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瑤?”


    黃泉一怔,驀地裏杯中美酒灑落了七八滴,沁入沙中。


    見阿瑤眼波柔蜜,他一時間口不擇言,反倒是對方先道:“泉哥……我找你有事。”


    黃泉兀自心跳加速,問:“什麽事?”


    阿瑤喃喃道:“鎮海靈獸的事。”


    ‘唉,原來不是因為我……’黃泉心中一凜,但也鬆了口氣,問:“怎麽了?”


    “你不是講,圖巴祭司知道‘鎮海靈獸’的秘密嗎?”


    “嗯。”黃泉點頭道,“確切來說……圖巴祭司並不知道,而是他那對眼睛看得見。”


    “眼睛看得見?”


    “沒錯!”黃泉毫無隱瞞,將圖巴祭司的神通告訴了阿瑤。


    阿瑤沉思片刻,又道:“如果他當真看得見‘鎮海靈獸’的秘密……那我必須請教他幾個問題,可以嗎?”


    “這——”若是讓黃泉自己幫忙,他必定沒有二話。可眼下,卻是要那半死不活的圖巴祭司幫忙,黃泉自不敢滿口答應。


    “這事……攸關於我們族人的生死存亡!”阿瑤的言辭激烈起來,還牢牢抓起了前者的手,“泉哥,你定然會幫我的吧?”


    這叫黃泉怎麽拒絕呢?


    上刀山、下油鍋也不怕,不就求個人嗎?正巧,黃泉對淵海中的秘密……也頗感興趣。


    他便頷首道:“好,那我帶你去找他吧?”


    阿瑤應道:“嗯!”


    兩人當即要走,忽聞“喵嗚”一聲,一隻毛茸茸的大懶貓爬上了黃泉的肩頭。


    那懶貓道:“本大師,跟你們一塊兒去見那祭司!”


    黃泉疑問:“喝?大師,你……你老人家也要去?”


    離懶貓邪乎地一笑,問:“怎麽?怕我攪擾了你們路上的雅興?”


    黃泉霎時臉又發燙,忙否認道:“不,不是。我隻是擔心……”


    阿瑤搶道:“無妨,大師同去,興許還能分析出個中道道來,於我有益無害。”


    離懶貓哈哈大笑,道:“還是姑娘家的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呐?哈哈哈!”


    有這懶貓軍師“出謀劃策”,黃泉不知是福是禍。因為有了離腸,的確任何事都可能辦成。反之,因為有了他,任何事也都——也都可以搞砸!


    ……


    魔之森林場入口,大桑樹屋前。


    “什麽?你這人形黑曜礦!膽敢不讓本大師進屋?!”


    “弟弟今天才醒過來,圖巴不能讓他動用‘靈眼’!”


    “可惡啊,本大爺偏要進去,快閃開!”


    “圖巴偏不讓!”


    離大懶貓與圖巴沒講兩句,又互掐起來,還動起了手。


    “看我貓貓拳的厲害!”懶貓雖懶,但動起來可一點也不慢,直繞著圖巴渾身又爬又撓!“哼,圖巴才不怕你!”圖巴一急,拽住懶貓的尾巴左晃右甩,總算停下了對方的攻勢。


    “你們夠了!”


    一人一貓仍不罷休,阿瑤卻格外嚴肅。


    她眉心緊鎖,道:“圖巴兄弟,我的確有要事相見,請您通融……”


    “不行的,不行的!”圖巴擺手,斬釘截鐵道,“弟弟再用這對‘靈眼’的話,一定會死的。圖巴不能讓弟弟死掉的!”


    阿瑤瞥向黃泉,眼波潺潺,好似在道:‘泉哥,幫幫我……’黃泉衝她一頷首,轉而便問:“圖巴兄弟?”


    沒等黃泉說完,圖巴就搖頭道:“朋友,圖巴不是不幫你。你救過圖巴一族,就算要了圖巴的命,圖巴也沒所謂。隻是弟弟他,弟弟他受的苦太多了,圖巴不能讓他有閃失……”


    黃泉心中早就疑雲重重,逮到機會便追問起來。


    “圖巴,我正想知道,他真是你弟弟?”


    “他是圖巴的雙胞胎弟弟,千真萬確的。”


    “那他怎麽看起來這麽老,更像是……你的祖父?”


    “哎!”圖巴若有所思,歎道,“還不是因為那對眼睛?”


    “什麽意思?”


    “那對眼睛……隻要每用一次‘靈眼’,弟弟就會變老一些!”


    變老?!


    難道使用這‘靈眼’,竟是要以壽命為代價?


    果真是天機不可泄露啊——黃泉心中暗歎片刻,又問:“那這‘靈眼’,是你弟弟天生的嗎?”“不是。”圖巴搖頭,滿麵哀愁道,“弟弟原本的眼睛,被圖巴害瞎了……”


    “被你害瞎了?”


    “對,是我害的!”


    說著他哽咽了兩聲,解釋道:“約莫在圖巴七、八歲的樣子,族裏過豐收節,那是一年一度的盛世——大人歸大人收割蔬菜、打獵喝酒、載歌載舞。孩子們則在另一邊燒火烤肉、比賽摔跤。孩子你知道的,都很皮的。有個小子摔跤輸給了圖巴,他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他們有個年紀稍大的孩子拿起根燒火棍,就要從背後襲擊圖巴!弟弟……弟弟他為了救我,眼睛……被熏壞了!”


