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周諾言胃病複發,在我的堅持下,我們在酒店多逗留了兩天。期間,我試圖找沈蘇解釋,但他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我沒有勇氣打他家裏的電話,猶猶豫豫就到了登機那天。


    周諾言像是看穿我的心思,站在檢票口,他故意問我,“你不需要跟哪個特別的人進行道別?”


    我無辜地看著他,明知故問:“跟文琳麽?反正她也回梧城,到時約她出來玩就是了。”


    他勾了勾唇角,沒說什麽,隻是故作深沉地把目光拋向遠方。我撇了撇嘴,看前麵的隊伍還有老長,於是說:“我去買蛋糕,你要不要?”


    他皺眉瞅了我一眼,語氣充滿了質疑,“我記得我們吃過早餐才去退房的。”


    “我又不是肚子餓,這邊的咖啡屋賣的甜點很好吃,而且隻此一家,別無分號,回梧城之後就吃不到了。”


    “那我去買,你排隊。”


    “不要啦,我去買,”我拉住他的手,“這個機場你又不熟,我順便去洗個手,你真的不要哦?”


    他搖了搖頭,等我走了幾步,他又喊住我,“那你幫我也帶一份吧,跟你的一樣。”


    “啊?哦,好。”他不吃甜品我是知道的,剛才不過隨口問問,沒想到他會改變主意。要了一份提拉米蘇,還有一份紅酒口味的,正在琢磨還要買點什麽,手機響了。我猜大概是周諾言等得不耐煩了,從背包裏取出來匆忙按下接聽鍵。


    誰知,是郭嘉惠,諾言的媽媽。


    我一邊聽,一邊心裏想著說準沒好事,果然不出所料。越聽頭越大,憋了好久,終於按捺不住插嘴問了句:“那,阿姨您的意思,是讓我阻止諾言回梧城?”


    她也許察覺出我話裏語氣不善,忙說:“就十天半個月,我知道這樣對諾言不公平,但我現在需要時間,有些話我真的難以啟齒……”


    “……”她在線那頭簡直潸然淚下,我於心不忍,隻得說:“好,我懂了。”


    “碧璽,實在不好意思,我知道諾言不會聽我的話,所以我隻有來拜托你,恩愛跟我抱怨你總是給諾言添麻煩,可是我覺得你是個明白事理的好女孩,你能體諒阿姨的哦?”


    我已經繳械投降,巴不得快點結束這個通話,“最多半個月,我攔不了他太長時間,再說他要回醫院上班的。”


    “不會超過半個月的,你相信我。”她急不可待地向我保證,“可是碧璽,你能不能也給我一個保證?我知道這樣很為難你,但是我……”


    “我保證,半個月,再見。”隨即掛了線,拒絕再聽她的聲音。從小到大,我就不怎麽待見長輩對著我淚眼婆娑地絮叨,尤其是像剛才那樣,她還有求於我。我想,要拉下臉麵去哀求一個小輩是需要多麽大的勇氣,設身處地地想想我都替她難堪。文琳總說我沒良心,但我覺得我的良心還是好的,看到路邊的乞丐我一定二話不說掏錢出來,而文琳則會先在一旁端詳好半天,待確定那是個貨真價實的乞丐後再行布施。其實我也知道十個乞丐八個假,但那又有什麽關係,我給他錢不過圖個自己舒坦罷了。


    “小姐,這兩份蛋糕你還要不要?”侍者看我握著手機還在發呆,出聲提醒我。


    “要,當然要。”我掃了一眼冷櫃,忽然有些心煩氣躁,“再來一份葡萄跟芒果的。”


    周諾言退出檢票的隊伍,在一旁等我,看我慢吞吞走回去,接過甜品,有點不高興地說:“怎麽去那麽久?差點想打你手機。”


    我隨口瞎掰:“那家店客人多,等了一會兒。”


    他低頭打量手上的東西,嘴裏嘀咕:“有那麽好吃麽?值得你這樣惦記……”


    我想到好不容易才跟他協調好的關係,現在又要為一些不相幹的事翻臉,心中鬱悶之至。他注意到氣場不對,抬頭注視著我,“怎麽了?有話跟我說?”


    他的直覺太過敏銳,我不由自主地心虛,支吾了一下,說:“我們把機票退了,先不回梧城了,好不好?”


