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米仍然在床上沉沉地熟睡,在賓館的冷氣中把身子裹進被子裏,縮成小小的一團。馮斯前一天剛打了半場籃球賽,其後又始終腦子裏亂糟糟的無法入睡,原本已經很困倦了。但現在,他的睡意完全被驅散了。


    他一邊閱讀著詹瑩整理出的文檔,一邊思索著這個古怪的故事。乍看起來,這個神神叨叨的故事似乎和自己所遭遇的那些完全不搭界,但是細細地去對比之後,他覺得,自己隱隱地抓到了一點模糊的方向。


    首先是那群所謂會各種神奇道術的道士。“驅策風雷水火,馴服異獸”,這些東西常人難以理解,他卻很快能聯想到他所見過的那群擁有附腦的人。假如那些道士並不是用障眼法裝神弄鬼的話,附腦可能就是唯一的解釋了。


    也就是說,這些牛逼哄哄的道士,可能是一個以附腦為共同點聚集起來的組織,有些類似於他所認識的那些守衛人家族。不同的是他們並不依靠血緣關係來凝聚,而似乎走的是靠能力說話的路子。講述這個故事的陸小石,或許就是一個擁有附腦的人,這才被道士們看中帶回去。不過似乎他的附腦作用並不明顯,至少直到道觀整體消失,他也沒有顯露出什麽特殊的能力。


    而玄化道院的消失則是故事的核心。這種離奇的消失聽在旁人耳裏,大概真的會想到飛升之類的傳說,但馮斯卻有一些別的想法。像這樣偌大一座建築物憑空消失,能夠令他聯想到一些別的什麽東西。


    那就是蠹痕。


    夏天的時候,他曾經去往貴州的邊遠山區,在那裏第一次和魔仆與守衛人有了接觸,也第一次見識到了這種奇妙的異度空間。利用附腦的力量,人們可以暫時改變某一區域的空間內的物理法則,創造出一個全然不同的獨特領域。


    ——玄化道院難道也是陷入了蠹痕之中,這才從正常的空間裏消失掉的?


    他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但仔細推敲,這個蠹痕的規模和能量恐怕遠遠超越了他之前所見過的。在此之前,他見過的蠹痕無非隻是能對很有限的一小片空間起作用,而且隨著體積的擴大,單位體積內的能量也會縮減,所以施放者當遇到強敵時,還不得不縮小蠹痕所占據的空間,以換取更大的殺傷力。


    而能讓一座規模不小的道觀在幾分鍾內消失無蹤的蠹痕,他難以想象這需要多大的力量。另一方麵,蠹痕的發動對人體消耗很大,即便是他所見到的那幾個守衛人中的精英分子,也不可能維持太久。但這座道觀,從清朝初年開始,已經消失了三四百年了。


    一群聚集在一起修煉的道士……一樣令所有道士都十分振奮的重大發現……道觀消失……馮斯努力拚湊著這些碎片,另外一個大膽的想法產生了。


    的確,很難想像一個人的附腦所製造的蠹痕能讓一座道觀消失——但如果是很多人呢?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是幾百個道士合力完成的!他們的附腦,出於某些特殊的原因,可以像電腦網絡一樣聯通!


    馮斯興奮地放下電腦,在小小的房間裏來來回回地走著,努力在頭腦裏形成一個較為明晰的概念。是的,一定是這樣的,那群道士發現了將附腦的力量匯聚起來的方法,然後……


    難道是他們在無意間合力創造出了一個永不消失的蠹痕,把自己關進去了?那樣的話,那就不是蠹“痕”,而是一個近乎永久的蛀洞了。


    不管怎麽樣,眼下毫無證據,隻是憑空猜測,還需要更多的信息。而另一方麵,自己的照片竟然會出現在盒子裏,也是一個讓他難以放下的謎團。馮斯想要繼續看下去,尤其想要看看哈德利教授去實地調查後找到了些什麽,卻發現其他的文檔全部被加密了,沒有密碼無法打開閱讀。雖然按照薑米的說法,很多重要信息被別人搶先刪除了,但既然文檔在那裏,裏麵總歸還是應該有一些內容的。