    黃泉眉頭緊鎖,默哀少時。再問:“那如今的這對‘靈眼’是——”


    “是圖巴族祭司代代相傳下來的。每一任祭司,都要自毀雙目、安上這對眼睛。”


    ——蒼老、虛弱的聲音,從大桑樹屋上緩緩傳來。這聲音,是圖巴的祭司弟弟在回答。


    祭司道:“哥,讓他們上來吧。”


    圖巴道:“這,這不好吧?你的‘靈眼’可萬萬不能再用了啊!”


    祭司道:“黃兄弟救了我們全族人,又對我們情深意重。我替他解答幾個問題,又算得了什麽呢?”


    圖巴啞然,舒了口長氣,便即退讓而開。見他允許,那離懶貓便輕身縱躍上樹,而黃泉和阿瑤……則恭敬地向圖巴行了個禮,旋即再追身登樹。


    一鑽進桑樹大屋,隻見祭司正窩在由幹草、棉花和棕葉編織而成的床鋪裏。他瘦得怕人。瘦到你一眼望去,隻看得見他的腦袋,絕找不著他的身體。


    隻見,他那骷髏般的腦袋奮力地擰向黃泉,就像是一條皮包骨頭、即將餓死的老狗。不過,即便人快油盡燈枯,他那一雙高高凸起的眼珠子……卻仍舊年輕、神秘、閃爍著光。


    黃泉、阿瑤兩人相視一眼,於心不忍,難以開口。反是祭司先咳嗽了兩聲,笑道:“讓我猜猜……咳咳,你們三個想知道什麽?”


    他頓了一頓,眼神瞟向天花木板自答道:“黃兄弟,你對我這雙‘靈眼’十分好奇,想知道其中奧秘……是也不是?”


    “不錯。”黃泉拱手拜道,“祭司大人智慧超群,黃某人佩服!”


    圖巴祭司淺笑一聲,瞥向阿瑤,道:“阿瑤姑娘,你是想曉得如何駕馭‘鎮海靈獸’,以求它們相助、共退海底頑敵吧?”


    阿瑤眸子裏眼波閃動,恭敬地道:“祭司大人明鑒!”


    “至於你……”


    圖巴祭司瞟向離腸,看得良久……隻覺得這家夥周身如被濃霧籠罩,難以驅散。


    他忽然眉頭緊皺——不久又舒展開來,淡淡道:“這位離腸大師的心願,我瞧不出。”


    “果真如我所料……”離腸輕哼,將周身靈霧收回體內,問,“現在瞧得見嗎?”


    “嗯?!”祭司應聲一看,直笑道,“嗬嗬,現在瞧得見了。”


    “是什麽呢?”


    “你……想找到另外半塊‘血玉靈璽’,對嗎?”


    “哈,厲害!”離腸一聽,頓然化成人形,麵容肅然,“那便請你逐一解答吧?”


    圖巴祭司咯咯一笑,道:“好,就先從我這對‘靈眼’開始講起吧……”祭司咽了口唾沫,又緩緩開口,“自從我的眼睛被熏壞後,我的爹娘和大哥想盡了辦法為我醫治,可始終未果。無奈之下,我們隻能求助前任祭司大人,他是我父親最敬重、也是最要好的兄弟。可他卻說‘這也許是天意。你的兒子眼睛熏壞了,可經脈未斷,隻要繼承祭司職位,我就可傳授他這對‘靈眼’,讓他重見光明。’”


    “你父母答應了?”


    祭司點頭,道:“我的父母……起初是猶豫不決的,畢竟他們知道成為一名祭司,要付出多麽慘重的代價。可反過來說,能成為圖巴祭司,在族裏也是至上的榮耀。再加上我本人願意,久而久之,他們也默許了。”


    “那這對‘靈眼’究竟能幹什麽?”


    祭司嗬嗬笑道:“老實說,我擁有這對‘靈眼’十多年,仍是無法參透它的全部。隻知道如先輩祭司所言,它能看見某些‘過去’的事情……”


    “過往之事?”


    “正是。”


    “代價是折壽?”


    “不完全對。”祭司道,“確切來說,代價是‘衰老’。”


    任何難以置信的能力,都將付出難以估量的代價。這‘衰老’就是其中的一種代價,是由活人演變成黃土的過程。


    黃泉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圖巴族人是如何獲得這‘靈眼’的?”


    祭司答:“我隻聽過一種說法……千年前,一位圖巴年輕人出海捕魚,遇上了罕見的大漩渦,把他無意間卷入了一座‘海底墓穴’。在墓穴中,他發現了一具‘詭異的屍體’。那具屍體被挖走了心髒,且渾身重度腐爛,還被魚蝦啃食得千瘡百孔。唯獨那雙眼珠子,亮得好比璀璨的珍珠!


    年輕人挖出那對眼珠子,當寶貝帶回了家。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這對眼珠子中看見淵海的某處,是有艘全是寶貝的沉船。他便到了那片海域去尋,果真撈到了價值連城的珠寶金幣,以及各種‘神秘武器’的圖紙。從此,他就愛上了這對富有魔力的‘靈眼’,到處尋寶。最後,他怕被別人奪走這對‘靈眼’,便不惜拿刀挖下了自己的眼睛,換上了它們……”


    黃泉聞之陷入沉思,心中隻覺得匪夷所思,奇想連連。


    “黃兄弟,關於我這眼睛,你沒疑問了吧?”


    “暫時沒了。”黃泉緩緩點頭道。


    黃泉的問題雖停,可祭司的眼珠……卻沒有停歇。隻見他轉向阿瑤,淺笑一聲問:“嗬嗬,姑娘……你是淵海龍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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