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要挾。


    齊冰伶明白了。


    能麵對曆盡酷刑隱忍不發之人,當世她隻認識一位。


    上官文若,怕是被抓了。


    她故意不出聲,是怕自己擔心。


    一旦此時齊冰伶有所行動,讓上官近台察覺她二人關係匪淺,再以此要挾,上官文若的苦心就白費了。


    因而她隻能忍。


    如此忍了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上官近台派人接齊冰伶入暖閣。


    “昨日休息可好?”上官近台問。


    齊冰伶淺淺一笑,“很好。多謝陛下讓我見識了一下琉璃宮內酷刑,免得我今日說錯了什麽話,落得那樣的下場。”


    上官近台滿麵陰霾不語,顯然是昨夜也沒休息好。


    他讓人將山河圖重新鋪開,又問齊冰伶:“今日朕再問你一遍,你心中所想可有變化?”


    “沒有。”齊冰伶答得同樣幹脆。


    “我替海宮子民而來,不會因一人而改變意誌。與陛下不同。”


    “隻要陛下交出海宮玉璽,還我河山,我保證讓上官惠毫發無傷回永盛。如若不然……”


    她的話被上官近台打斷了。


    “你認為朕就會因為一人放棄海宮嗎?”


    齊冰伶頓住了。


    “陛下寧可放棄親子都要保住海宮江山麽?”


    “這是朕的事。”


    二人皆無言。


    齊冰伶低頭喝茶。


    門外小太監來報上官近台,眾大臣在廊下候早朝,不知陛下為何遲遲不去。


    往常眾人也沒有這樣著急過,今日不過是因為趕上和談。雖然坊間皆不知齊冰伶已入宮,但沒有消息遠比有所行動更可怕,外加昨夜四殿下失蹤,巡防官兵滿城搜尋鬧得人心惶惶。


    因而眾人才早早入宮,想著陛下必然有所指示。


    誰知這一等,竟遲了一個時辰。


    上官近台被人催到殿上,心情本就不悅,再看到殿下一張張焦躁不安的臉,胸中怒火一忍再忍。


    “諸卿有何事要奏?”


    陛下先發問,倒讓群臣措手不及。


    群臣中,獨獨翁論神色如常。齊冰伶與上官文若互換身份的事是他一手操辦。看上官近台這副心煩模樣,想必是齊冰伶已在宮中了。


    眾人不說話,翁論便先站出來,將一份奏章經由小太監承給上官近台。


    “稟陛下,昨日花燈會上,三千南山學子忽然下山。臣覺得奇怪,便找其中二人詢問一番。二人道是四殿下親自到書院請眾人賞燈。碰巧昨夜,四殿下失蹤。”


    “臣覺得此事頗為蹊蹺,便冒昧到蝴蝶公主府詢問。聽四殿下的近仆道,事發前日,四殿下曾去過一家客棧,尋一位姑娘。”


    “而當臣來到這家客棧,那位姑娘已不見蹤影。臣本想繼續追查這位姑娘的行蹤,卻在客棧被一位老者攔住。老者知道我必來此地,因而在客棧等候。他對臣說,若要破此劫,請陛下一定見他一麵。”


    “老者……”上官近台頓了頓,“是何人?”


    “他人就在宮城外,陛下可願相見?”


    上官近台點了頭。


    片刻後,一位老者被太監用輪椅推著上了殿。


    他身穿鬥篷,黑色的帽兜遮住了半張臉。一雙眼炯炯有神地看向上官近台。


    單憑那雙眼,上官近台已認出那人。


    認出的刹那,他怕了。


    “退朝。”他努力維持著聲音的平靜。


    大臣們相繼離開朝堂,唯有翁論。


    “你也退下。”上官近台道。


    翁論看向黑暗中的那雙眼,直到那雙眼也看著他,眨了一下。


    翁論出去了。


    偌大的殿內,金階上下的二人互相對視。


    那人將帽兜脫下了,照舊是一臉溫和隨性的笑,“近兒,別來無恙。”


    上官近台說不出話。


    麵對那個傳授自己武功卻被自己逼入逐浪川滅口的人,驟然相見他能說些什麽?


    上官文若,惠兒乳母吳氏,再到今日的簡隨……


    所有這一切活生生的例子都在告訴上官近台,那些“葬身”逐浪川的人,都沒有死。


    上官近台目光定定,緩慢從龍椅上站起來。


    “怎麽,連句師父也不肯叫了嗎?”簡隨問他。


    “你為何今日來?”上官近台冷冷反問,“難道這城內發生的事,與你也有關係。朕的惠兒被人劫走,也是你從中參與。”


    簡隨默然許久,望著他的樣子,心疼地搖搖頭,“即便你不信任任何人,也要相信我。我以你母親的名義起誓,絕不會騙你。”


    “你住口!你不配提朕的母親!”上官近台喝止。


    簡隨歎了口氣,“你母親的牌位呢?我們去見她。當著她的麵,我與你細說。”


    他頓了頓,又道:“你一定要聽。因為這件事不但關乎你自己,還關乎戰局。齊冰伶派人去了應城求援。若季王派人來戰,陛下戰是不戰?”


    “季王不會來。”上官近台打斷他。


    “你就這麽肯定嗎?”簡隨反問。


    上官近台眯起雙目,驀然覺得不妙。


    ……


    應城一間客棧內,祝子安和林成坐在桌旁。桌上山珍海味,全是季王出錢請的。


    祝子安邊吃菜邊喝酒,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林成卻一口也吃不下。


    他們來應城幾日了,顧瀟早已將昔日蕭老將軍府蒙冤一事當著府兵中二位都督的麵與季王說清了。


    現在府兵中群情激奮,二位都督也萌生歸附之心,但就是季王——這個他們本以為最該憎惡琉璃的人,手握兵符卻遲遲不表態。


    沒有兵符不得發兵,即便二位都督也束手無策。他們跟隨季王已久,忠心無二,絕不會做出背主之事。


    問題就在此。


    林成麵色蒼白,不禁擔心起齊冰伶在永盛的處境。


    祝子安為他斟了一杯酒,笑了笑,“無退,想開點。”


    林成無奈,吞下那杯酒,心情卻絲毫沒有緩解。


    “季王不肯幫我們定有他的道理,你急也沒用。”祝子安道。


    “文若可與你說過,這道理為何?”林成急問,“她從沒有失算過,也一定將眼下的情況考慮過了,是不是?”


    祝子安直笑他,“無退啊無退,阿若是人不是神,怎可能什麽都知道?再者說,人活在世,誰還沒有秘密了?既是秘密,又怎會輕易讓外人知曉呢?”


    “那我們怎麽辦?總不能幹等著。”林成問。


    祝子安淺勾嘴角看窗外,“明日,你我再去季王府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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