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箋沒想到顧璞會真的喝,畢竟他不喜歡的事,沒人能逼得了他,等手一空的時候,她話沒出口,水已經被他喝進去了,她還看見好幾顆果籽也跟著進去了。


    她連忙從他手裏拿回杯子,“你還真喝,酸嗎?”


    顧璞吧唧了下,像在回味,“好像還挺好喝的。”


    “都給你了。”


    “你自己喝吧。”


    不要就算。


    “對了,你知道曾存善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嗎?”


    “梅燃快升主任了,曾存善,繼續留任。”


    “這真的是要吃一輩子的軟|飯啊。”


    “要不你也讓我吃一下?”


    “顧先生,你的臉呢?”


    “葉小姐,在這裏呢,你看不見?要我過來一點嗎?”顧璞作勢要過來。


    “不需要!”葉箋用手撐住他。


    顧璞幹咳兩聲,坐回去,真的再沒什麽過分的動作。


    事情多,本來就沒什麽心情,兩個人坐在桌子前,沉默著一人一個分著吃草莓,很快,一盤就見底了。


    吃飽喝足,總算慢慢有點想睡覺的感覺,葉箋伸手從沙發上夠了個抱枕,又拖了張毯子下來,墊在地上,仰躺著。


    見顧璞沒有動作,她拍拍旁邊空餘的位置,示意他躺下來。


    顧璞將小板桌搬開,跟著在她剛才拍的位置躺下來。


    葉箋挪挪上身,趁機把腦袋枕在他肩上。


    “顧璞,你為什麽要當醫生?”這個角度剛剛好可以看到有月亮的那一片天空,估計再一會,就見不到了。葉箋百無聊賴地撚著顧璞身上的衣料問。


    “解釋不清楚。”顧璞遠遠地望著那片疏朗的夜空,“怎麽也就一個職業,以前,總以為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後來,手裏有了第一條人命之後,才發現自己天真了。


    你沒辦法想象,一個比你大了好幾輪的老人,給你下跪,哭著求你救救他的孩子但你卻沒有足夠能力的那種心情。


    卑微不是人的常態,隻有當你真的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會願意用那樣一種近乎祈求的方式。”


    “現在我好像慢慢理解為什麽學醫要比別人多花那麽多時間了。”葉箋折起一條腿,坐起來,“因為和命有關,所以一切,都值得。”


    “值得用自己生命的時間,去延續別人生命的時間。”


    “可不是?用小時計的時間換用年計的時間。賺了。”顧璞跟著坐起來,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語氣頗有幾分調笑。


    “奸商。”才冒起的困意消散無蹤,葉箋站起來,和顧璞商量,“冰箱裏還有水果,再來點?”


    “可以。”


    “給你。”


    葉箋拿過來的是一盤櫻桃。


    “什麽時候買的?”顧璞看見還掛著水、一顆顆紅得晃眼的果子問。


    葉箋像狐狸一樣笑了下,“你不知道的時候。怎樣,是不是感覺突然罪惡感亂竄?”


    顧璞嗤笑一聲,抬頭見她一手端著盤子,一手隨意擰起一個在他頭頂亂晃,兩條細直的腿伶仃地站著,比那盤東西不知吸引多少倍。


    顧璞當下攔腰將她扣下來。


    “誒。”


    滿盤的櫻桃在驚呼聲裏,變成一隻隻妖紅的鈴鐺,滾了一地。


    就連盤子,也都一起掉到地上。


    看著滿地狼藉,葉箋使勁拍了顧璞的肩膀一下,責罵道,“看你,都掉一地了,還怎麽吃?”


    顧璞不怒反笑,“你叫我一聲,”他用嘴型比了兩個字,“我全部撿起來吃掉。”


    “不吐核。”


    *


    屈崢再出現在醫院是三天後。


    “你的意思是屈崢沒有對小仙下手?”葉箋不敢相信屈崢那樣的人會讓別人這麽輕易就把他大半年的薪酬吞掉。


    “他們是見麵了。隻是,兩個小時之後,她又出來了。”薄慎使喚跟蹤的人,親眼所見。


    “那她現在在哪?”


    “不見了。”


    “怎麽可能?”


