瓊不知怎麽就變出了個酒壺,那隨從眼中再一次險些瞪出,露出駭然之色,卻是再也不敢催促自家公子半句。


    為自己倒了一杯,林羽瓊把酒壺放在桌子上,拿著酒杯,喝了一口後抬頭望著天空,忽然說道:“這裏,是商虞國的寧州吧……”


    那青年也被林羽瓊拿出酒壺的一幕所震驚,許久之後深吸口氣,點了點頭。


    “前輩是……是仙人?”


    “你自幼在州牧府長大,父親林江,燕州的州牧,修為是金丹期。母親許英萍,早逝,是你大哥將你帶大……”林羽瓊拿著酒杯,低聲自語。


    這番話語,如同驚雷落在了那青年耳中,他整個人,呆在了那裏。


    “你不願意隨你父親修行,於是你父親便讓你去京城考取功名,你也不願。燕州在京城的北麵,蘇城在京城的南麵,你來蘇城,是為了有遊山玩水……”


    林羽瓊長歎一聲,放下酒杯,很是複雜的看了那青年一眼,輕聲道:“你選擇的人生,就走下去吧……”


    說完,林羽瓊站起身子,望著天空一輪明月,眼前的一切模糊,在這一刹那消散的幹幹淨淨,全部都清晰起來。


    向著河道一步邁去,他整個人直奔天際,如踏步般,漸漸遠去了。


    舟船之上,那隨從身子一抖,癱坐在一旁,眼中露出驚恐,呆呆的望著林羽瓊離去的身影,顫聲道:“真……真是仙人……公子,真的是仙人啊,公子你的夢是真的!!”


    那青年怔怔的看著天空,許久之後長呼口氣,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壺,眼中露出濃濃的不解。


    林羽瓊身在天空,望著下方大地,這大地的樣子,他熟悉,這裏,分明就是與商虞國,與地星,一摸一樣。


    “這人方試煉,我以魂進入,沒想到,考驗的是心魔……”林羽瓊暗歎,眼中露出複雜。


    “我厭煩了修道麽……不然怎麽會幻出一個走出了另外一種人生的虛魂……”林羽瓊沉默。


    “我清晰的知曉自己的存在,知曉這一切都是虛幻,知曉自己是以魂進入,更知曉,我來此的目的……我要去點燃那人方之香……”林羽瓊抬起頭,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惆悵,他方才在看清了這天地一切模糊的刹那,就已然明白了,這第一關,人方之香所在,以及如何點燃。


    若是他想,現在就可以點燃第一支香。


    “隻是,我想在這點香前,再去看一眼……他們……還有她……”林羽瓊眼中露出一絲孤獨與化不開的悲哀,他明知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魂中所化,人方虛幻,但卻還是忍不住,把這一切當成是真,想要去看一眼,成為了他一生不容人碰觸,逆鱗的……她。


    “隻看一眼,我便點燃這人方香……”林羽瓊向前一步邁去,整個人消失無影。


    朱雀星上,數萬人的目光凝聚在那虛幻而出的巨龜背上。


    第一支香下,火鳳已經出來,她在其內,見到了死去的幾個兄弟,一番敘述後,還是離開。對現在的她而言,林羽瓊無疑是最重要的人呢。


    林羽瓊則是抬手放在其上,一動不動的身影。


    輕風吹來,把那身影的長與衣衫吹起,衣抉飄飄。


    朱雀始祖望著那身影,臉上略有著急之色。


    “怎麽會這麽慢……第一支香點燃,以此子的修為,應該早就完成才是,我本預計他最多兩刻點燃,一息香盡而出。眼下已經過快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相當於是裏麵的大半天了,莫非是此子數千年修道還不願看透,竟魂歸故裏不成!”


    司姓修士嘴角露出隱晦的冷笑,盯著那身影,內心暗道:“這才第一支香,他就已然出現了弱勢,這小雜種絕然無法通過試煉,他一旦沒通過,當著這麽多修士的麵,這朱雀始祖也要丟下顏麵……”


    聖女秀眉緊皺,隱藏在袖子內的右手,掐訣度更快,似乎其推衍,也到了關鍵時刻。


    她臉上陰晴不定,繼而又歎了一口氣,輕聲道:“孽緣啊!”


