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燃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良症狀,意味著她恢複得很不錯。


    這兩天,陸續有電話打進來,顧璞和對方交流用的是英語。葉箋英語不錯,顧璞語速不是很快,靠的近的話她還能聽到他說話的內容,都是在商量過去的事宜。


    真的要離開了。


    顧璞接完電話回來,葉箋連忙裝作認真看東西的樣子,垂下頭,偶爾還會用筆做幾下標記。


    一會,她沒忍住,側頭問他,“今晚電影,你會去嗎?”


    “沒意外應該會去。”鋼筆在顧璞示指托著的地方打了幾個旋,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葉箋哦了聲,心裏飛快地在盤算些什麽。


    她學著顧璞的樣子轉了下筆,啪嗒——


    筆就滾到地上。


    她彎身去撿,指尖夾到筆,搭在桌麵的手正要借力把身體撐起來。一錯眼,半明半暗間,她見到顧璞左邊露出來的內踝處,仿佛有個“*”型的圖案。她眯眼看仔細,覺得不可思議,情不自禁伸手過去。


    溫熱的指尖挨到那處幹燥微涼的皮膚,顧璞下意識就收起腳。


    葉箋一慌,忘了頭頂上是桌麵底,一抬頭,砰地就撞上去。


    她當場痛得噝了聲。


    “沒事吧?”顧璞眼底光芒暗了下去,他拉開她捂住腦袋的手,撥開頭發看看,然後,蘊力幫她揉了幾下。


    “沒事,我自己可以。”見葉箋自己來,顧璞收回手,擱在桌麵,有些不在心,他總覺得最近他們兩個人相處變得有些奇怪,似乎不似以前自在了,可問題出在哪呢……


    “那本書我明天還你。”葉箋臉有些燙,她不敢看顧璞,怕臉上的紅出賣了自己。


    “你直接放書架上就行,那本書,我不怎麽看。”顧璞沒察覺到她的異樣。


    “行……行。”


    傍晚。


    葉箋經過住院部,她隔著玻璃窗看裏麵低頭看書的梅燃,她靜靜地看了陣,就轉身離開,怕碰上過來送飯的曾存善。


    事實證明,曾存善說得並不對,設想始終不是現實,他說他們不合適,那麽現在呢,他還會這麽說嗎……


    到底,她不過和曾存善一樣,一直在一念之間徘徊,畏縮不前,卻為自己不停地在找借口。


    也許,她可以嚐試爭取那麽一次,即使是被拒絕了,他不久就會離開,很可能就是老死不相往來,她,害怕的是什麽?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那麽幸運,遇見上一世至愛的人,甚至還保存著大部分與他有關的記憶。


    電影買的是九點半場,除了葉箋和顧璞,還有一批的實習生和帶教老師,也當是結束又一次輪轉的謝師聚會。


    葉箋費勁地曲折知道顧璞拿走的那張電影票的位置,然後,又千辛萬苦地找到顧璞鄰座的人和他換了張電影票。


    晚上九點十五分,葉箋等在電影院門口附近提供的長椅上,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不知所措。


    “葉箋,我喜歡你。”


    “我知道你的名字,不是因為你的銘牌,而是在大一的操作課上,你往腸係膜裏注射藥物那漂亮的操作,然後,我從你同班同學裏打聽來的。”


    周木華的聲音還在耳邊揮之不去。


    “但我看他對你,不像隻是同鄉的關心。”


    顧璞那天的話也在耳畔。


    所以,是她把太多注意力放在顧璞身上,以致沒能察覺到這麽細微隱晦的感情。


    “對不起,我……我有喜歡的人。”她懵了,一心隻想著盡快結束這個話題,無法思考的大腦根本沒有能力再去修飾這句話,讓它聽起來不那麽傷人。


    “哈,沒……沒關係,我們……還……還可以做朋友的嘛。”