    “她知道有人跟蹤,甩掉了。”


    “所以,現在是又沒辦法了?”沒有親眼見到小仙,葉箋不敢相信她還真的活著,畢竟,屈崢的狡詐和陰險,她領教過。


    “不是,據我了解,他快摁耐不住了。”顧璞話裏有話,他跟著很快又轉移話題,“新買了條腳鏈,要看看嗎?”


    *


    顧璞猜得不假,屈崢以被人跟蹤為由向警方尋求保護。由於前陣子醫院因手術失敗凶起過不小陣仗的醫鬧,當屈崢出示了相關證明後,警方立即給予了必要的保護。


    薄慎的人,自然就不能再有所行動。


    所有事情,像事先藏匿的渦旋,越是表麵平靜,越是讓人細思極恐。


    不知道是不是葉箋敏感,她總覺得,每次屈崢從她身邊經過,她都有種汗毛豎立的陰惻感。


    尤其是屈崢看她的眼神,仿佛……一頭饑餓的豺狼,帶著一種我就是凶手但你耐不了我何的睥睨|眾生的變態優越感。


    持續幾天的戰戰兢兢下,葉箋頻頻噩夢,驚醒之後就可勁往顧璞身邊靠,結果,往往第二天天亮,兩個人就都被擠到床角,空出了大半張床。


    查房過後,顧璞還有事處理,他把東西給葉箋,讓她先回去辦公室或者自己跟進一下負責的患者。


    葉箋點頭接過東西,往回走,沒想到一抬頭迎麵過來的就是屈崢。


    她無意識地往後倒挫一步,但很快就收住。


    如果現在貿然掉頭走,就等同於告訴屈崢,她的確發現了什麽東西,那樣,無疑就是打草驚蛇。


    這樣一想,葉箋立馬掛起一個標準的笑容,重新邁開步子,不慌不忙地相向過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葉箋感覺屈崢看了一眼她的發繩,然後用一種極其詭異的腔調對她說,“換發圈了。”


    葉箋沒反應過來,緩了兩秒,猛然明白他指的什麽,突然整顆心像掉進了冰窖,渾身冒起惡寒。


    她急步朝辦公室靠近。


    前腳剛邁進門,後腳就把門從裏麵鎖了。


    她後背貼著門,胸腔內急促跳動的心髒不斷地提醒著她剛才發生的事情,現在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可言。


    她深吸了口氣,然後屏住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仔細去聽外麵的動靜。


    外麵安安靜靜地,屈崢沒有跟過來。


    葉箋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說的那句話是不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


    如果是的話……


    她想都不敢想他下一步會做出些什麽。


    就在這時,身後的門傳過來來自外麵的敲擊聲。


    葉箋身體一抖,才緩下去的半口氣一下子卡回喉頭,她腦子飛快地運轉著,在門被從外麵撞開之前,計算比較著各種解決方案和可行性。


    外麵的人見裏麵的人遲遲沒有動作,終於開口,“葉箋?”


    葉箋一聽那聲音,整個人鬆了一半,但仍然心有餘悸,她試探著往外喊,“顧璞?”


    “是我。”


    像即將溺斃的人好不容易被救到岸上,葉箋滿身的防備和自我保護豎起的逆鱗在聽到那一聲沉沉的是我之後,悉數不翼而飛。她連忙打開門,然後把自己拋到他身上,緊緊地摟住他。


    顧璞沒有立刻問原因,他單手回抱住她,另一隻手帶上門,輕輕地在她後背拍打平複她的情緒。


    “顧璞,屈崢好像……好像知道我去過天台。”葉箋說話的語氣有些不穩。


    “他找過你了?”


    “我剛才撞到他,他跟我說,換發圈了?也就是說,他之前有留意我帶的是什麽發圈!”


    顧璞眸色沉下來,卻隻能一遍遍地安慰她,“相信我,會沒事的,沒事的。”


    葉箋埋首在他肩窩含糊地嗯了聲。


    *


    屈崢除了那天和葉箋意味不明地說了句話之後,即使再碰到,也沒有什麽不對勁或者讓葉箋膽寒的行為。


    如果不是葉箋耿耿於懷那個到現在都不知所蹤的小仙,怕也會安然於現狀。


    總之,她到現在都沒有辦法好好地工作、生活,她害怕不知道哪一天,哪一件她不為意的事情,會成為所有事情的導火線,然後,一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這頭葉箋還在心事重重,那邊,急促又吵雜的滾輪聲咕嚕咕嚕地從大廳滾過。


    有突發情況!


