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再暖,韓再暖!”


    “韓老師?”


    “韓教授,你聽得到嗎?”


    “老韓,老韓,聽到的話就抬抬手!”


    遙遠的聲音仿佛隔著重山和深潭,模糊,飄蕩,卻又堅定的傳入腦海。


    她睜開眼,眼前卻一片漆黑,努力看去,周身好像還繚繞著濃稠的霧氣,黑霧死死包裹著她,甚至壓製著她。


    她動彈不了,隻能徒勞的睜著眼,感覺自己好像被關在一個棺材裏,周圍是死一樣的寂靜和逼仄,隻有呼喚一聲接著一聲,平穩,鎮定,隱藏著絲絲急切。


    “韓再暖!韓再暖,聽得到嗎?聽得到就抬起手,讓我們看到你。”


    看到?怎麽看到?難道你們沒看到我?那你們在哪!你們是誰!


    她拚盡全力睜著眼,努力掙紮,但她的掙紮好像隻存在於她的想象中,她一點動作也沒有,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形態,好像仰天躺著,又好像是筆直站著。


    “韓再暖!你抬起手!抬起手!隻要抬手!”


    我抬了!我抬手了!我……我抬起來了嗎?你們看到了嗎!


    她感覺自己已經不僅僅在抬手了,她甚至已經在張嘴嘶吼,然而對方的指令依然是枯燥的“抬抬手”。


    如此呼喚十二次,聲音突然消失了。


    她癡癡的等待了一會兒,她還睜著眼,還在抬手,但不管她做什麽動作,都沒有任何聲音呼喚自己,回應自己。


    仿佛整個宇宙都化成了黑色的膠體包裹了自己,她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感受不到,死寂充斥著周身。


    她好像,被活埋了?


    劇烈的恐慌席卷了大腦,她應該是哭出來了的,顫抖著哽咽起來。


    ……別丟下我,你們在哪。


    快喊我,快來找我。


    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求求你們……


    ……


    韓再暖睜著雙眼,盯著身邊的背影看了很久,久到被被子捂出了一身汗,卻一點都沒感覺到熱。


    確切說,她現在如墜冰窟。


    醒來前漆黑一片的噩夢內容早被她忘到腦後,但殘存的冰冷卻陪著她一起經曆當下更為貌似恐怖的現實。


    她,未婚單身女青年,大清早的,和一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


    尤其是這個人,還有一個如此熟悉的背,如此,寬厚,緊致,誘人——她搭過無數次,卻從沒,哦不,好多年沒想過勾到床上去的背。


    她的頭嗡嗡的疼。


    ……就算昨晚在livehouse的生日趴喝了不少酒,她覺得自己至少可以確信,以她當時身邊女性朋友的數量,和她辛苦經營的人緣,她是不可能和這個人有今天這樣的早晨的。


    尤其是現在貌似是在這人的家裏!


    她咽了口口水,張嘴想喊這人的名字,但是一張嘴卻好像吸了一口寒氣,一直從口腔冷到了胃裏。


    實在沒勇氣麵對這個人醒著的臉,尤其是在床上。她握了握被子裏的小拳頭,找回自己四肢的力氣,悄悄掀開棉被坐起來,順便環視一周。


    等下,這真是他家嗎……戶型是對的,布置怎麽全變了……棉被拖鞋怎麽像用了很多年……他的臥室怎麽還有化妝櫃……還有這麽多化妝品……他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


    ……啊啊啊我要瘋了!


    一路躡手躡腳的繞過床,順便心驚肉跳的觀察房間,她閃爍而逃避的眼珠終究沒法完全忽略床上的另一個人,繞到床的另一側,她深吸一口氣,定睛一看……天旋地轉。


    夏先覺!真的是夏先覺!這張花花公子的臉!就算大清早的滿臉油光胡子拉碴!她也不會認錯!


