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仔猛地愣住,似乎遭到靈魂拷打,竟當場呆滯數秒。


    而後,他目露癲狂,癡呆般的喃喃自語:“我是誰,我是誰?”


    最後近乎是聲嘶力竭的吼出來。


    “我係義群的坐館,義群的坐館!”


    這一刻,他並非是有多看重義群的名。


    隻是他明白,不死死抓住義群坐館的身份,再冇半點活命的機會。


    因為,以神仙棠的狠辣,什麽手段都做得出來。


    因為,以神仙棠的虛偽,不能夠插手義群的家務事。


    因為,坐館比二路元帥高,三山元帥都不能造反!


    可出來行,比誰拳頭大。


    他在嘶聲大吼的刹那間,腦袋又恢複理智,明白神仙棠隨時可以撕破臉。


    強烈的不安全感,使得他把手伸向後腰,試圖抓住最後的武器。


    隻有握著槍,才有資格談話了。


    可在他伸手去拔槍的那一刻,會館堂前,灰瓦簷下,朱紅梁柱之旁,六名老忠刑堂兄弟,拔出黑星,扣下扳機。


    “砰砰砰!”


    “砰砰砰!”


    會館內,槍聲回蕩,穿過花窗,蕩過長廊。


    兩口擺在天井,納財蓄水的大瓦缸,泛起波瀾,一圈圈,一層層。


    牆外林中飛鳥急,堂下眾人屏聲息。


    六名槍手俱是麵無表情,飛濺的血跡卻揮灑滿地,摔下台階的死人,驚得人人魂飛膽喪。


    尹照棠亦收斂嬉笑,神情中流露出幾分正式,鄭重道:“敢向我拔槍,有幾分膽氣,可惜,江湖上,冇死了的坐館,隻有活著的龍頭!”


    “你就係一個野仔,野狗一般的爛仔。”


    “剛剛邊個在堂中支持這條野狗的?”


    他用手指向地下的死屍,剛剛九個支持野仔的紮職人和叔父,一個個嚇的臉色慘白,跪地求饒。


    “尹生,我們係被逼的啊!”


    “野仔那個王八蛋,綁架我們家人,逼我們支持他。”


    “尹生,我們絕對冇別的意思,隻是不知道野仔得罪你了。”


    堂下一片哭爹喊娘,還站著的七個人,暗道僥幸之餘,額頭照樣是冷汗密布,滿心惶恐。


    他們不見得全部都支持梁家聰,隻是有些人相對更討厭壞規矩的野仔。


    一念之差,生死之別!


    尹照棠已決定舉起屠刀,就不會輕輕放下,吸上一口雪茄,緩緩吐霧,出聲說道:“各位不大支持我當義群的龍頭,那麽,各位就冇留在義群的必要了。”


    “牛強,挑斷他們手腳,逐出字頭!”


    牛強朗聲應道:“是,大佬!”


    他當即拔出牛角刀,上前兩步,叫刑堂兄弟的配合下,把九人的手腳全部挑斷。


    會館中,一片慘叫哀嚎響起。


    九個紮職人,盡數躺在血泊中,四肢被剮出白肉,長筋斷裂,場麵十分酷烈,叫人看的不忍相看。


    江湖上斷人手腳的事很常見,但九個紮職人已超過義群一半大底,斷的單單是手腳,還有義群的招牌。


    餘下的紮職人們或閉上眼睛,或移開目光,連梁家聰竟都無言。


    有人設想過義群並入老忠的可能,但冇人想到會是這種場景。


    一片寂靜當中,梁家聰低著頭,向前走幾步,在前堂中檔供奉的觀音像下,取出一個覆滿香灰的檀木匣。


    他將木匣打開,在眾人目光下,遞到尹照棠手邊,語氣疲倦的道:“尹生,義群交給你了。”


    一根用紅包包裹的龍頭棍,正靜靜躺在木匣裏。


    全港每個洪門字頭,照規矩,在自立門戶,開山建堂時都會打造一根龍頭棍,象征著字頭的傳承和權力。


    曆史最古老的一根龍頭棍,是合圖手中的“勇義棍”


    1909年時,粵省洪門天保派義勇堂紅旗五哥黑骨仁,攜此棍至港島定立洪門規矩,傳承洪門香火。


    提議各個華人字頭,在幫派前麵加個和字,表示:以和為貴,團結求生。


    這根棍子比合圖兩百年曆史都更長,最早可追溯到清初,據說已有三百多年曆史,是整個江湖份量最重,意義最大的龍頭棍。


    餘下的棍子,迄今多為一兩百年曆史,其中和字頭可以從1909年算起,號碼幫要從二戰後算起。


    新記承襲義安堂的棍子,義群、老忠等潮汕幫的棍子,頂天一百多年,在港島最多算第二梯隊。


    這類棍子象征意義就大過實際,拿在手上隻是權力的一個添頭,有興趣多打幾根玩玩都冇問題。


    當眾人目光齊齊看來時,最波瀾不驚的人,其實是尹照棠本人。


    隻見,尹照拾起龍頭棍,輕輕摘掉外麵那層紅布,看著栩栩如生的龍頭,棍身上寫著“義在群英”四個字。


    在場不管是老忠還是細忠的人,都暗暗端詳著神仙棠的表情。


    他們沒看見尹照棠臉上有一絲一毫的欲望,把玩著龍頭棍,像是在欣賞一個手把件,雙目清澈,嘴角的笑容,都略帶一絲不屑。


    那份不屑狠狠戳痛了一些人的內心,可毫不遮掩的態度,叫他們隻能暗暗憋著。


    “棍是根好棍,但可惜,沒什麽吊用。”尹照棠感慨了一聲,輕輕舉起龍頭棍,開玩笑般問道:“我現在就係義群的龍頭,有沒有人不服!”


