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尹照棠揚起右腿,踹開茶室門扉,力道之大,令梁頂懼震,氣勢洶洶,叫躲在隔間的常世修都心驚肉跳。


    蔡東盤腿坐正,身下一張蒲團,抽著香煙,兩手擺弄青花瓷器,衝泡熱茶,做足姿態開口道:“後生仔,做生意的功夫不錯,但係養氣的功夫不行啊。”


    “來,飲杯茶先。”


    蔡東用竹片杯夾,把一杯斟好的新茶,擺在對麵,抬手相請。


    尹照棠輕吸鼻子,目光落桌角的玻璃煙灰缸裏,蹙起眉頭,出聲道:“屋子裏仲有鬼,捉出來!”


    牛強率三名兄弟衝進茶室,踹開推門,蠻橫地破鎖入內,短暫的推搡掙紮,便把隔間中的常世修給撈出來。


    此時,常世修兩臂被押,嘴角破口流血,左眼一個拳印,神色狼狽,憤恨地叫道:“神仙棠,警務處高級督察都敢打,叫你的人鬆手。”


    他沒開槍反抗,便是吃定老忠在港島謀生,不敢向警隊督察下死手。


    蔡東更係沒料到,上門跪低求和的神仙棠,還敢動他的客人,怒道:“真係不知死活,囂張慣了。”


    “尹生,登門做客,動東家的客人,係老忠的家教嗎?貴客登門,老社蔡氏有好酒好菜,惡客登門,老社蔡氏有槍炮招待。”


    “要麽放人,要麽滾蛋,自己選一個!”


    能掌控一個過萬人的大氏族,蔡東可不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人。


    尹照棠踹門進屋,強闖隔間的舉動,兩次挑撥到蔡東的底線。能讓他壓著脾氣,繼續交談的原因,隻剩下利益。


    牛強左手握著收繳來的警用史密森&韋森m13,右手遞上一張證件,低聲匯報:“大佬,還是政治部的人。”


    尹照棠接過證件,記住上麵的人名,來到蔡東麵前。蔡東感受到壓迫,放下茶杯,起身對峙。


    隻見,尹照棠用證件拍拍他的臉蛋,眼神凶惡,輕蔑的道:“東叔,勾結政治部的人做乜?”


    “賣冰,還係賣國呀!”


    蔡東麵不改色,底氣十足:“做生意而已。”


    他已徹底意識到來者不善,並非裝腔作勢。


    因為,凡有一絲和解之意,都不可能把跟政治部合作的事,往賣國二字去引。


    “不上秤沒三兩重,上秤不止千金”的道理,江湖人都心中有數,把事情搬上秤,便不是來息事寧人,合作掙錢,而是想把事情搞大,跟老社撕破臉。


    可是他半點都不怵,因為,有些事想上秤,都要有本事找到拿秤子的人。


    人人都知衙門口朝哪兒開,可當發生強買強賣,欺行霸市的事情時,老百姓怎麽不去告官?


    老爺可跟百姓們不吃一碗飯!


    “做生意,要是大家都學東叔做生意,港人華人都不用活了。”尹照棠用證件輕拍蔡東右臉幾下,猛地一甩,狠狠一巴掌幹到他臉上。


    他個子本就不高,猝不及防之下,跌倒在地,撞翻茶幾。


    常世修滿臉震驚:“蔡生。”


    他可深知蔡東在內地的背景,否則,不可能主動聯係蔡東,並且,許諾政治會提供運貨和大英護照,全家移民,離岸洗錢等。


    多維度,多方麵,多渠道的保護。


    要知道,政治部剛收到情報時,可是把蔡東當間諜看待。


    後來,發現有利用空間,才緊急製定一項計劃,希望透過蔡東腐蝕一批老家大員。


    本月正逢馬島戰爭剛勝利結束,祖家政府深感世界局勢之重壓,正周密籌備著港島談判事宜。


    當局希望借戰爭勝利之餘威,威迫老家,拿到港島治權,以控製亞洲航運中心,堪堪維持住帝國海上版圖剩下的一角。


    有傳言,九月“新相”第一個任務,便是啟動中英談判,北上訪問。


    港島有關部門,已轉動齒輪,開足馬力,全力運作,收集情報。


    政治部作為直接受軍情處指揮的部門,正不斷遊說有力人士,收買情報,賄賂官員。


    特別是粵省,每一個情報,都可能影響著中英談判。


    蔡東在關鍵時期,可以拿到一個遠比平時更高的價碼,他作為一個“生意人”,不由動了貪念。


    以蔡東的背景,竟還製不住一個神仙棠?


    神仙棠不過是一條啃骨頭的狗,蔡東可是狗主人的長工啊!


