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小,商宴要凝神去聽才能聽清,此時,數米開外一直沉默著的楚依安卻幾不可查的蹙了蹙眉,望向陳恪的眸中冰冷刺骨。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不必說了。”


    掌間運氣,裴虎腰間的重劍顫動著破鞘而出,瞬間貫穿了陳恪的胸膛。


    商宴正凝神聽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失去所有力氣的陳恪重重的倒在沙地上,胸膛湧出的血液流淌到黃沙上,很快便滲了下去。


    商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震驚的扭頭望向那邊神情冷若神祗的楚依安。


    強大的內力使陳疏也為之一驚。


    “豁,好厲害的內力!”


    裴虎遲鈍的摸了摸自己的劍鞘,麵上也是一片震驚。


    而納蘭榭隻是眉頭緊鎖的看向那邊受驚的商宴,剛想上前去將她扶起來,離她最近的小福子已經搶先一步。


    小福子想將商宴從沙地上攙扶起來,但商宴渾身有些發軟,小福子廢了好大的力才將她扶起來。


    商宴微微喘著氣,卻隻是沉默的看著躺在地上的陳恪,一句話也沒說。


    她剛才離他那麽的近,絲毫沒有防範,這柄重劍就直接擦著她的臂膀貫入陳恪的胸膛,血噴濺出來,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


    大口大口的血沫從口中溢出,陳恪伸手顫巍巍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匣子,還沒拿穩就滾落在了地上。


    “叔……叔父,”


    陳恪艱難的張著口,微弱的話語混合著血沫含糊不清。


    “這是我答應替小妹買的簪子……請……請叔父連同我不在的消息……一同……傳……傳回家中……”


    胸口鮮血汩汩的冒著,話畢,陳恪微微抽搐了一下,徹底沒了氣息。


    “恪兒!”


    陳疏終於忍不住紅了眼,他站在原地,看著與他僅一臂距離的楚依安,剛毅的麵上眉眼淩厲。


    “攝政王殿下,陛下尚且沒有施令,你這般獨斷專橫是否太過放肆了!”


    楚依安隻是負著手,麵色冷冷的道,“方才大將軍不是說了,陳恪通敵叛國,照大商軍令,殺無赦。”


    他的語速不疾不徐,風沙拂動著他的袖袍,男子長身玉立,看起來雅人深致,穆如清風,卻令在場的人都心生畏懼。


    陳疏擰眉,清臒的目光直射在他麵上,“縱是如此,我陳疏操持西疆軍馬數十載,攝政王千裏奔襲,這支騎兵我從未見過,且並不屬於西疆任何一處管製,攝政王該作何解釋?”


    楚依安輕笑一聲,鳳眸清冷。


    “從西疆到奉安沿途有許多傳遞信息的官家驛站,這些騎兵不過是維護驛站間消息流通的哨兵,被本王臨時征集的而已。”


    “臨時征集的軍隊便如此的驍勇善戰,製度森嚴,且攝政王人還未到西疆,便已經著手搜羅了陳恪的所有通敵證據,攝政王真可謂是手眼通天啊。”


    “將軍言重了。”


    楚依安微微一笑。


    兩人對峙著,祝龍和裴虎麵麵相覷,一個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一個是手握重兵的護西大將軍,在場的誰敢多說半句?


    “夠了。”


    商宴移開目光,並未看向二人,“既然陳恪已經伏誅,那麽堯城泄密之事便也就此了結,至於朝中陳家是否有所牽連,待朕回去後再議。”


    說完,商宴的臉上已見疲色,溯雪從小福子手中扶過商宴,平靜的開口道,“陛下,該換藥了。”


    皇帝既然都沒說什麽,陳疏也不再多提。


    回到賬內,想起陳恪滿臉是血的樣子,商宴的麵色仍有些發白,在堯城經曆了半個多月的鏖戰廝殺,她現在反而越發見不得血腥屠戮了。


    溯雪打發了小福子去燒熱水,解開外袍,包紮傷口的紗布又滲出了血。


    “陛下,你這是貫穿傷,不容易好全,這些天還是要多加注意。”


    溯雪一邊說著一邊幫她處理著傷口。


    “沒事。”


    商宴說著,滿腦子卻都是陳恪最後在她耳邊說的話,聽得時候隻覺模糊,現在反而越發清晰起來。


    當時,那把劍離她那麽的近。


    或許是兩月未見,又或許是她還沉浸在皇叔千軍萬馬中隻為她而來的悸動中,她似乎這才想起,她的皇叔,當朝的攝政王,向來是個極其孤傲自負,冷酷無情的人啊。


    “皇叔功力深厚,聽力也格外的好吧。”


    溯雪沒有說話,手上換藥的動作不停。


    重新包紮上幹淨的紗布,商宴從她手裏接過藥碗,“我自己來吧。”


    溯雪退了出去,商宴看著銅鏡裏,臉頰上的傷口已經結了層薄薄的痂,將涼涼的藥膏一點點的塗抹在傷痕上,楚依安不知何時已經進了來。


    “傷好些了嗎?”


    “好多了。”


    商宴擱下藥碗,沉默了片刻道,“陳恪臨死前說的那些話皇叔都聽到了吧。”


    楚依安不置可否,“你相信他嗎?”


    商宴看著鏡子中的帝王,盤著高髻,佩著龍紋冠,少年老成的樣子,清秀的臉上多了一道纖長的傷痕,看著越發不像自己。


    苦笑一聲,商宴垂下長長的眼睫道,“朕現在偶爾夢魘時,還會回到八年前那個夜裏,衝天的大火,將皇宮照的從來沒有那麽明亮過。也是那一天的夜裏,朕失去了父王母後,還有最疼朕的哥哥,皇宮雖大,朕卻一無所有。”


    “是皇叔,將朕從那一片阿鼻地獄裏救了出來,給了朕重生,從那時起,朕便不再相信任何人,朕隻相信你啊。”


    商宴說著轉過身來,她的眼眶不知何時已經紅了,“這麽多年來,朕一直活在仇恨裏,以報仇雪恨作為存活下去的動力,可是朕卻從未想過,等報完了這深仇血恨,朕又該何去何從?”


    她直直的看著他,眼睛裏似有淚光閃爍,“朕終究不是商啟,在這帝王上坐不了一輩子,到那時候,皇叔,你也會像今天這般,冷漠無情嗎?”


    楚依安薄唇微抿,“啟兒,我很欣慰,教了你那麽多年的帝王之道,你現在也學會猜忌設防,謀求後路了。”


    楚依安說著,麵色緩和了許多,“我知道你不喜歡被禁錮在帝位上,待處理完了陳家和蕭氏,你可以下旨禪位,等到新帝即位,大商也就不需要攝政王了,你也不會再有任何的後顧之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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