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秋生沒有立刻應聲。


    若他媽是當時相完親直接問的他,或許他的答案,會是毫不遲疑的,“好。”


    上午那個姑娘確實挺合適,娶回來應該可以跟他踏踏實實過日子。


    隻是,此時此刻,他腦子裏不知為何,竟突然出現了他姐今天帶回來的那姑娘的臉。


    那樣神氣,活潑,單純的姑娘,他這一輩子,從來沒遇見過。


    她幹淨得像天上不染凡塵的雲朵……


    “你想啥呢?媽問你話呢?”


    蘇秋生從怔愣中回神,心裏有一刹那的失落,卻最終還是答出了他該答的那句,“好。”


    雲朵再美好,也是他觸不可及的存在。


    “那行,那媽趕明兒就給媒人遞個消息,然後給你準備彩禮和新房。”


    “嗯。”


    蘇秋生低聲應了句。


    蘇圓圓聽到這,忙出聲打斷母子倆。


    “等等,媽,弟弟才十九歲,不用這麽著急就結婚吧?要不,晚兩年再說?”


    “秋生,你的意見呢?你想這麽快就結婚嗎?”


    聽聽她媽說的那些條件,老實文靜,長的不醜,彩禮不多……


    她家這個個子一米九,相貌也算俊俏,關鍵是又乖又勤快,心腸還賊軟的弟弟,憑啥這麽草率地選個媳婦就結婚?


    這可是她蘇圓圓的弟弟誒。


    將來有她做靠山,那出身怎麽也不能繼續按現在鄉下的標準來算吧?


    咱也不求他選個家世多好的姑娘,最起碼,也讓他自由戀愛一回,選個真正合他心意的姑娘吧?


    劉芳枝隻是怕夜長夢多。


    “十九了,不算小了。早結早安心。這姑娘不孬,錯過了這一個,以後可不一定還能遇上了。”


    他媽都這樣說了,蘇秋生便也沒再說什麽,默認了她的安排。


    蘇圓圓提醒劉芳枝,“媽,您忘了,我跟您說過的,化妝品的事……”


    劉芳枝反應慢半拍,那事和兒子婚事有什麽關係?


    很快又反應過來一拍巴掌,“對呀!我怎麽沒想到這一茬!”


    將來閨女發達了,他們家也會跟著沾光的呀!閨女嫁進城裏,他們不就已經跟著沾光了嘛……


    她且等一等,等閨女發達了,到時候再給兒子選媳婦,那還能比今天這個差咯?


    她當即道,“成!那就聽你的!秋生的婚事,咱先不提了!”


    嗯?蘇秋生有點懵。


    媽和姐在打什麽啞謎呢?怎麽說著說著,就說他先不結婚了?


    他自然是鬆口氣的。


    不用那麽迫切的結婚,那麽,他是不是就可以,讓那個他不該肖想的人,在他心裏,多停留一陣?


    “秋生,晚兩年你可以吧?”蘇圓圓又問了一遍蘇秋生的意見。


    蘇秋生朝她笑笑,“可以的姐。”


    笑容瞧著十分真切,這話應該是出自真心,蘇圓圓也便放了心。


    蘇秋生這邊開心了,蘇果果那邊卻開始緊張。


    她的婚事,不會也跟著被推遲吧?


    她實在不願意再等了。


    “媽,那我的婚事……”


    劉芳枝隨口便給了定論,“你的婚事,也等一等。”


    “可是,我已經十九了,女孩過了二十,就不好嫁了。


    鄉下女孩普遍結婚早,有的甚至十六就嫁了,過了二十的,已經是老姑娘了。


    好比蘇圓圓之前,過了二十沒嫁出去,便一年比一年更難嫁,簡直成了小河村的笑話。


    蘇果果一顆心沉到了穀底,視線隱晦地瞪了眼蘇圓圓。


    都怪她,什麽事都要插一杠子!好端端的,插手別人婚事做什麽!


    瞧著她媽不像要給蘇果果解惑的樣子,蘇圓圓便開口安撫了句,“以咱家目前的條件,你過了二十可能會難嫁,但以後,咱家條件好了,可就不一樣了。”


    蘇果果微愣,蘇圓圓這話,什麽意思?


    蘇圓圓想到她這一趟回家,要帶著弟弟妹妹學習的計劃,覺得,也是時候和娘家人坐下來開誠布公地談一次了。


    從前的蘇圓圓,人生已經止步於那個省城的國營飯店,此後的,都將是她這個蘇圓圓的人生。


    她必然會和從前有許多不同,這些不同,她都需要給些合理的解釋。


    於是她又道,“快到家了,正好我有些話想和大家說說,不如,到家以後,我們先來舉行一次家庭會議吧。”


    也算是抄一下公公婆婆的作業了,家庭會議,聽起來就很有分量,他們肯定會重視吧?


    家庭會議?


    蘇圓圓嘴裏,吐出這樣一個詞,隻讓其他三人心裏,都有些怪異之感。


    不過更多的,則是疑惑。


    她究竟要說什麽啊?搞得這麽正式……


    到了家,蘇圓圓指揮蘇秋生重新燒上火,燒水的同時,順便讓廚房稍微暖和一些。


    然後,便招呼所有人圍著平時吃飯的桌子坐下來。


    三個人,果然如她所願,相當重視她這個所謂的家庭會議,坐下來便是三臉好奇地看著她。


    靜待她的下文。


    蘇圓圓一個深呼吸,做好準備,便開始了她的表演。


    她先問起劉芳枝。


    “之前,我在省城差點就死了的事,媽,你和弟弟妹妹說過了嗎?”


    劉芳枝搖頭。


    又不是什麽好事,有什麽好說的。


    那樣的事,劉芳枝隻覺得不吉利,自然是諱莫如深。


    蘇秋生一聽頓時急眼,“什麽差點就死了?姐你當時怎麽了?”


    蘇果果也瞬間側目看向蘇圓圓。


    蘇圓圓略有些尷尬地笑笑,“咳,別激動,沒啥大事,就是不小心噎到了。”


    “不過……”


    她話鋒一轉,正色幾分。


    “雖然最後沒事了,但我也算是往鬼門關去過一回了。那個時候,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死亡,是真的覺得,我大概是要死了。”


    聽到這,其他三人都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


    蘇圓圓笑笑繼續,“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對於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


    “不是能不能吃飽穿暖,不是能不能嫁出去……而是,你們。”


    “媽,弟弟,妹妹。”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四個人,是最親的親人。這麽多年,我們都隻有彼此,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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