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文若的馬車緩緩駛入沁城,丁詠山已在城門口等候多時。自通州回來,他日日等著上官文若的消息。誰知這一趟永盛之行竟用了這麽久。


    舒槿娘已在半路上騎馬回洛澤了,車上隻下來上官文若一人。


    丁詠山扶她上了另一輛馬車,於車上凝神望了她許久。


    “聽奉陽的弟子傳信來說,齊懷玉向成王屈服了。雖然齊冰伶答應和親,但因為海宮交不出玉璽,上官朔一怒之下還是火燒了奉陽城。齊懷玉逃去了紫宸山,那裏易守難攻,還可以支撐一陣子。其他四州皆被攻占,現如今就差奉陽了。”他長舒了口氣,又道:“但不管怎麽說,海宮氣數已盡。阿若,我們也算為襄王和王妃報仇了。”


    他這樣說原本是想讓上官文若開心些。


    可上官文若的臉色越發凝重,隻問:“康王如何了?”


    “祝子平殞命奉陽。三郡主為了救王爺,受了重傷,至今生死未卜。”


    “消息準確嗎?”


    “我親眼見到康王屍身被運回了康王府。”


    上官文若再問不出話。她握住拳,指甲嵌入手心裏。仿佛隻有切膚之痛才能與心口的愧疚相抵。她本就體寒,此時又出了一身虛汗,側身靠在一旁。


    丁詠山扶住她,“阿若,你……你沒事吧?可是剛剛去見陛下,他責怪你了?”


    上官文若搖搖頭,什麽也沒說。


    不將真相告訴他,是怕陛下對他起疑再害了他。人活在世,糊塗些好。


    “表哥,”她定了定神,輕聲道:“我想回丁府。”


    她原本說要暫時安頓在槿娘家,現在又說是丁府。丁詠山不知她為何改了主意。不過她能去丁府,丁詠山心裏是歡喜的。於是當即答應了,也沒有多問緣由。


    丁府門前,馬車徐徐停下。


    婢女立刻去報了老夫人。


    丁老夫人喜出望外親自來迎,一手拉過丁詠山,一手拉過上官文若,眼珠在二人之間來回打轉。


    上官文若的手一如既往寒涼如冰。丁老夫人急忙命人去廂房準備暖塌、炭火、厚被褥。安頓好一切後,才將上官文若迎進正堂。


    時辰尚早,丁沐上朝未歸,家中不過一眾女眷忙來忙去。


    上官文若坐在堂內,打量著老夫人慈祥的麵容,黯然垂眸。


    丁老夫人命人將昨日自西市買來的十合子的點心取來,擺在丁詠山和上官文若中間的小桌上。丁詠山自然地拿起一塊芸豆酥,一邊吃一邊憨笑。這幾日來也確實餓壞了。


    上官文若始終蹙著眉,雖也是幾日沒吃過東西,卻是食欲全無。


    “文公子的麵色不大好,是不是又病了?”丁老夫人關心道。


    上官文若佯裝無事地搖了頭,微笑看她,“不是。我隻是有些緊張。”


    “自己家裏,緊張什麽?”丁老夫人打趣她。


    上官文若站起身,朝老夫人行了一禮,“承蒙老夫人抬愛,文若有一事相求。”


    “這孩子,說話這麽見外呢!”丁老夫人怪道。


    上官文若回眸看了眼丁詠山,又道:“老夫人總說讓文若當這是自己家裏。不知老夫人願不願意讓文若真的做您的家人?”


    丁老夫人頓了頓,不知她此言何意。


    丁詠山也停止咀嚼,愣愣地看著她。


    上官文若走到丁老夫人身旁,蹲下身,拉過老夫人的手,又道:“有件事我一直瞞著您。其實我是個女子。一直跟在少爺身邊,不過是因為心存愛慕。我想求老夫人做主,讓少爺娶我進門。老夫人覺得可好?”