    “為什麽?”他十分詫異,臉上露出探究的神態,“給我一個理由。”


    “我不想回去。”


    “你撒謊。”他微微眯起眼睛,“你說實話,我可以考慮。”


    我跟他大眼對小眼,杵了足足兩分鍾,終於敗下陣來,“是你媽媽的意思,何琥珀猜到周守信跟你可能不是親兄弟,周守信跑去質問你媽媽,你媽情急之下把他訓斥了一頓,周守信揚言要跟你做dna鑒定,然後告你獨吞遺產,你媽希望你給她一點時間處理這件事,大概就是這樣。”


    “給她一點時間?”他的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她要我當縮頭烏龜又躲又避,你還在跟她一個鼻孔出氣,你有沒有腦子啊?”


    “周諾言,你冷靜一點,我之所以幫她,是因為我覺得你媽媽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我知道你不屑躲避,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麽鐵腕,你媽媽夾在你們兄弟中間,搞不好就兩邊不是人,你就當同情她,再寬限她幾天吧。”


    他麵帶慍怒,衝我吼:“你以為寬限幾天有用麽?不說她跟我爸爸離婚已有十幾年,從守信大學畢業算起,也有好幾個年頭了,這麽多年說不出口,難道短短幾天就行?你別那麽天真了。”


    “我跟你說實話吧,我也不相信你媽,但她既然開口了,我們姑且信她一次又何妨?不過是要你離開十天半個月嘛,這對你有什麽損壞?”


    他靜默,麵無表情地瞪著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他生我的氣更甚於生他媽的氣。我不怕他生氣,但他前兩天身體還很不好,我怕他又犯病,趕緊放軟了聲音說:“算了,就當給你媽一個麵子,你也說都這麽多年了,那再等半個月又有什麽緊要?如果到時事態還是老樣子,那你想怎麽做我都不攔你。”


    他還是不說話。我試著摟住他的胳膊,他沒摔開我,我得寸進尺地湊過去,學著唐寧寧對付她男朋友的那招,“好嘛好嘛,你說話啊,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他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我,陰沉的臉有所鬆動。


    我知道學得過火了,雞皮疙瘩自己先掉了一地。咳了兩聲,恢複正常語調,“那到底是你媽跟你弟弟,解決的辦法很多,你別動不動就選擇最惡劣的一種。”


    他歎了口氣,把頭撇向另一邊,“我隻請了三天假。”


    他終於鬆口了,我笑著指了指他的口袋,“打電話回去再多請幾天。”


    “小姐,你以為我每天都很閑麽?為了你這麽一點事,已經有一份檢討報告等著我回去寫,你倒好,問都不問一句,就自作主張應承下來。”


    “什麽嘛,又扯到我身上來。”我一屁股坐在長凳上,打開那個提拉米蘇,悶悶不樂地吃起來。這人蠻不講理的時候也會說出一通道理來,何況現在道理在他那邊,我百口莫辯。


    大廳的廣播開始催促乘客抓緊時間登機,周諾言提起行李,我跳起來擋在他身前。他無奈地說:“我沒有理由請那麽多天假,醫院的工作還等著我回去做,大不了我答應你,盡量避開守信,不跟他正麵衝突,這樣總可以了吧?”


    “那也不行,”見他不悅地抿唇,我忙補充了一句,“不是不信你,而是周守信跟你不是一個層次的人,誰知道你們碰麵後又會發生什麽事。”


    “何碧璽——”


    “你聽我說,你以前教過我的,做人要有信用,我都答應你媽媽了,你不要讓我當小人了。”


    “我教過你?我怎麽不記得?”


    我嘿嘿笑了笑,伸手進他口袋掏出手機,“這樣吧,我幫你跟你們主任請假,如果他批的話,你不準再找借口了。”


    他把手機搶回去,說:“別胡鬧了。”


    我又一把搶過來,不服氣地說:“我是認真的!你幫我拿回了證書,這次我幫你搞定,兩不拖欠。”


    他摸了摸我的頭,好笑地說:“這也叫兩不拖欠?”


    “那當然,”我調出他手機裏的電話簿,一個個按下去,“我跟郭奕說好了,讓他幫你請假。”


    “郭奕巴不得我今天就回去上班,他會答應才怪。”


    我撇了撇嘴,跑遠了些才撥號。周諾言站在原地,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下他身側幾步遠的人群,忽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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