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安故意走得飛快,還繞了小路,生怕包子追過來。到了住處,回頭一看,沒什麽東西跟來,可算鬆了口氣,這才輕悄悄推門進屋。


    “外麵怎麽樣?”上官文若焦急問他。


    “一條老狗和一條小狗打起來了。”祝子安將情況一帶而過,拉過她的手,凝神看她脈象。


    “亡海盟來了一老一少?”上官文若立刻猜出來。


    “阿若,不理他們,我看你脈象平緩了許多,先起來療傷吧!”


    祝子安這次終於學聰明了,不等上官文若答應,就自作主張將她抱了起來。自己坐到她後方,將她身上遮擋的衣物褪去,對著凝露玉肌推出雙掌。


    疼痛由弱漸強,錐心蝕骨,自脊背傳至心脈,而後是四肢。頃刻之間,汗珠遍布額頭,有如雨注。上官文若咬緊牙關,再說不出一句話。


    “阿若,你若覺得疼,可以喊出來。”祝子安嘴上心疼,卻再不敢中途停功。這句話,上官文若年年都聽祝子安說,可從小到大,她沒有因為疼哭喊過一次。


    這是給她療傷的第十八年了。越到後麵,體內殘餘的另種真氣便越頑固,想要去除幹淨就要花更大的力氣。如果不出意外,這次療傷後,她便可以痊愈,同正常人一樣隨意出入清音觀,甚至去更遠的地方玩玩看看。在此之前,因為這病弱之軀,她少了不少同齡人的樂趣。每想到這裏,祝子安總覺得愧疚,不管怎麽說,她的病也算是自己當年一念之差的誤傷。


    想到這兒,祝子安急忙將思緒拉回。若是稍一走神再誤傷了她,這罪過怕是一輩子也還不清了。這些微的走神也怨不得他,這次療傷較往年都要費勁,遠比用朝字訣跟人打架消耗內力。上官文若覺得疼痛難忍,祝子安又何嚐不是精疲力竭、冒死支撐。


    漸漸地,祝子安隻覺得麵前的一切在變得模糊,周遭都在顫抖,卻分不清抖的到底是自己還是阿若。


    迷迷糊糊地,好像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那聲音催命一般,逐漸真切起來。


    祝子安朝旁一看,窗外的確有一團黑影。


    “誰?”祝子安急促喝道。


    “二爺,是我!”


    “小五?”


    祝小五拚命拍拍窗戶又道:“那隻會說話的狗……吵著要見你。”


    祝子安豎起耳朵,終於聽到窗外的第二個聲音。


    包子在窗外跳來跳去,大喊:“祝子安,暮煙老兒打死了柳蛇腰,現在指名道姓要你出去。你要再不出來,你那些徒弟們可就遭殃了。”


    打死了?祝子安一驚。亡海盟的人居然這麽惡毒,連自己人也不放過。這要換作是我,他們下手肯定更狠啊。要是自己真死了傷了的,文若怎麽辦呢?祝子安想想屋外形勢,再看看眼前人,當機立斷又道:“讓他等著,我稍後就來。”


    等?這可等不得啊!人命關天,虧你還是做大夫的,怎麽不曉得這個道理。包子抬爪搔搔狗毛,煩躁不安。


    祝子安才不管他們怎麽看自己,此時此刻,他隻記得善始善終的道理。自己回來本就是替阿若療傷的,在處理其他事之前,必須先將此事做好。


    可眼下形勢絲毫由不得他,剛要專注,又聽到門外一陣騷動。


    常冉在一眾弟子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直奔祝子安住處而來。行到近處,常冉手扶上門,立時一跪,哀腔頓出,誠誠懇懇,“祝師弟,我求求你,快出來吧,清音觀惹不起這些大人物,他們要的是你,隻要你出來,我們就安全了。”


    這是什麽話?一旁的祝小五都聽不下去了。合著你們的命就值錢,我們二爺和公子的命就不值錢?


    “我在給文若療傷,沒辦法停,你又不是不知道?”祝子安不想和他吵,能少說就少說。


    “那祝師弟,你還需要多久?”常冉一聽是給文若療傷,便沒理由再阻攔,隻好妥協道,聲音裏卻滿是催促。


    祝子安也不知道還要多久,自己的氣息已經有些不穩,就算撐得過療傷,還有沒有力氣出去和他們打呢?罷了,想的越多,越會分心,更耗氣力。索性不想。


    周圍的這些話,上官文若都聽得到,雖然隻昏昏沉沉在腦中留了個印象,卻攔不住她思考。萬幸疼痛還沒抽離她的理智。若是此時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嘴,將它張開一條縫,吐出一個“不”字也好,至少不用讓師父為了自己的身子過度辛勞。可自祝子安掌中傳來的真氣綿綿不斷,每當上官文若竭力想克服疼痛,終會敗在他手裏。就這樣相持許久,她竟安靜待祝子安將最後一注真氣輸盡。