    蔡東借神仙棠立威的目的沒達成,但神仙棠的霸道囂張,卻叫常世修印象深刻。


    蔡東雙肘靠地,昂著頭,儒雅的中山裝被茶水打濕,白色襯衫領口泛黃,臉上驚疑不定,嘶聲道:“尹生,做事考慮好後果,動我?連吳湘都罩不住你!你以為自己很威呀,照樣是黑社會,在他們眼裏,跟我一模一樣,冇任何區別。”


    “跟我合作,朋友更多,掙錢一定更順。”


    尹照棠舉起黑星,抵住蔡東鵝肉,冷峻的道:“人跟鬼的區別可是很大,下輩子,做個好人!”


    蔡東眉頭直跳,瞳孔忍不住放大,驚愕叫道:“尹生,可以再談,大家都係自己人。”


    砰!


    尹照棠扣下扳機,槍聲響起,子彈直接穿透蔡東頭蓋骨,掀飛幾塊後顱,鮮血飛濺至場中所有人的衣角。


    常世修雙腿發軟,差點跌倒在地上,朗聲道:“神仙棠,你癲的呀!”


    尹照棠把槍收到腰後,背著雙手,來到常世修麵前,低聲問道:“常sir,東叔養氣的功夫棒不棒?”


    牛強左手緊緊勒住常世修的脖子,右手持彎刀,抵在他喉前,雙手用力,低聲威脅:“阿sir,大佬問你話呢!”


    常世修吞咽喉嚨都使不上力,牙關打顫,支支吾吾道:“棒,棒”


    尹照棠微微頷首,讚許道:“非常棒,把他燒成灰,他都不會動。麻煩常sir幫忙燒一下?”


    常世修道:“神仙棠,你叫我幫你毀屍滅跡?”


    尹照棠拿起槍,猛地敲向他腦袋:“挑那星,要我自己動手,連你一起沉海!”


    常世修哀嚎一聲,連忙答應:“冇問題,冇問題,我來做”


    尹照棠把槍擺在桌麵,點起一支雪茄,盤腿在地上坐好,吸著煙道:“好了,說說看,政治部跟蔡東有什麽合作?”


    牛強略鬆開一點力,常世修得以喘息,深吸口氣,磕磕絆絆的答道:“沒,還沒合作,隻是第一次接觸。”


    尹照棠麵帶笑意,吹出煙霧,挑眉問道:“常sir平時也抽高希霸?剛剛進屋就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著急躲起來,把大半根滅在煙灰缸裏,有沒有興趣撿起來繼續食呀!”


    常世修想到都覺得心頭一陣反胃,頸部皮膚正好被刀口撕出一條血線,清晰的刺痛感時刻提醒著他,想活命就要聽話。


    “有,我答應保護蔡東走貨,蔡東幫助政治部行賄省內官員,獲取政治、軍事方麵的情報”


    尹照棠慢慢品著雪茄,不徐不疾,足足聽夠十幾分鍾,才心滿意足,站起身道:“多謝你了,常sir。”


    “港島不大,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牛強收到眼神,收起彎刀,把常世修丟到地上,率人跟大佬離開。


    今天,要不是深夜上山,偶遇政治部與蔡東的交易,再火大都隻能把蔡東先控製住。


    最快都要等梁社長北上出成果,有高層點頭後,才能幹掉蔡東。


    但蔡東真係太狂妄,一直留在港島,竟還敢跟政治部碰頭。


    到底是缺少政治嗅覺,還是以為天高皇帝遠,五指山砸不到陸豐縣,或者認為背後的靠山大過天?


    真係一個鄉巴佬,


    正值敏感時期,還敢沾上政治部,剛好給尹照棠借口,先斬後奏,以處決國賊的名義做掉他。


    帶一整個家族,過萬人大村子,製冰販毒,把每戶每戶都變成廚房。


    讓這種人多活一天,尹照棠覺得罪孽!