    吹水,文叔、譚叔、範伯、川仔等人齊齊喊道:“龍頭在上,四九劉川,四二六郭誌材(吹水),去職大底梁家聰,譚雲,文偉傑候令!”


    尹照棠看著三三兩兩,俯首帖耳的義群兄弟,緩緩搖頭,臉色興致闌珊,彎腰來到也野仔的屍體前。


    做出一個驚呆眾人的舉動。


    隻見,他把龍頭棍塞進野仔的手上,目光淡然,語氣平靜道:“你喜歡當龍頭,那就帶著龍頭棍,下去當吧。”


    “給他找個荒郊野嶺埋了。”


    老忠的刑堂兄弟,俯首聽令,把野仔的屍首搬出,連帶著龍頭棍一起埋葬。


    梁家輝等義群紮職人,目光卻追隨著龍頭棍而去,直到屍體被搬出會館,一行人方念念不舍的收回目光。


    跟龍頭棍一起埋葬的,不係野仔的屍體,係義群的招牌,不係一根木頭,係一段江湖的曆史。


    依稀,梁家聰都還記得,當年在文叔手上接過龍頭棍,藏進觀音像裏的時候,文叔說過:“觀音是官印,龍頭棍有觀音保,一定升官發財,帶領義群做強!”


    可現在義群連招牌都沒了。


    尹照棠走在堂中,當眾人麵講道:“我管理忠義群,就係一個原則,有功必賞,有過必罰。”


    “有人話我冇資格管義群,我就摘了它的牌,看看夠不夠資格!”


    “但我不會馬上收忠義群入老忠,因為還有一個忠義信在等著,要統就要一起統,一個接一個的多麻煩。”


    “這段時間你們安份一點,老的回家帶孩子,年輕的,吃了他們的地盤,夠你們掙得吧?”


    尹照棠冇直接出場,就是為了吊出義群內所有的反對派,一方麵是進行接管前的肅清,一方麵是為了擠出一塊蛋糕,喂飽向他靠攏的紮職人。


    畢竟,人家靠過來是要給甜頭的,在冇法掏出新利益的情況下,隻好借那些出頭鳥的利益。


    出來的太早,看似解決的幹淨利落,實則是埋下遺毒,將來解決起來更麻煩。


    他也沒想過為兩個小字頭,去打江山,開辟新市場。


    因為不值得!


    願意跟著一起混飯吃,那就分他們一口湯,敢私下搞小動作,直接血腥清洗,摘牌收人。


    在武力足夠擺平事端的情況下,直接動用武力是最合理的辦法,殺一批,留一批,殺到他們怕為止!


    江湖上,又有多少硬骨頭?隻殺一次,在場的人就都怕了,紛紛俯首帖耳,乖巧老實。


    尹照棠玩出這套請君入甕,川仔是關鍵一步棋,他不吝獎賞,直接話道:“三天後,我會以義群龍頭的身份,主持一個紮職儀式,川仔,記得打扮得體一點,屆時會有很多大佬到場。”


    川仔立即麵色狂喜,激動地道:“是,龍頭,我一定好好準備!”


    他是一枚早早靠向閃光的暗子,正因有他通風報信,閃光才能得知野仔私下進了一大批貨。


    揭發出野仔是醫生搭檔的事,但閃光亦因此而死。之後野仔的迅速發難,無疑是趁梁家聰痛失臂膀時,想謀權上位。


    梁家聰終究是手腕老辣,把川仔這顆棋交給神仙棠,頃刻間改易局勢。


    同一枚子,在不同人手上,能發揮的力量都有不同。


    在場的人都望向川仔,都知義群摘牌以後,川仔將是“老義群”的帶頭人了。


    等忠義群正式合並,頂多隻能算作老忠的一個堂口,能留下的正職肯定不多,餘下的人都要掛名退休。


    一起合進老忠的兄弟們,麵臨新的競爭生態,肯定是會抱團取暖,迅速向川仔靠攏。


    尹照棠隨手一步棋,又進一步增大對義群的掌控力。


    潮義酒家。


    肥貓身穿青衫,坐在椅上,磕著瓜子,見到尹照棠、梁家聰二人登上閣樓,握住陶壺手柄,樂嗬嗬地講道:“剛煮好的陳皮普洱,快點坐下來飲一杯。”


    梁家聰愁眉苦臉,揪心道:“貓哥,日子還係你過的舒服!”


    肥貓倒上兩杯茶:“年齡都不小啦,江湖事,放心交給小字輩幹。”


    根生叔送來一疊蛋撻,笑著道:“他們比我們幹的好,我們都落伍啦。”


    肥貓微微頷首:“阿棠,你今天做事有點衝動,怎麽能把龍頭棍埋了?好歹是一件文物來著,懂不懂得捐給博物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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