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再暖回到家的時候,夏先覺還沒睡,一個人坐在沙發前看電視,茶幾上放了一杯紅酒。


    見她進門,也沒什麽反應,隻是平淡道:“回來了。”


    “嗯。”韓再暖很心虛,想關懷一下,又覺得這心虛是屬於行政韓的,不屬於網紅韓,表現出來很突兀,便佯裝疲憊,“累死了,我先洗個澡。”


    “……好。”夏先覺應了一聲,沒有動作。


    韓再暖忐忑的進了洗手間,磨磨蹭蹭的洗了澡,出來時,絕望的看到夏先覺還端坐在沙發上,電視的光影打在他臉上,明滅不定。


    她知道他是有話要說,可不知道該不該自己來接這波茬,可想到自己剛才對於他們夫妻關係的擔憂,還是歎口氣,決定迎難而上。


    她擦著頭過去,問:“怎麽了?”


    夏先覺果然在等她,抬手遞過來一張紙:“你看。”


    韓再暖打開一旁的落地燈,坐在沙發上打開紙看起來,發現是一張畫,畫上有五個人,一個明顯是孩子的和兩個白發小人站成一家三口的樣子,旁邊是一個男的,再過去一個紮雙馬尾的女的牽著手,看起來像是一對夫妻——應該就是夏冉和他爺爺奶奶,以及網紅韓和夏先覺。


    圖片上方空白處還有一段話:【我的家人,我最喜歡爺爺奶奶,他們每天都和我一起玩,陪我散步。我也喜歡爸爸媽媽。】


    韓再暖放下紙,看著夏先覺,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是冉冉周末的作業,今天我去時我媽給我看了,說老師想問問我們家的情況,父母是不是工作很忙,忽略了孩子。”


    夏先覺這話說得麵無表情,但隱約可以聽出他的壓抑,他看著韓再暖,平靜的問:“我們忽略了孩子嗎,韓再暖。”


    ……我才來一天我怎麽知道。


    韓再暖不知所措,她不是傻子,她也有共情能力,看到這畫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問題所在,可這……顯然不是她能替韓再暖進行的深度對話。


    雖然她“來”的這幾次,確實沒怎麽和孩子接觸,也確實有意回避孩子,但她也沒辦法,她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隻怕自己的生疏態度更加傷到他。


    可以說是她給自己的逃避找理由,但她真的做錯了嗎?


    難道在扮演夏先覺的妻子的時候,還要主動去給自己加上扮演一個母親的重任?或許善意的回避已經是她能給這孩子最大的愛了。


    可現在,這些顯然不能說,而且,她覺得這次談話的根源問題,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我以為,你能理解的。”她艱難道,“畢竟很多時候,我,處理不了。”


    “你處理不了什麽?你希望我理解什麽?”夏先覺還是靠坐著,語氣冰冷,“你就用一張抑鬱確診單就把全家玩得團團轉,連七歲的孩子都要被迫按照你的節奏來,你開心了把他接來住幾天,你不開心了就扔到我爸媽家,韓再暖,上一次知道這種過法的人,還是那些養狗養貓的,想養了親自照顧幾天過把癮,不想養了就扔給爸媽……你在過家家嗎?你這樣尊重人嗎?你想讓讓我們理解你,你理解我們嗎?”


    “……”


    “還有,你處理不了的問題,你真的處理不了嗎?你工作上想做的事情,你哪件沒處理掉?你想做的事情,都讓你做了,你遇到的困難,哪個沒讓你解決掉?那個什麽麗舒的官司,你東找找西找找,不也勝訴了?你想采訪監獄的人,頭天還跟我說被拒絕,過兩天不也讓你聯係到了?你想做訪談,找這個專家那個教授,國際專家不也讓你找來了?”他深吸一口氣,“再再,你做成這些的時候我有多為你驕傲,在看到這畫的時候我就有多生氣,你能理解嗎?”


    “……我理解。”韓再暖誠懇道,“是我忽略了家庭。”這話也真心實意。


    “你不止忽略,你簡直把家庭當遊戲。”夏先覺說著,猛喝了一口酒,“前兩天你這麽熱情,我還以為我們終於能回來了,回到當初最幸福的時候,結果今天早上,一覺醒來,你是什麽樣的,你記得嗎?我怎麽都想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麽。”


    “你沒有……”


    “我確實沒有!我想了一天我做錯了什麽,我一直在想,直到我看到這張畫,我知道了,我沒有錯,因為孩子也沒有錯,我爸媽也沒有錯!”


    “錯在我。”


    “我不要聽你說這句話!”


    夏先覺的聲音陡然抬高,韓再暖被嚇了一跳,她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她甚至不記得夏先覺生氣是什麽樣子,他好像從來沒生過氣,亦或者他們那麽多年的相處中,從沒人能讓他生氣到這個地步。


    但是這次,為了孩子,或者說為了這個家庭,他還是爆發了。


    她不知所措的樣子顯然讓他感到了挫敗,他低頭,把臉埋入雙手,疲憊道:“我就知道你會說這句話。”


    “……”她低頭又看著畫,看著把自己畫到爺爺奶奶中間的小人,真的感到愧疚起來。


    她其實能夠理解網紅韓的,因為在“穿越”幾次後,她好像也在全心的為了能應對各種“被穿越”後的意外而更加努力工作,隻要她在的時候多做一點,那麽“被穿越”後的人就能少做一點,減少出幺蛾子的可能。


    甚至為了能減少恐慌,跟屈喬還有夏先覺坦白了這聽起來極為荒誕的事。


    她因為珍惜他們而坦白。


    那網紅韓會不會也是因為珍惜他們,才會不停把孩子送到爺爺奶奶家,又因為沒有理由和枕邊人隔離,所以想努力以“熱情”補償夏先覺?


    她沒法想清楚“她”不坦白的理由,但網紅韓不笨,可能家庭和事業的繁雜,讓“她”想得更多,所以才舉步不前?


    但現在,她必須為網紅韓解決當下的困境,就算解決不了,她也決計不能讓網紅韓失去這麽一個強力的隊友。


    夏先覺是真的愛“她”,她看得出來。作為隊友,他說不定比此時另一個世界的屈喬更可靠。


    “老夏,”她艱難的思索著,斟字酌句,“你不會覺得我不愛冉冉吧?”


    夏先覺一愣,苦笑一聲:“我說你愛他,這事能就這麽過去了?”


    “那你相信我愛他的,也……愛你,對吧?”天知道她用多大的力氣說出這句話。


    夏先覺喝了口酒,苦澀的笑著,搖搖頭,一臉嘲諷。


    “你看著我,拜托。”韓再暖努力用最誠懇的語氣,“聽我說一下。”


    夏先覺抬頭看了看她,一副我看你怎麽解釋的樣子:“你說。”


    “你知道我最近在做什麽節目的,對吧?”


    “嗯。”


    “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這個節目做完,然後,你陪我好好看一看。”


    他挑眉。


    “然後,我們再繼續今天的談話,好嗎?”她握住他的雙手,湊過去,雙眼定定的看著他,要多真誠有多真誠,“我絕對不是在拖延時間,但是,請相信我,這個節目,是我這些年做的,最重要一件事,說不定,比命還重要,我希望你支持我把它做完,再陪我看完,或許,你到時候能明白的。”


    她不敢打包票能在這次用備忘錄勸得網紅韓坦白,但她至少要展露一部分真相給夏先覺,就算他會胡思亂想,這也是她目前,能為他們夫妻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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