    而就在這時,朱雀始祖盯著身影的雙目,突然一凝,不僅是他,此地絕大部分修士,都清晰地看到了那右手放在第一支香上,閉著雙眼的白衣身影,從其眼中,有兩行晶瑩的淚,緩緩地,流淌下來。


    “魂歸故裏……若魂悲,返於肉身,有傷淚流下……好一個人方之關……”一個第三步修士目光落在淚痕上,輕聲自語。


    人方之幻界內,林羽瓊站在卷雲下,望著前方的宗門,轉身離去,一抹淚光,從其眼中流下。


    卷雲山,雲天門。


    一個相貌並絕美的女子,剛從閉關之中出來,此時正在山上呼吸新鮮的空間。這個女子與聖女完全一樣,隻是氣質不同。她的眼睛忽閃忽閃的,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她絲毫沒有發現,在她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孤獨的身影。


    林羽瓊怔怔的望著前方少女,對方的樣子盡管與當年有些不同,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目中漸漸露出溫柔,林羽瓊站在那裏,心中滿是苦澀。


    少女轉身正要離去時,忽然身子一頓,向前走了幾步,蹲下身子撥開草叢,看到了一隻小獸。


    那小獸樣子像是鬆鼠,奄奄一息的躺在那裏,右腿上血肉模糊,仿若是被咬了一口,已然斷了。


    少女眼中露出憐憫,連忙拿出儲物袋,一拍之下從裏麵取出一些草藥,碾碎之後輕輕的塗抹在那小獸的傷口處。


    隻是這些草藥,顯然是無法讓這小獸生存下去,它的雙目漸漸黯淡,流血太多,已然是瀕死之中。


    少女輕輕的搖了搖頭,站起身子準備離開,她突然的轉身,自然看到了身後的林羽瓊,一時之間被嚇了一跳。


    “我來吧。”


    看到少女被嚇住的神情,林羽瓊心中一顫,輕柔開口,右手抬起向前一揮,便有一道白光閃爍中落在了那少女懷中小獸身上,那小獸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度迅愈合,就連暗淡的雙眼,也瞬間有了神采。


    恢複過來的小獸,身子一蹬,就從少女懷裏跳起,落在一旁樹枝上,回頭看了二人一眼,幾個跳躍之後,消失在了遠處。


    少女看了林羽瓊一眼,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猛然間想起,此人與本尊要自己找的人,長的一模一樣。隻不過奇怪的是,等自己到築基期時,才會遇到此人,且那時此人的修為不過是煉氣期。


    為何現在就遇到?而且此人的修為現在已經深不可測。


    “你是林羽瓊?”少女試探性的問道。


    林羽瓊臉上露出微笑,大袖一甩,立刻就有一股臬風彌漫,卷著柳青菲的身子,瞬間二人就消失無影,出現時,卻是在這了山峰的最頂部繚繞雲煙之處。


    這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洞府。


    洞府外,柳青菲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許久之後才緩過神來,看向林羽瓊的目光充滿了驚奇。


    “前輩究竟是何人?”柳青菲訕笑中退後幾步,眼中閃過絲警惕。


    這裏四下無人,她被林羽瓊一下子卷來,心中自然很是緊張,雖說林羽瓊看起來不像是惡徒,但柳青菲還是心中怦怦跳動。


    此人跟本尊要找的人,長的實在太像了。而她接觸那人,是有目的的。難道這中間,出了什麽問題嗎?


    “晚輩……晚輩奉師尊之命來取草藥,已經出來……很久,師尊定會擔心尋找,晚輩還是先告退好了。”柳青菲連連後退,話語中更是點出其師尊隨時會來。


    林羽瓊臉上露出笑容,他之前從未見過柳青菲這樣的神情,聞言點頭。


    柳青菲連忙後退,順著山路快的離去,直至下了山後,這才長呼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山頂。


    此事,處處透露著怪異!


    直至柳青菲走遠,林羽瓊才收回目光,臉上浮現一抹開心,隻是這開心,卻是帶著惆悵。


    “這裏到底是以我魂內記憶幻化,還是……真的存在……我記憶內,分明沒有這一幕……”林羽瓊輕歎中,不願去思尋此事,默默的閉上了雙眼。


    許久之後,他緩緩睜開眼睛,低聲自語道:“再看一眼,再與她說一番話,我就離去……點燃那第一支香。”


    時間慢慢的過去,一天、兩天……轉眼間,便是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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