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炎坐在這男的麵前,點了根煙,眼見這扭來扭去的男人立刻就變得安靜了些。張九炎把煙遞過去,這男的還是閉著眼睛,卻伸手來接,眼看他兩口就吸光了一支煙,張九炎才開口問道:“老仙您是哪家?您從哪來?想幹什麽?”


    張九炎問了兩遍,這男人還是一直扭來扭去,也不接話,眼睛也沒有睜開。


    眼看沒動靜,張九炎看著他說:“你要是一直不說的話,我也沒辦法給你解決問題,你得說出你的訴求。”


    還是沒動靜。


    “你有什麽委屈要說,就抓緊開口,你要不說就離開,不要一直糾纏生人。我這人講究的就是先禮後兵,你要試試我家老仙的本領嗎?”


    張九炎說完,這男人才慢慢坐直了身體,雖說坐起來了,但身體還是有一些扭曲的,並伴著時不時的扭動。這男子沒有繼續籲籲倒氣了,改成了間歇性地伸出舌頭又飛快地收了回去。整個狀態看上去很像一種動物,蛇。


    我突然反應過來,之前他嘴裏發出的聲音不是在倒氣,而是類似嗞嗞的聲音,隻不過聽不清楚,乍一聽還以為他是呼吸不暢。


    這時從這男人喉嚨裏發出了一種嗬嗬的聲音,接著變成了嗚咽,最後發展成為大哭。


    “說說吧,到底有什麽要求?”


    “我又沒惹他,好好地在下麵睡著呢,突然就給我攔腰截斷了,還把我的一窩兒女們都給拍死了,我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說話的是個略老的女人聲音,有些沙啞。


    “他們這個事情求到我這裏,也算有緣,我既然接了,就得管到底。這人陽壽未盡,你要取了他性命也是天理不容。你開智修行不易,受不起這天譴。這樣吧,你有什麽要求都提出來,我從中調和,咱們和平解決。”


    “不行!可憐我的孩兒們,還被他拿去做蛇羹的做蛇羹,泡酒的泡酒!我們一家全死光了,反倒滿足了他的口腹之欲!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這事是他不對在先,但大錯已無可挽回,你也磨了他些日子了,該受的苦他也受了,現在你說說你的條件吧。”


    “我要他和他全家償命!”男人喉嚨裏沙啞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


    從張九炎的表情看不出來他此刻的情緒,他盯著這男人眯了眯眼睛,嘴裏碎碎念了幾句什麽,然後就不知道從哪兒吹了陣風,沒有感覺很陰冷,但把沙發前麵茶幾上的報紙吹得刷刷翻了個麵兒。


    我左右看了看,沒有感覺到什麽異樣。


    過了一會,那男的又開口了,這次說話的聲音明顯虛弱了很多,有些忌憚道:“有事情明明可以談,但你犯不著讓你家仙家揍我吧,你們仙家這麽厲害,這不欺負弱小嘛!”


    “你剛剛不是這樣說的。”張九炎說得輕描淡寫。


    “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那男的扭了扭身體。


    “說吧,要什麽?”


    “這事是我冤屈在先,我要五彩繩,轉運鼎,小廟,三百個鳳凰蛋,十萬零八千金元寶,九個九轉蓮花,十身衣服,金條銀條。還有,必須把他們拿去泡酒的我孩兒的屍骨好生安葬,再給我的孩兒們做超度。”


    “沒問題。”


    “那我走了啊?”


    “你不走是還想再讓我家老仙陪你談談心嗎?”張九炎還是這麽輕描淡寫。


    一瞬間的靜默過後,這男的癱軟在了沙發上,有些筋疲力盡的樣子。張九炎看了看他們,沒有說話。


    我先憋不住開口問道:“那個,你為什麽要殺人家一窩啊?”


    “我男人是在工地開挖機的,那天……”


    “那天我開著挖機,一下子挖下去,就挖出一條大概有兩米長的蛇,”這男人接過他老婆的話,有氣無力地說:“我當時也給驚著了,把鏟鬥升起來一看,看到鬥頭上麵掛著那大蛇的上半截,才發現已經給它攔腰挖斷了。”


    蛇要冬眠,驚蟄未到,它反應也慢。關鍵是,這男的開挖機不小心給它攔腰挖斷也就算了,他工友過來看見下麵還有一窩小的,頓時就覺得那是一鍋不可錯過的美味,於是慫恿他把小的也拍死了。經過整理,拍碎了的拿回去做蛇羹,拍暈了的直接丟進大瓶子裏泡了酒。


    難怪人家要他償命!


    “後來就出問題了。我先是覺得腰痛,特別痛,剛開始我以為是開挖挖機坐得久了,去盲人按摩那裏專門按了腰,但越按越痛,簡直到了受不了的地步。我媳婦說我可能是撞了邪,我就想我挖斷那蛇身上的地方也剛好是中間,我痛的地方就是腰,會不會有什麽關係,於是找了人看,說是有東西鬧,給了我一貼符,在腰上貼了一天,又燒了符喝了符水。後來腰是不痛了,但我總覺得有個什麽東西天天跟著我,有時候甚至大白天都出現了幻覺,總覺得能看到有蛇在我身邊遊走,但定睛一看又什麽都沒有。再後來,就老有個女人讓我去死,做夢她就在夢裏讓我去死,白天沒做夢她就老是拉我往水裏走,我不想去,但又掙脫不開。”這男的一口氣說完這一大段,靠在沙發上喘著粗氣。


    “那天我去幹活了,回來看見老劉他們正拖著他回來,我看到他身上已經濕完了,一問才知道他們看見他直直地往河裏走,叫都叫不應,這麽冷的天,也不像是去冬泳,衣服都沒脫,老劉他們幾個才趕緊給他拉了回來。要不是他們發現得快,我男人就沒命了。”這婦女抹了抹眼淚,“當時我就朝他跪下了,我知道肯定是那蛇來報複,我就跪著念叨著給它道歉求它放過我們,可是他還是扭來扭去,東西也吃不下,這段時日都是給他灌的麵湯。”


    “那這段時間你就沒點意識?”我好奇地問那男人,以前見過兩回張九炎請陰魂上人身說訴求,雖說生人不能自控,但是聽得見也看得見。


    “我不知道,我這段時間總覺得渾身很累,腦子裏都是一個女人要拉著我去死,我一直在給她爭辯、道歉、說好話,直到現在才真正感覺到輕鬆。”男人回答道。


    “在因果麵前,世間萬物全都平等,是人還是動物根本沒有分別。你以為你作為人就比其他生命高貴嗎?希望你們以後對任何生靈都心存敬畏,不要無端去造殺戮。”


    張九炎讓他們夫婦倆拿著它要的東西,在晚上子時去十字路口燒給它,還幫它的孩兒們做了超度,這個事才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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