    很尷尬,是的。


    葉箋閑下來,腦子除了不斷在重複剛才發生的事情,也在設想等一下她向顧璞表白被拒絕的場麵,她該怎麽圓回來……


    天,逐漸開始飄雪,小小的一點白色,搖搖曳曳在空中晃著,等擲到地上,早沒了初時的形狀,倒是慢慢積起一層棉狀的蓬鬆體。


    距離電影開場還有五分鍾。


    陳聰幾分鍾前剛進去,他告訴葉箋,顧璞應該一會就過來。


    葉箋不斷低頭看著時間,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好快,一分鍾怎麽隻有這麽短。


    她應該怎麽和他說,她會相信她說的話嗎……


    葉箋緊緊地拽著裙子的布料,鼓膜像是被人從裏頭充氣了一樣,漲得她有點頭暈目眩。


    五分鍾之後,顧璞還是沒出現,葉箋坐不住了,她有些著急地踱步,心想,應該是她的表沒有調到北京時間,顧璞從來不會遲到的。


    ……


    一百二十分鍾的電影落幕,裏頭陸續有人出來。


    顧璞沒有來,葉箋在外麵,等了整整一場電影的時間,所有頭熱的衝動,仿佛被冷卻了一般,她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麽上一世,會情願這輩子付出這樣的代價,也要將自己的一魂放到顧璞身上,因為,她和顧璞,缺少緣分。


    好不容易一鼓作氣,虛撐起的膽子,在這一百多分鍾裏,硬是被消磨幹淨,在沒有熟人出來之前,葉箋沉默地離開了。


    *


    顧璞剛帶上鑰匙出門,就被臨時告知醫院收了新的病人,目前聯係不上合適的主刀醫生,他聽到消息後,當下臉色一沉,全程低氣壓到手術完成。


    出了手術室,已經是一點鍾。


    他回到辦公室洗了個澡,累得在床上一閉眼就睡過去。


    平常顧璞極少做夢,都是一夜無夢到天亮。


    今夜,一晚上都是一環扣一環的夢境。


    太真實,他甚至看到故事裏麵那個人的長相,和他一模一樣,除了衣著,還有所處的空間,他更看見了他畫中的地方,還有那個縛了三指白綾的女人……


    太像……


    沒有驚醒,所有事情沿著時間軸滑過,他像平常那樣,輕輕睜開眼皮。


    恍若隔世。


    一晚上荒誕肆意的夢境,他卻隻能歸結到神佛之上,和所謂的前世。


    夢裏頭的人,分明就是葉箋,如果他曾經在老爺子那裏看到的那本書上寫的東西,是真的,那麽,那個人,無疑就是葉箋的上一世。


    他從前回答的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該也早盡了,怕是有說得太傷人了。


    因為,他所看到的夢裏,她從來沒有如願過……


    眨眼間看見那本被借出去好幾個星期的書,重新出現在櫃裏,顧璞看得有些出神,他見過葉箋在他麵前看過幾次,背地裏,不知道她又看了多少。


    他鬼使神差地過去把它拿出來,翻了幾頁,看不出什麽味道,隨手壓著書外殼的硬板就快速地翻動。


    幾秒鍾,一本幾公分厚的書就翻完,書的開頭有一頁的空頁,按照正常的排版,尾頁,也應該是空的。


    所以,翻到最後的空白,顧璞不奇怪。


    可他無意一掃,卻見到右下角寫了幾個不起眼的鉛筆字,“若非緣起,莫道歡喜。”


    顧璞的呼吸突然一收,周遭仿佛凝住一般。


    是葉箋的字。


    “那本書,我不怎麽看。”


    所以,她把過往所有,一筆一筆,都盡數封印在書後。


    她說,他們沒有緣分……


    如果沒有那晚的酒,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早該猜到,在鎮江那晚,她就想起來。


    “顧璞,”陳聰的聲音將他從繁冗的回憶裏拉出來。


    ……


    “我猜,葉箋大概沒有告訴你,昨晚,她等了你兩個多小時。不止,她還偷偷和別人換了位置,就在你旁邊。全場,就隻有你們那兩個位置,是空的。”


    “我總覺得,她應該想和你說些什麽,不過,吹了一晚上的風,估計,以她的性格,是打死,往裏咽了。”


    “以前在神經外的時候,她就喜歡站在樓梯,我問她幹嘛,她說是在休息,但我知道,她其實是在看你上樓下樓。”


    何止這麽簡單,更早些,她在亭裏讀書,見他開車進來,會趁他經過轉彎的視覺盲區溜上辦公樓。


    把最貴的東西放在儲物箱最外麵,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不動聲色地和他叫一樣的菜,然後,他盤裏無端端就會多了很多東西。


    兩個八瓣的山竹,他杯裏就占了十三瓣。


    甚至為了讓他開心,她公然打開車內的鼓奏曲……


    而他,卻一次又一次地用最無關於已的話將她推到千裏之外,並且在自己否認這段不正確的感情的同時強迫她去接受,放下……


    自私又專製。


    顧璞長長地吐了口氣,他靠窗站了會,低頭撚出電話,打出去。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她的聲音伴著周圍的車笛和音響聲,都一並通過電話傳到他耳邊,像跨過無數的山和海,“顧醫生,有什麽事嗎?”