    丁詠山聽罷立刻站起身,驚喜到失語。


    丁老夫人則拉著上官文若的手幾欲哭出。


    早年因為丁詠山的任性,不知嚇跑了沁城多少人家的姑娘,現在居然有姑娘主動送上門來,可把丁老夫人稀罕壞了。


    丁老夫人撫著上官文若的臉連連說好。


    丁夫人覺得婚姻大事,還是等老爺回來再商議的好。可丁老夫人主意極正,一口咬定上官文若便是自己的孫媳婦了,旁人誰勸都無用。


    丁夫人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張羅府上給上官文若沐浴更衣,梳妝打扮,還專門派人在她沐浴時查驗了她的女兒身。一切做好,正午時分,站在丁府正堂的便是一位小巧精致的霜雪佳人了。


    丁詠山看得入了迷,還是上官文若提點他不要失態。


    一家人用過午飯後,丁沐才回來。今日散朝格外晚。丁夫人到屋內伺候丁沐更衣,又擔心地問他今日議了何事。


    丁沐一臉憂愁地站在窗邊朝院子內望了望,問夫人:“今日家中可有客人來?”


    丁夫人隻好一五一十將上官文若的事告知了他,還抱怨不知怎的丁詠山竟對那姑娘開竅了。


    “襄王當年的婚約過去十八年了,小山一直執迷不悟,也不知這丫頭用了什麽仙術就將小山說動了。我看小山對她很上心,絲毫不亞於對襄王府那個死郡主。”


    丁沐慌張關上窗,回身看她,正色道:“這話以後可不能說了。你可知那個文若是誰?她就是襄王之女啊!”


    “什麽?”丁夫人不肯相信,“十八年前,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是呀!我也奇怪!”丁沐皺著眉,“當年我親自斷了她的手筋腳筋,就算清音觀醫術再高,也救不一個不足一月大的嬰兒啊!”


    丁夫人聽得眼淚連連,直怨他,“早知如此當年你就應該一刀子捅進心髒。都怪陛下心慈,非要整什麽斷筋的幺蛾子,現在好了,她沒死,來尋仇了!”


    “你小聲點!”丁沐不悅,“她可不是來尋仇的。陛下說了,她如今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暫時不會害我們。不過這丫頭生得很精明,早晚會知道的。”


    “那可怎麽辦呐?”丁夫人慌張道。


    丁沐歎了口氣,“今日陛下召我就是商議此事。陛下的意思,是叫我們悄悄地,要了她的命。宜早不宜遲。”


    廂房內,上官文若伏在桌前看書,丁詠山忽然走進門,又將屋內婢女全部遣出去,自己坐到桌邊,有些拘束地望著她。


    上官文若自書頁外瞥他一眼,問道:“怎麽,表哥不願娶我?”


    “不是不是。”丁詠山立刻否定,聲音漸漸弱下去,“隻不過,你今日這表現,太突然了些。”


    上官文若繼續看書,不以為意。


    “我是說,你我的婚約朝中老臣和陛下都是知道的。我早年非你不娶的事,他們也是知道的。如今我突然要娶妻,他們必然懷疑你的身份呐。若他們知道你是上官文若,不就違背了你那保命之法嗎?”


    原來他是擔心這個。


    上官文若更加無所謂,“我現在已是女兒家打扮了,那保命之法早已破例了。”


    丁詠山皺著眉,與她說不清楚。這畢竟是在自己家,無人會害她,可是在外就不同了。雖然據丁詠山所知,襄王生前並無什麽仇敵,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上官文若看出他心事重重的樣子,將書放下,拉過他的手,安慰道:“表哥別擔心。我是故意要讓陛下知道我的身份的。”


    “為何?”


    “因為我知道了陛下的一些秘密,他絕對不會留我的性命。”


    “你是想用你襄王之女的身份讓陛下不殺你?可若是這樣,你為何不直接與他明說呢?”丁詠山不解。


    上官文若搖搖頭。


    十八年前,上官近台既然能對襄王下手,如今也能對她下手。若他知道了上官文若的身份,隻會更想殺了她。自那日她從皇城出來,上官近台就一直派人跟蹤,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上官近台掌控之中。要取她性命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些上官文若都清楚,隻是她現在還不能讓他們得逞。


    這個秘密既然她知道,上官近台便有理由懷疑亡海盟其他人也知道。如此一來,在她死後,上官近台手上的刀必然對準亡海盟。但她不想連累亡海盟任何人。


    她要與丁詠山成親,不過是個噱頭。讓自己不僅暴露於上官近台的監視下,還暴露於沁城百姓的監視下。上官近台礙於麵子不會當眾對她下殺手。


    而這個時間差,正好可以讓亡海盟眾人安全撤離。


    所以,這次的婚禮必須風風光光大辦一場,讓越多人知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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