    他本想等到薑米起床之後再看,但此刻頭腦處於興奮狀態,實在不想再等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殘忍地推醒了薑米。薑米揉著眼睛,嘴裏嘟嘟囔囔地聽完馮斯說話,忽然間睜開了眼睛,依舊睡意朦朧的雙目裏流露出一絲狡黠。


    “後麵的都被我加密了。而且我不會把密碼告訴你。”薑米衝馮斯擠了擠眼睛。


    “為什麽不讓我看?”馮斯很是困惑。


    薑米撐起身來,對著馮斯齜牙一樂:“因為這件事,我必須要親身參與。如果全都告訴了你,我對你就沒有用了,你會借機甩開我的。”


    “我怎麽可能那麽做?”馮斯叫屈。


    “你當然會那麽做,你們男人都是這樣的,自以為是,把女人當成累贅……我才不會那麽傻呢。就不讓你看!”薑米做了個鬼臉。


    “好吧,算你狠……”馮斯無奈地歎了口氣,“一切聽從你的差遣,女王大人。”


    “孺子可教。”薑米滿意地點點頭,並且真的像對待“孺子”一樣,伸手胡嚕了一下馮斯的腦袋。


    “行了,快點補覺吧,天亮以後有得忙呢。你願意睡床上我也不介意。”她大大咧咧地揮了揮手,讓出半邊床來,重新裹緊被子,很快再次進入夢鄉。


    馮斯坐在床邊,愣了好一會兒,頭皮上似乎還殘留著薑米柔嫩的手掌所留下的滑膩觸感。最後他搖了搖頭:“紅顏禍水……”


    他沒有聽薑米的話睡在床上,而是抱起被子枕頭,把房間裏的兩個單人沙發拚在一起,蜷縮著躺了下去。一陣陣困意洶湧襲來,他也很快睡著了。


    睡夢中,他來到了川東,來到了那座玄化道院之中。他看到一個個麵目模糊不清的道士,身上閃爍著奇異的光彩,不同色彩不同大小的蠹痕在道觀裏碰撞交錯。


    在雷電的轟鳴聲中,道士們圍城了一個圈,彼此的蠹痕慢慢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更加巨大的光圈,把整個道觀都籠罩在其中。


    “喂,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馮斯大聲喊叫著。但是沒有一個道士搭理他,那一個個看不清麵孔的頭顱都高高仰起,麵朝天空。他也禁不住抬起頭來,這一抬頭嚇了他一大跳。


    ——天空中赫然飄浮著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不是真的吧?這是……天宮?”馮斯呆呆地看著這座雲中的奇景。


    道士們發出了興奮的呼喊聲,蠹痕的光芒越來越亮,道觀也開始地震一般地搖動起來,漸漸地脫離地基,一點一點漂浮起來。這種興奮的情感甚至感染了馮斯,他也忍不住想要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難道這座道觀和道觀裏的一切事物真的可以飛升而起、從此位列仙班?


    道觀飛了起來。就像是那個年代還不存在的宇宙飛船一樣,它帶著近乎癲狂的人群直飛天際,慢慢接近了那座宏偉的空中樓宇。


    仙界……飛升……成仙……長生……馮斯心裏充滿了憧憬。我也會成為一名仙人麽?那可真是應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老話了。


    道觀已經被漫卷的雲氣所吞沒,天界越來越近,馮斯隻覺得自己連心跳都加快了。但突然之間,頭頂那座壯麗堂皇的天宮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如同被風吹散的沙粒,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黑洞,黑洞裏有一根根巨大而頂端尖銳的白色圓柱,還有一大塊蠕動著的血紅色的東西。在黑洞的兩旁,兩個碩大的光斑閃動著黃色的光芒,充滿了邪惡的意味。


    馮斯忽然意識到了這是什麽:這是一條巨蟒!身軀比山還龐大的巨蟒!道觀正在飛向巨蟒的嘴裏!