    葉箋臉色一冷,顧璞先她一步趕到前麵。


    隨床接管的護士有條不紊地把大致情況報告完畢,顧璞沉著聲音吩咐,“準備手術室,我三分鍾後過來!”


    “這次你不用過去,你好好準備下午輔助的手術。”顧璞顧不得看葉箋一眼,他邊說邊往手術室趕過去。


    葉箋一路跟他到手術室門口,直到手術室門關上,她才蔫蔫地準備回去,卻撞到行色匆匆過來的王主任,“他進去了?!”


    “進去了。”


    王主任臉色一黑,還沒等葉箋說出下一句話,立馬跑到操控室,“對,接第二手術室!”


    “二室所有人請注意!二室所有人請注意!”王主任握著麥克風,聲音宏亮沉重,“你們麵前的病人有可能為hiv患者,手術過程請務必小心!請務必小心!”


    hiv?


    葉箋一聽到這三個字母,整個靈魂仿佛一下子被抽空掉,她急急忙忙跑到二室上麵留出來供學生學習借鑒的玻璃窗。


    即使裏麵的人都被手術服包得嚴嚴實實,她還是一眼就認出哪個是顧璞。


    顧璞有感應似的,在她站到窗前的下一秒,就回過頭,和她目光相及。


    葉箋向他比劃了個注意安全的動作。


    原本還擔心他看不懂,沒想到他眼睛一舒,朝她點頭。


    隔著口罩,葉箋都知道他一定是揚起了嘴角。


    接著,他轉回去,沒再看葉箋,牆上的計時器,開始一分一秒地倒計著時間。


    葉箋本來打算就站著等他做完手術,沒想到,突然收到一封郵件。


    知道葉箋郵箱的人不多,除了顧璞……再就是一些有過來往的導師。


    她狐疑地點開,發件人她並不認識。


    不是信件,而是視頻。


    畫麵裏是多日不知所蹤的小仙。


    “葉箋。


    你大概會很驚訝收到這條視頻。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想到要留一條這樣的視頻給你。


    想想我們以前在上海的日子,我還真的有點懷念。”小仙低頭笑了下。


    葉箋跟著也勾勾嘴,她就知道小仙不會忘的。


    “到這種時候,都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說起。那天我和屈崢說的話,你應該都聽到了。沒錯,那條短信是我發的。


    當初在上海,在發現你對顧璞的感情之前,我們還是純粹的朋友。又或者,還要再親密些。


    也不知道我摻合一腳你們兩個的事,是對還是錯。


    很羨慕你身邊有那樣一個值得你全心全意去交付的人,要怪,隻能怪我的命不好。


    這段日子,我每天都在擔心,擔心不知道哪一天,避孕套破了,損了,那種像狗一樣身下承歡的日子,我真的過夠了。


    這些說多了也沒用。


    明天,還有一份東西要發給你,我相信,是你現在想要的。


    最後,你也不需要再找我了。”


    視頻的末尾,是那個小仙釋然的笑容。


    手上的手機仿佛千斤重,葉箋久久地托著,好像隻有這樣,所有的事情,才還有挽回的餘地。


    她深深地看了眼下麵一絲不苟進行手術的顧璞,那些在心裏蟬伏了一段時間的徘徊和遲疑,在這一刻,好像都找到了出口。


    下一秒,她撥通了盛蕾蕾的電話。


    葉箋:蕾蕾,你幫我查查之前發微博的小仙直屬的親屬還有哪些。


    葉箋電話進來的時候,盛蕾蕾正在給大爺一樣癱著的薄慎捏腿。幾分鍾前,她剛被薄慎陰了一把,不服氣卻又不得不折服在他的淫威下。她心裏盤算著等這分鍾過去她就甩手走人,那麽巧,電話就響了。


    偏偏薄慎將她吃得死死的,直接放話,電話可以聽,但手不可以停。


    盛蕾蕾咬咬牙。


    薄慎借機瞟了眼來電顯示人,確定沒有奸情,才幫她把電話接通,向她嗯了聲示意,然後把電話放到她肩膀上,叫她自己夾著。


    盛蕾蕾氣得就差翻身指著他的鼻子罵,以前不是天外謫仙、不食人煙的嗎!


    一肚子的悶氣在聽到那邊葉箋似十萬火急的要求後,她一下子又充滿了幹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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