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路要比上山遠很多,亦忱來不及等玄樂拿酒回來,便跟著尤謁走向天界。


    若不是越走雲霧越重,還真沒有什麽上天的感覺,隻以為是攀了座更高的山。


    山上先是輕雲繚繞,但雲是掛在樹上的,蔥蔥的樹木清晰可見。


    隨著高度增加,樹便漸漸隱沒在了雲層裏,快要走到頂時,便是一片白霧,不見任何山景。


    每走一步,隻能看清前方的一層台階。


    走了不知多少個見不到他物的台階以後,天忽然在某一層變成了藍色,清晰可見的便是依舊向上的階梯和朵朵從身邊而過的白雲。


    這朵朵的雲遠看似棉花團,從身邊遊走經過,便沾了點水汽。越向上,台階越寬廣,直至看到了宏偉的翠玉石門。


    門的兩側守立天將,穿著打扮很是氣派。


    人間宮裏的守衛可沒有這樣金玉相間的鎧甲,他們看到尤謁走來,麵無表情。


    看到亦忱,冷著麵孔攔下。


    “何人?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她是小神的一位摯友,也是有仙根的,不然不會瞧見二位和這天門的。”尤謁陪著笑臉回他。


    問話的神守衛瞥了一眼尤謁,警示著說了句:“這次暫且放你過去,進了天界莫要惹出什麽事端。下不為例!”說罷,挪開了擋在亦忱身前的長戟。


    此對話中,亦忱未講半字,生怕給尤謁帶來不便。


    她忽然意識到了一種錯誤,她以為天界的神相互之間都是彬彬有禮,相互尊重。


    沒想到,小小的天兵對待一位半神就可以如此傲慢無禮。


    亦忱悄悄跟在尤謁身後,進了天門,尤謁便領她走向右側小路。


    亦忱偷偷瞄了眼天界主路,眾多華裳仙人紛紛乘雲而過,而她和尤謁,像是兩個竊賊般穿過最窄的小路。


    尤謁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麵帶愧色地說:“天宮就是這樣,等級森明,我這等無仙職的半神,是不可到大路上去叨擾乘雲的高仙。如此,隻能委屈你了。”


    亦忱訕訕笑著,搖搖頭道:“沒關係的,我能來到這看看就很好。小路清淨,小路清淨。”


    尤謁帶著亦忱順路來到了祭祀大典的仙場,他們躲在最角落的一根盤花白玉石柱後,靜靜地望向神壇。


    亦忱並不懂天界的禮節,便四處張望,看個熱鬧。


    一層層的仙人,他們打扮非凡,華麗飄逸之感凡人遠不能及。


    仙人的模樣,果然要比凡人好看得多,亦忱想到。


    他們拜著,跳著,幻星幻霞從眾仙人的身邊飄蕩而過,伴著悠揚的樂曲和舞蹈,每位仙人的臉上都綻放著燦爛的笑容。


    仙台的兩側是天宮的樂師,他們手持的樂器亦忱不認識,所奏之音人間從未聞過。


    每組前前後後坐了幾百位樂師,兩組近有千人。


    亦忱看著眼前這個場麵,想到了皇宮裏的宴會,也不過是區區幾百人,而天界竟然用千名樂師,並且他們看上去,全如仙人一般美貌恬靜。


    “樂師們都是天界的仙人?”


    亦忱趴在尤謁耳邊小聲問道。


    “當然,都是正三位的仙人。”尤謁亦用手遮麵頰小聲回道。


    二人雖是小心翼翼,可是仙人畢竟耳聰目明,很快便有仙子甩了她二人一眼刀。


    亦忱平日在人界何曾受過這種待遇,她在人界人人都是敬她愛她。哪敢有人瞪她。


    一時之間,她便覺得仙界的節日甚是無聊,拽著尤謁,示意想要離開。


    她拉著尤謁悄悄的從來時的路返回,對這天界越看越是厭倦,越走步子越快。


    途徑一座宮殿,門內剛好走出一位老婦般的仙人,尤謁見她便放緩了步子。


    “站住!當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還敢急著步子走?”


    尤謁尷尬地看向她:“樹神姨,以後不敢了。”


    拜別後低頭而逃。


    亦忱看向樹神,隻見她一身棕色錦袍看似華貴,但言語間透著的傲慢讓她心生反感。


    這種仙人,縱是穿著打扮的再好也讓人難生敬意。


    亦忱拉著尤謁,衝著那老樹神拜道:“拜拜了您呐!以後永不再來!”