    老忠的兄弟們來去匆匆,離開昂坪村時,兄弟們收到命令,將前邊抓捕到政治部警員都全部放走。


    現在收拾政治部的人,是老忠出頭找麻煩,容易招來打擊報複,得不償失。


    可鬼佬軍情處已經出手,省內安全科的人又豈會坐以待斃,大國博弈,你來我往,港島既已成為棋盤,老家的弈者必會落子。


    把收到的風傳上去,附好證據,做到一個合作者的誠意,剩下的事,因時而動,再做籌謀即可。


    老家的風格,絕不甘心吃暗虧,敢碰紅線,曆史已經證明,一定會受到教訓。


    老忠倒是綁走幾個蔡東帶來的手下,全都是蔡氏族人,關起來保留活口,到時交給上頭作為人證。


    半個多鍾後。


    常世修放下鐵鏟,拿起掛在樹梢上的西裝,甩在肩上,帶著五名下屬離開蓮花峰。


    一次級別不高的行動,合作尚未正式開始,頂多算行動受挫。


    幾個人沒有傷亡,在政治部造不成什麽影響,埋屍完畢,眾人都輕鬆不少。


    昂坪村距離大嶼山差館很遠,一聲槍響,根本傳不到差人耳中。


    跟寺廟主持慧命和尚交代幾句,便算把手尾處理幹淨,回到政治部做好備案,屍體翻出來都可免責。


    一個內地來的毒販,冇人關心他的死活。


    能在蓮花峰上有一埋骨地,倒是對得起供奉的兩箱金條。


    翌日,清晨。


    常世修在西裝口袋裏翻找證件,久尋無果,突然想起昨夜細節,臉色僵硬,重新坐回沙發上,點起支煙,暗自思量:“該早做準備了。”


    神仙棠離去前的警告,令人心頭難安。


    如他所言,港島不大,仇人活得好好的,誰睡得著?


    啟德機場。


    梁漫平身穿西裝,右手提著公文包,麵色鄭重,出聲講道:“尹生,不用再送,保持電話通暢,等我的消息。”


    兩名大社武官,布褲搭配黑色夾克外套,人高馬大,理著平頭,衣衫鼓鼓,明顯穿有防彈衣。


    顯然,回國報告工作,正常情況不需武官跟隨。


    候機廳裏,尹照棠與他握手送行,感謝道:“辛苦了,平哥。”


    梁漫平捏正衣扣,精神抖擻,毫無宿醉之色,語氣十分鄭重:“職責在身,不敢耽誤,回來再敘舊。”


    言罷,梁漫平轉身走向登機通道,乘坐包機直奔京城。


    左手扶著車門,躬身請道:“大佬。”


    “銅鑼灣坨地。”


    尹照棠邁進勞斯萊斯,心頭已卸下重擔,表情輕鬆許多。


    肥貓用抹布,清理著供台,根生叔手持掃帚,掃著角落積塵。


    肥貓聽樓下打仔叫人的聲音,便知是邊個到酒樓。尹照棠登上閣樓後,便見根生叔掃著地,笑眯眯地說道:“阿棠,來幹活啦?”


    “是呀,阿叔。”


    尹照棠撩起袖口,拿起一塊抹布,加入清掃的行列。


    肥貓細細擦拭著洪門五祖的牌位,緩緩問道:“昨夜帶兄弟上蓮花寺,把蔡東解決了?”


    尹照棠給關二爺擦擦香爐,神色專注,隨口應道:“是啊,還見到幾個政治部的朋友。”


    “政治部?”


    肥貓深感意外,竟停下手,攀談道:“蔡東竟還跟政治部合作,真係左右逢源,裏外通吃。”


    “利令智昏,胃口太大啊!”


    尹照棠臉上猶帶餘怒,提起來就氣:“所以,我見不得他太囂張,一槍崩了個幹淨。”


    肥貓點頭:“幹淨了,也清淨。最近出門多帶點兄弟,雖然老社在陸豐,調不出多少人手過港。”


    “但是,人家話事人第一次來港島,就叫你埋了。肯定有人會出重金,開暗花紅買你的命。”


    “有沒有人接是一回事,都要多注意安全。”


    尹照棠明白阿公是關心他,心中舒坦,溫聲答應:“我知道了,阿公。”


    肥貓撂下抹布,手抓茶壺,飲下兩口,幹脆回到桌前休息,樂嗬嗬道:“後生仔有力氣,多幹點點冇問題吧?”


    昨晚,海上兄弟剿滅陸豐仔後,雷厲風行的登上蓮花峰做掉蔡東,其實老忠就已立於不敗之地。


    無非是最後收尾,要割多少肉,扛多少風波。


    無人會忽視寶蓮寺裏供的大佛,但兄弟們連命都不要,佛又算得了什麽。


    有種過海啊!


    肥貓不再擔心老社的事,尹照棠擦起關帝像,笑著答應:“冇問題,給關公洗身,大吉大利。”


    京城。


    伴隨著梁漫平飛機落地,一封報告直通天闕,引得龍顏大怒,震得九霄雲動,萬裏晴空之下。


    眾人惶恐不安地抬頭,穿透雲層,似乎能見到背後的滾滾天雷。一場殺劫將至,已不可抵擋。


    “這不是經濟問題,不是犯罪問題,是政治問題!”


    “政治部係搞政治的,跟人家進行政治合作,就係在跟我們進行政治鬥爭!”


    “要鬥,鬥個徹徹底底,查就要查到一個不漏,發文,徹查老社村的有關人員,我要給守住底線的愛國商人一個交代。”——1982年6月17日的一次會議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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