    倉皇中他想要奪路而逃,卻馬上意識到:哪兒還有什麽路?道觀正飛在天空中,上天雖有路,下地卻無門。在一片驚恐萬狀的氛圍裏,玄化道院被巨蟒吸進了它的血盆大口。整個世界暗了下來,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味兒迎麵撲來……


    馮斯猛然睜開眼睛,像險些溺水的人終於鑽出水麵一樣,近乎驚厥地長吸了一口氣。他感到自己的心髒還在瘋狂地跳動著,就像是剛剛跑了三千米一樣,而且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毫無疑問是被這個噩夢驚嚇之後冒出來的冷汗。


    回想起剛才那個恐怖而又逼真的夢境,馮斯仍然覺得心有餘悸。他並不奇怪自己為什麽會拚湊出這麽一個奇怪的夢,因為“道士被巨蟒吞噬”這樣一個奇特的情節,來自於他讀過的一篇奇幻小說。那篇小說很短,隻有幾千字,卻塑造出了一種令人難以忘懷的清冷氛圍。在那個故事裏,也有那麽一群道士,擅長練習飛天之術,練到一定的層級之後,就可以高高飛起,沒入雲端,升仙而去。


    但一直到故事的結尾,人們才發現,原來所謂的飛升,隻是一個自己騙自己的悲劇。在那座道觀上方的高崖頂端,盤踞著一條巨蟒,飛起來的道士,其實都是被這條巨蟒用大嘴吸氣吸上去的——他們自然成為了巨蟒的腹中美餐。


    所謂的夢境,本來就是植根於人在清醒時的所見所聞所感,某些相近的元素完全可能在夢中混淆結合,所以出現這樣的串線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此時此刻,當他把兩件事情拚湊成一個夢之後,他卻有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好像是這個夢給他帶來了一些極其不祥、極其危險的聯想,但這種聯想還隻是留駐在腦海深處,留駐在不確定的潛意識裏,讓他無法抓到一鱗半爪。隻有感覺,不可捉摸、無法解釋的感覺一直存在,讓他仿佛還能在鼻端聞到夢裏那股巨蟒嘴裏的可怕腥臭味……


    等等!好像並不是幻覺,好像……真的聞到了氣味,很濃烈而古怪的臭味。馮斯費力地從兩張拚起的沙發上支撐起身體,抬頭一看,天色早已大亮,薑米已經穿戴停當,手裏正捧著一個裝飲料的一次性塑料杯,那股臭味就是從塑料杯裏傳出來的。


    “老北京豆汁,我還給你也要了一杯。”薑米指了指房間裏的茶幾,茶幾托盤上果然放著一個還沒有開封的塑料杯,還有一個塑料袋,裏麵放著幾個焦圈。


    “這種黑暗料理也虧你能喝得一臉享受……”馮斯伸了個懶腰,“不用跟我客氣,兩杯都歸你了,這玩意兒我欣賞無能。不過焦圈兒可以給我來幾個。”


    “那可不行,焦圈兒豆汁是配套的,”薑米把頭搖得好似撥浪鼓,“不喝豆汁就沒有焦圈兒吃。”


    “那我寧可不吃。”馮斯翻了翻白眼。


    “為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薑米也跟著翻翻白眼。


    “您這個比喻好像用錯了吧!”


    最後馮斯還是在薑米的揶揄中就著開水吃下了幾個焦圈,而薑米則毫不客氣地真的喝完了兩杯豆汁。


    “別忘了刷牙。”馮斯說。


    “要你管!”薑米撅起嘴,但還是乖乖走進了洗漱間,顯然還沒有特立獨行到能帶著一身豆汁味出門亂逛。當她洗漱完畢走出來後,馮斯問她:“你昨晚說,今天有得忙。到底你打算做什麽,總不能把我當驢子一樣前麵吊根胡蘿卜引著走吧?”


    “當然不是了,你今天的任務很重要,”薑米一本正經地說,“我需要你帶路。今天我們要去找一個很要緊的人,但是北京我不熟,非得靠你。”


    “說到底我還是那隻驢子……”馮斯仰天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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