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銅鑼灣。


    燈火通明的摩天大廈旁,清風街一座老舊酒家內,兩盞白熾燈,照映窗花。關帝神龕前,香燭搖曳,擺滿供品。


    燒雞,豬頭,白鴨,五牲俱全。


    尹照棠接完梁漫平的電話,回頭時阿公還在拜拜。


    “多謝關聖佑我弟子,當選潮汕會長。”肥貓身穿白色絲綢唐裝,兩手夾香,虔誠的行著大禮。


    尹照棠笑道:“夠啦,阿公,拜神嘛,講誠心的,不用天天都跪。”


    “我忠義堂能出一任潮商會長,天賜鴻運來著,不多拜,運道要走的。”肥貓插好香火,滿臉鄭重的說道。


    高佬森在旁,扶額歎息,滿臉失望:“貓哥真係越老越迷信,越活越回去。”


    明明是神仙棠才幹過人,虎口奪食,搶下的會長職位,聽起來像是關二爺送的,偏偏神仙棠也是個小迷信。


    陪著肥貓擺供品,擦供桌,還在大嶼山蓋天壇關帝。拜給馬仔看的泥塑,掛在嘴裏的忠義,當大佬的真會信啊?


    兩個癡線!


    尹照棠出言勸阻,是擔心貓叔的老腰,上前扶著貓叔起身,出聲道:“我會辦善事酬神的,放心啦,阿公。”


    肥貓撐著龍頭杖,微微頷首:“記得就行,要上心啊,剛剛邊位的電話?”


    “大社的梁生。”


    尹照棠沒有隱瞞,解釋道:“我叫商會秘書長,打電話和大社通氣,先正正名位,省得內地再把我們老忠當爛仔看。”


    “梁生失算了,冇料到我選上會長,怕我不開心,收工後,特意打電話來聯絡感情,談談口風啦。”


    肥貓還沒轉過思維,蹙眉道:“梁生做過坑害你的事?”


    “冇啊。”


    “一直都在幫我,隻是以前視我作江湖人士,多有拿大,稱哥做兄的,怕我選上會長,心裏不爽,翻臉算賬。”


    尹照棠坐在桌邊,舉杯飲茶。


    肥貓麵帶擔憂,提議道:“阿棠,你年紀輕輕,成功名就,有些傲氣冇問題,但胸懷氣量跟上,以前老忠確實遜。”


    “梁生幫手過我們,要記恩情,不可鼻孔朝天,翻臉到不講人情。”


    要是剛有點成績,就心高氣傲,視從前的貴人如棄履,和忘恩負義冇分別,一定會在陰溝裏翻船。


    尹照棠虛心受教,點頭應是:“我已和梁生講清楚,私交不變,隻是公事上,會多叫商會溝通。”


    “還是那句話,正正名位,我們老忠的招牌,不自命清高,但既然選上,也不許有人再狗眼看低,作為潮商的話事人,我出門就代表潮商的臉麵”


    肥貓輕輕頷首:“名份的事,是該歸正。否則下次見麵,再點頭哈腰丟麵,不捧著人呢,又可能造成誤解。”


    “說起來,你選上潮商會長,是一件大事,社團也跟著漲臉。正好要收兄弟進門,幹脆在開山門時多擺幾桌,慶祝慶祝。”


    “同時叫其它社團看看,將來見著老忠,都閃到路邊。”


    尹照棠感覺有些高調,表情謹慎:“大開山門冇問題,但勝選慶祝,還是算了。最近,要忙著搞掂內地,抽不出時間同字頭大佬們吹水。”


    肥貓似有百爪撓心,很想炫一把,溫聲道:“酒桌錢我買單,也用不著你交際,到時出麵陪我逛幾圈啦。”


    尹照棠看阿公雙眼放光,充滿渴望,苦笑道:“行,我會去的。”


    “那就好嘛,至於陳友慶,不能手軟,一定要想辦法做掉他!”肥貓話鋒一轉,抬手劃過脖子,厲聲道:“你奪他的位,已是不死不休。”


    “陳氏在泰國能調動軍隊,但在港島,得照我們的規矩來。不講規矩,不用留情麵,做的越幹脆,麻煩越少。”


    尹照棠輕輕點頭:“我明白,阿公。”


    肥貓:“做的幹淨點。”


    陳友慶一定是不能留的,但做掉陳友慶,是一件很棘手的事。麵子上一定要過得去,否則陳家會通過泰國華僑商會,朝內地港府施壓。


    老忠的大底們,將來到東南亞那一塊,都得多注意安全。以泰國的混亂程度,叫軍方開直升機來掃射都不奇怪。


    隔天上午,警隊行動副處餘少澤,召開媒體發布會,向社會正式公開大嶼山走粉案,並登上吳敦,蕭正明,董桂森三人身份。


    在鴨霸子陳啟禮入獄後,總護法吳敦,副總護法蕭正明,大管家董桂森,依次是竹聯幫的一二三號人物。


    在曆史上,三人都擔任過竹聯幫話事人,是台島江湖教父一級的人物。出來幫大老板做事,卻盡折香江。


    報紙刊出有關消息,江湖嘩然,警隊聲威大漲。


    尹照棠站在半島酒店的落地窗前,身著訂製西裝,兩指拿著雪茄,口中緩緩吐著煙霧,出聲讚歎:“餘sir辦事,就是犀利,一個案子震動香江。”


    “總督不發一張委任狀,夥計們都不服氣呀。”


    餘少澤同他並肩而立,幹癟的老臉,不見笑意,側目鷹視。


    和去年在九龍總區任職時相比,餘sir麵容更加憔悴,法令紋深如溝壑,染黑過的發尾,仍依稀可見白霜。


    不過,身上威勢愈濃,眸中凶氣更盛,話都比以往少了。


    因為,警隊實權的一號人物,每一句都是命令,絕不能再輕易開腔。


    行動副處長的權柄,也令他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委任狀就算了,一張打印紙有乜用?”


    “昨夜,陳弼臣先生親自打電話,要求警隊查明真相,釋放陳友慶。”


    今早的案情公布會,警隊仲未公布陳友慶被捕的消息,但亞洲金融集團已經股價大跌。湯秉達的同福行,華貿公司也受到牽連。


    陳弼臣則是盤古銀行董事長,泰國僑商領袖,在東南亞都有巨大影響力。


    “一個八十幾歲的老骨頭,口齒都說不清,用得著管他?”


    尹照棠跺跺腳,摘下雪茄,舉杯飲酒。


    餘少澤道:“病虎最凶,快死的人,為保長子,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什麽價都開得出來。警隊掌握的證據,夠判他終身監禁。”


    “為乜新聞發布會的時候沒公開?總督府有消息傳來,陳弼臣已派秘書搭專機抵港,要花兩千萬美金,搵總督買一份特赦令。”


    尹照棠臉色也僵住,端著杯子,凝聲道:“有些人的命,天生金貴,兩千萬美金.嗬,徐sir,陳家點解不把錢給你?”


    “搵你買,肯定便宜多了!”


    餘少澤黑著臉,冷笑道:“我同尹生一樣,都有份的。見光的事,我在撐著,不見光的事,你是不是該搞定。”


    “尹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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