    真氣回退的那一刻,真像是天崩地裂,四時顛轉,不識人間為何。往年這時候,上官文若一定熟熟睡過去,將身心疲憊化作大夢一場,再醒來便會活蹦亂跳了。可現在顯然不是睡覺的時候。


    “師父?”上官文若綿軟無力地向後仰去,迎接她的卻隻有空蕩蕩的一片。忽然一驚,再偏頭看,祝子安已經倒在床邊地上。


    “噓!”祝子安單手扒著床邊,對她做了個手勢,“你小點聲,別讓人知道我們好了。要是被那臭道士聽見,他又要逼我出去。讓師父先歇一會好不好?”祝子安說完,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一會兒?難不成就你現在這樣子,還想著出去打?上官文若一撇嘴,白了他一眼。舒了口氣,也不顧身上未消的餘痛,麻利穿好衣服,翻身下床,將祝子安攙扶起來。


    “看來你好多了嘛!”祝子安欣慰笑道。


    待二人坐回床邊,上官文若堅定不移望向祝子安,又道:“師父,不如你逃吧!”


    祝子安如何也想不到這臨陣退縮的話會從阿若口中說出。又聽她解釋道:“你隻管逃你的,我自然有辦法保清音觀眾人無事。”


    “胡鬧什麽?你又不會武功,怎麽保護大家?”


    “這你就不要管了。”


    這二人還在屋裏想著對策,淩空,陰魂不散又傳來暮煙的低沉聲音,“祝子安,我暮煙誠心前來求教,一睹未來盟主風采,怎麽,不肯賞這個麵子嗎?”


    暮煙話音剛落,上官文若又提醒道:“師父不要聽這些,他在激你。”


    這個祝子安自然知道。不過自己待在屋裏倒是沒什麽,就怕暮煙真的為難清音觀其他人。


    暮煙像是猜到了祝子安的心思,又道:“從現在開始,我每說一句話,若你不出來,我便殺清音觀一人。”


    “他說此話是真是假?”祝子安小聲嘀咕著,騰地起身,與上官文若對視一眼。可單憑這一句話,是虛是實根本無法探清。


    “師父救命!”門外果真傳來莫時卻的聲音,尖厲淒切,應是受人脅迫。


    祝子安心裏著急,剛上前邁出一步,卻被上官文若拉住衣袖,隻聽她道:“我有辦法!”


    上官文若鬆開祝子安,上前開門,做一口哨,一匹白馬自白草叢中奔馳而來。眾人被這氣勢嚇到,紛紛後退。


    “阿若,你要幹什麽?”祝子安大驚失色,慌張從屋內跑出。卻見上官文若已翻身躍上白馬,於皓月之下朗聲高喝:“祝子安在此,你們盡管來追!”


    數十根鬆針應是發自屋頂,卻似從天而降,厲害萬分,正對上官文若要害。祝子安還未回過神,腳下卻下意識登了出去,驚險將鬆針撥去,回身落地,對上官文若急喚道:“阿若,別鬧,快下來!”


    上官文若可不是要跟他鬧,非但不想下去,還一本正經朝祝子安遞了隻手,又道:“不如師父上來!”


    祝子安正要猶豫,一抬頭,又一發鬆針襲來,遠處夜空一幽微藍點逐漸逼近,想必是那位藍姑娘趕到了。


    “師父,快,來不及了!”上官文若又催他。


    祝子安被逼無奈,躍上馬背,單手執笛迎戰,單手環住上官文若腰腹怕她墜下去。口中一聲令下,那匹馬便乖巧動身,衝破濃濃夜色向觀外奔去。


    暮煙上了年紀,眼神不好、腿腳不便,一時間落在後邊。雖是落後,卻也不急,沉穩喚過藍兒,叫她將自己背上。那姑娘使出輕功,健步如飛,剛追出幾步便已看到祝子安的馬。


    暮煙在藍兒背上揮舞雙傘,將徑旁鬆樹柏樹的枝葉筆直削下,葉落針出,綿綿密密,似空中錦緞,朝祝子安席卷而去。


    祝子安單用兩指繞起竹笛,將其旋出,飛出的竹笛急速轉動,如堅韌輪盤,將鬆針一根根卷進懷中,那錦緞也稀稀落落碎了一地。


    拂袖收笛,祝子安摟過上官文若惶急道:“阿若,他們好像越來越近了。”


    上官文若扭過身朝後掃了一眼,沉住氣,拍拍身下的白馬,愛撫道:“淩海,你再堅持一下,等到了斷崖峰,我們就有救了!”


    斷崖峰?祝子安一怔。環顧一周,這條道的確是朝西麵斷崖雪陣去的。今日雪剛停,山上一定滿是積雪,山路又崎嶇難走,此時又是深夜……真是要多危險有多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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