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萬三保大軍便在帳外集結。


    昨日那兩個小卒依平由的命令將上官文若從木樁上放下來,急急地喂了幾口水,重新用鐵索將她手腳全都捆緊了拽出營帳。


    顧老夫婦拖著手上的鐵鏈追她到帳外,卻因為手腳束縛不能再向前,驚慌跪下道:“先生,先生……”


    “二位莫怕。”上官文若一邊被小卒推著朝前走,一邊回頭回應他們,“記住我說的話,很快便會有人來接你們回家。”


    “少廢話,快走!”小卒狠狠又推了她一下。


    她身體弱,即便是輕輕一推也能引得劇咳。


    另一名小卒連忙勸止:“莫要催她,軍師囑咐了要留活的。”


    上官文若微勾嘴角,“那還要謝謝你們軍師了。”


    身後的小卒不說話。


    過不多時,幾人綁著上官文若來到衝車前。


    三層高的衝車,各層皆由方形平台構成,台子四周有一圈簡易圍欄,每層皆可站人,最高處距地麵足有兩丈有餘。


    順著旁邊的梯子,上官文若被強行拽上最頂端。


    隨她一起的,還有一位負責看守的小卒。


    小卒手裏拿著把朔光凜凜的砍刀,隨時可以取她性命。


    最下層的幾人推著雙排十六輪的衝車,朝向昌池城緩步進發。


    行不多時,晨霧迷蒙中,眾人漸漸望見了敵軍身影。


    齊冰伶集結城內反抗軍和休將軍的部下列陣於城前,而將戰力較弱的昌池府兵留在城內鎮守。


    另一邊,林成已扮作哨兵,悄悄潛入敵營。一番打探後,終於得知昨日新抓來的那個敵國軍師被關在何處。


    林成找到那間軍帳,與帳前值守的幾人客套幾句,假傳將軍之令暫且將人支開。


    這個辦法堅持不了多久。很快那些人察覺不對便會趕回來。


    林成片刻不猶豫,這就進到帳內,可左右一瞧,並沒有上官文若,反倒在一角瞧見望著他瑟瑟發抖的夫婦二人。


    林成走近二人,蹲身問道:“你們可見到一位身著青袍的瘦弱公子被關進來?他人呢?”


    “走了。”老丈答,“今早剛被人架上衝車,帶走了。”


    林成細想,莫非是帶到陣前了?想罷這就要走。


    誰料那老嫗拽拽他的衣服,“你與那位上官公子可認得?”


    林成點頭。


    老嫗喜極而泣,扒住林成的腿不放,“上官公子昨夜囑咐我們,若遇到與他相熟的人,便讓那人救我們出去。想來就是恩公了。”


    林成微微詫異,“你二人是?”


    “我兒顧光洲,被萬三保挾持了,不得不反呐!若恩公救我二人出去,我二人必會勸我兒歸順。”說罷二人磕起頭來。


    被關入敵營的這些日子裏,二老受盡折磨,早已對萬三保恨之入骨,此刻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以報此仇。


    林成見二人聲色懇切,目光灼灼,當即拔劍斬落二人身上的鐵索,囑咐二人先別動,回身出帳外尋了兩隻大麻袋,將這二人分別裝進去。又推了運糧草的車,拉上二人,沿邊朝營外跑。


    剛剛被騙的幾位守衛很快察覺不對紛紛追來。


    林成察覺不妙,先將那車停在營旁,回身上步快速幾劍利落解決了那幾人。好在此時大隊人馬不在營內,便是再有零星追兵趕來也不足為懼。


    林成收劍轉身朝前,推著木車漸漸走遠了。


    待到南山附近,林成先將二老藏在山林裏,自己則趕回軍內。


    途中果然見到陣前立著一輛衝車。


    那輛衝車頂端,身著髒皺青袍,發髻斜散,麵色蒼白的小公子躬身扶欄,已然要撐不住了。


    身後的小卒見狀連忙取下腰間水壺,雙手捏住她的腮,強灌了一口水進去。


    上官文若忍不住嗆咳幾聲,剛剛直起身子,一回頭,隻見身後,漫天塵土中,萬三保手下三位驃騎將軍一同領兵前來,戰鼓擂響,馬蹄陣陣,浩浩蕩蕩,聲勢壯闊。


    反觀齊冰伶一方,兵馬不足一萬,不過對方的三分之一。


    更為關鍵的是,萬三保這幾日在營中養傷,將士們便也跟著休整多日,精力充沛,外加昌池下達的死令和與之相配的充足糧草,將士們信心百倍,對昌池一戰勢在必得。


    而被圍困近一月的齊冰伶等人,麵對四麵楚歌,精神緊張多日。所有人對這一仗都沒有底。將士們疲軟的身體將僅存的鬥誌消耗殆盡。


    雙方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海宮的將士們並非人人都認得上官文若,他們隻見到這裏綁著一個飽受折磨苟延殘喘之人。


    此時此刻,也唯有亡海盟眾人按捺不住。


    “盟主!”


    眾人紛紛握緊了劍,不少人淚濕眼眶。


    上官文若依次打量起他們每個人,卻將最堅強的笑意掛在臉上。


    三位驃騎將軍聽到“盟主”二字,幾乎可以確定上官文若的身份。


    其中一位將軍指著衝著頂端的上官文若,朝齊冰伶喝道:“公主看好,此人可是上官文若?”


    齊冰伶吞咽數次,抬頭看她。


    在上官文若沒有說話前,她不敢妄加猜測她的打算,生怕那句話說錯再害了她。不但如此,齊冰伶還回眸囑咐亡海盟眾人,暫時安靜。


    誰知上官文若於此時朗聲大笑一聲,“將軍不必驗了,你也聽到他們喊我盟主,這世間當得起‘盟主’二字的人,除了我,還有誰呢?”


    驃騎將軍紛紛靜默,抬頭看她時眼神裏帶了些鄙夷。


    做人話不能說得太滿,何況還是在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的關鍵時刻。她大概是不想活了。


    上官文若看向車下三人,不卑不亢地道:“不錯,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那個六年前,助紂為虐,十惡不赦的千古罪人,上官文若。”


    “你們的陛下不是一心要取我性命嗎?”


    “先生!”齊冰伶再也忍不住喊住她。


    她不想聽她再說任何一句可能置自己於死地的話。


    “公主不必擔心我,亦不要試圖救我。”上官文若嚴肅地製止她,“更不要因為我心存顧忌畏首畏尾。人終有一死,文若無懼。隻求不要因為文若,耽誤了海宮複國大業。”


    “先生!”齊冰伶目光灼灼,眸中暗暗藏淚,一雙手也不自覺朝腰間識心按去。


    上官文若重新看向三位驃騎將軍,“如果諸位今日是來履行皇命殺了我的,那就動手吧。但若是還想利用我,勸降公主,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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