    “現在有空,方便見一麵嗎?”顧璞彈彈窗邊迷失方向撞進來的小蟲子語氣無異地問,其實他連自己都沒發現,他變得那麽的小心翼翼。


    那邊沉默了,連帶雜音也沒有了,顧璞移開電話看了眼,還在通話中,應該是她捂住了手機。


    思考需要這樣嗎?


    什麽情況才需要這樣做?


    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身邊有其他人,現在他們正在一起,商量著並且不希望被他聽到。


    那種被人膈應的感覺,不太好。


    半分鍾後,那邊終於有了聲音。


    “我現在是要到哪裏等你嗎?”


    “你現在在哪?”顧璞說話間流露了情緒,怕她察覺到端倪,他很快調整過來,“我去接你。”


    然後,葉箋告訴了他她現在在的地方。


    小仙扁扁嘴,知道顧璞現在過著來,拿上東西,就風風火火地回去,她才不要見到顧璞。


    小仙走了沒多久,顧璞的車就過來了。


    葉箋坐上車,一時半刻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最後,她禮貌又疏離地說了句,“那個,一路順風。”


    顧璞眸色深沉地看她一眼,沒回答。


    葉箋隻覺得顧璞看她的眼神不尋常,與這三個月來任何一次,都不一樣,有那麽一瞬錯覺,就是他發現了什麽。但她仔細想了下,自己沒有露出什麽讓他起疑的破綻,這才鎮靜了不少。


    顧璞帶她進了一家茶館,要了一間包房。


    吩咐,一個小時之後,才上菜。


    小廝應了聲好,就體貼地帶上門。


    房間其實不算小,尤其是隻有兩個人,就更顯得偌大,偏偏,葉箋此時看著顧璞背對她的背影卻覺得逼仄得有些呼吸困難。


    今天的氣氛很古怪,葉箋甚至猜不到現在顧璞找她出來,還有什麽事情,她頻頻抬頭看著牆上的掛鍾,第一次這麽熱切地想要時間過得快一點。


    “顧醫生,你……”


    葉箋話沒說完,顧璞突然叫她,不是葉箋,是,“小幺。”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有些沉重,像即將耗盡電量的老壁鍾,指針磨著鍾麵拖過,葉箋一度以為回到了從前,怎麽可能,他不可能記得從前的事,所以,一定又是在套她話……


    葉箋除了眼神還有些沒來得及收拾的震驚和慌張,其他的,她管理得很好,甚至,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顧璞也不急,斂著氣息,一步一步,朝她過去。


    葉箋有些站不住,不似假的,顧璞似乎真的知道了些什麽。


    她逼迫著後退,熟悉的壓迫感鋪天蓋地將她包裹住。


    直到,後腳跟抵上身後的木櫃,退無可退。


    她大驚失色地看著他的靠近。


    顧璞沒有逼太急,他停在她的一步之外,居高臨下地看她,陰鬱地問,“所以?這就是你求的物非人是?”


    葉箋怔住。


    顧璞一隻手撐在她身邊的櫃子上,彎腰,另一隻手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她看,正是她寫在書後麵那句話。


    然後,他隨手把手機丟到一邊,將另一手也撐在她身後的櫃子上將她困住,看著她的眼睛,說,“再給你個機會,把那天在電影院想說的話,再說一遍。”


    葉箋搖搖頭,試圖推開他的手。


    “所以是隻有在大腦麻痹的時候,你才會願意去坦誠,對嗎?”


    “沒有事,我就先走了。”葉箋把更大的力氣傾注在圍困住她的手上。


    “你不想知道你生日那天晚上做了什麽?”顧璞非但沒被她推動,反而收小了包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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