    說罷便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回去時不似上山一般走走歇歇,四處瞧瞧,而是如逃跑一般,一口氣便跑回了海棠林。


    到了海棠林,看到玄樂乖巧的等在那裏,笑著對她道:“小姐,我等了好久,還以為你又去哪了呢,可算回來了。”


    “去了趟天界,破地方,不好玩。便回來了。”


    亦忱大口的喘著氣說道。回頭看了眼尤謁,他的臉上略有尷尬,勉強笑了一下。


    “什麽?天界!尤謁不愧是仙人,太厲害啦,天啊。我們段家的大小姐去過天界啦,了不得啊!”


    玄樂說著,滿臉欽羨。他的表情,讓亦忱和尤謁更是難掩尷尬,


    “不好,小書童。我看呐,這世間還要數我們的海棠林最為自在。”


    說罷,亦忱拿著酒壺翻上二樓。對尤謁說道:“你以後就在這海棠林的木屋住下吧,我城中父親年事已高,總不陪他,放心不下。


    回城陪他,海棠林便隻有玄樂和高翁,我依舊放心不下。


    倒不如你幫我一忙,留在這裏陪著他們可好?”


    “如此,甚好。”尤謁笑道。


    在亦忱的眼裏,他是個彬彬有禮卻又謹小慎微的人。


    今日去了天宮,便也明白原因。


    原來在天宮,他一直都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小小的守衛對他不敬,其他仙人亦是假裝看不到他,隻因,他是天界地位仙階最低的半仙。


    尤謁躍上二樓,其實他看出了亦忱心有所思,這麽多年活過來,別的不知道,察言觀色的本事倒是漲了不少。


    “你知道我在天界的地位為何如此麽?”尤謁似自言自語。


    “還不是那群仙人勢利眼嘛,誰都看得出來。”亦忱麵露慍色。


    “那是因為我命裏的另一半不僅不是仙,而是魔。”尤謁續又說道。亦忱驚詫看他,似乎曾經聽他說過,又記不真切了。


    “聽說我母親是魔界的妖女,她是前魔王的女兒,是他最寵愛的公主。


    她本是許配給魔界夜王弩歐,奈何與我父親相遇,生了我這個罪孽,還害死了自己的性命。


    魔界因此向天界發難,冥火燒了天界十餘座天宮,灼傷了數位仙人。


    而我父親,也是從那時起被仙神二帝懲罰,永不許現身人界,亦不許再回天界。


    而魔界,又視他為仇敵,自是不能去。


    從那以後,我便再也沒見過父神。也是因此,天宮之人均憎恨和討厭我,都說我是妖女和罪神的兒子。”


    尤謁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山下的風景。


    亦忱安安靜靜地聽,心裏覺得不公,他一個孩子,隻是錯誤的結果,又不是他想要這樣的命運。


    仙人難道沒有半分的憐憫之心嗎?剛想問話,又聽尤謁繼續說道。


    “如此,我便想到人間遊曆,因為父親在人間司火。


    我知道如果哪裏起火了,戰亂了,便是父親去過了。


    他是在替仙界司火,燒盡這人間本該燃燒的一切。”


    “這就是火神的職責?”亦忱有些詫異,她從不懂天上各神的職責。


    “正是,也正是因家父有此仙能,我才免於被處決。”


    “被處決?什麽意思?神還可以被處決?”


    “當然,神也是可以從這世上完全消失或是墜入地獄的。


    火神受刑,永世不現身,而我是唯一的火神之後,可以司火,以後便隻能要我做火神。”


    “啊?你們神仙還世襲?”


    亦忱更是驚奇。


    “也算是吧,隻是我們的血脈有這樣的能力。


    天宮本是有雙火神的,也就是我還有一位伯父,奈何他因救父親母親在戰亂中被冥火燒身,隕滅了。


    從此這世上有司火之能的便剩我一人了。


    也是這樣,我才得以活到現在。”


    “可是,火神還在世上啊?隻是見不到而已,他也有司火能力啊!”亦忱不解。


    “父親在那次戰爭後便受了重傷,罰他隱世時仙帝曾說過,他熬不過百年便會徹底隕滅。


    如此,天地間隻有用我來司火。


    到現在,百年過去了,我終於可以來人間司火,卻從未見過父親。他處處可見,亦無處可見。”


    “是啊,人間處處需要火,可是竟尋不見火神蹤跡。”


    說著,亦忱更是替尤謁感到難過。聽他講了這麽多,原來,這就是看起來瀟灑的半神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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