    這一刻,韓再暖終於深切的體會到,書上說的什麽“如遭雷擊”、“眼前一黑”一點都不誇張!她此刻的感受分明就是如遭雷擊,眼前一黑,甚至胃部一緊,張嘴欲嘔!


    “嘔!”她真的嘔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呆若木雞,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從心底湧起的悲哀和無助。


    昨天生日趴的場麵還曆曆在目,她清楚的記得自己在同事朋友們的環繞中吹了生日蠟燭,祝福聲此起彼伏,她切完了蛋糕,夏先覺湊過來,塞給自己一杯酒,朝旁邊角落裏的屈喬拚命使眼色。


    “快!上!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隻有他知道她喜歡屈喬,也隻有他會那麽積極的為她尋找機會,她那時候還一把子感動來著!結果好了,她以為他要她上他,結果是他上了她?!


    雖然說當時屈喬反應平淡,就算夏先覺帶著一眾小夥伴死命助攻都不接茬,導致她尷尬的多喝了幾杯,可是並不代表她就要傷心到需要他“這樣子”安慰啊!


    現在好了,她接下來怎麽辦?這個朋友還能繼續要嗎?她還有臉繼續喜歡屈喬嗎?


    就算是酒後亂性好了,她酒量是一般,他夏先覺不是啊!這個宦海沉浮七八年的男人,早就已經進化成一個人體解酒器了!讓她相信他跟她酒後亂性,不如相信他處心積慮!


    夏先覺,你不可以,至少不應該,現在,躺在這!


    她一巴掌把他扇醒的心都有了,但更想扇的是自己。韓再暖,你多大的人了,怎麽自控能力還那麽差,能把老朋友喝床上去!這下好了,“睡前”到底什麽情況都不知道!多少人知道她睡在夏先覺床上?她有沒有可能閉門解決這件事?夏先覺到底是什麽態度,他真的也喝高了?不是說喝高的男人沒本事那啥嗎!


    還是先把人叫醒吧,既成事實,怎麽想都無濟於事。如果隻是一個意外,那以他倆的熟悉程度,應該能有商有量的解決,如果這裏有陰謀,如果這個老光棍真的憋著壞……那……她看了看窗戶……今天至少得出一條人命!


    但不管怎麽想,她此時的五髒六腑,依然像凍在冰窟裏一樣。


    韓再暖朝夏先覺伸了伸手,人還沒碰到,鼻子先一酸。


    不管原因為何,既定事實已成,她或許,是要失去這個朋友了。


    刨除他有些海王的那一麵,夏先覺這人做朋友,是真的好。雙商都高,有趣可靠,明明是個領導,卻還能受學生愛戴還和同事打成一片。她仗著和他十多年的情分在學校狐假虎威那麽多年,可以說奮力考編都是受他影響,總覺得有他罩著這麽混到退休也挺好,誰知今天一覺起來,什麽都沒了。


    不可能當什麽都沒發生的吧,反正她沒辦法。


    “夏,老夏……醒醒。”她哽咽著輕聲叫,還心虛的瞥了眼房門,既然想不起自己怎麽到的夏先覺家,那難保有人送他們回來後直接睡外頭,保險起見還是起身反鎖了房門,回去繼續推夏先覺的肩膀,這次下手更重,“醒醒!夏先覺!快醒醒!出人命了!”


    夏先覺整個人一抖,像是剛結束一個噩夢,終於睜開了眼,接連眨了幾下後,眼神散去迷蒙,聚焦在她身上。


    韓再暖心裏一虛。


    有一說一,夏先覺這個人,是真的有用臉犯罪的資本。讀書的時候就靠著一張韓式愛豆的臉備受追捧,他本就臭美,自此直接成了美容院和健身房的常客,如今也三十好幾的人了,狀態卻一如當年,躺在床上仰頭側眸的樣子,不像是辣手摧花的酒鬼,反而像是被怪阿姨騙了身的天真男大。


    韓再暖一直覺得自己沒喜歡他,自卑成分居多,因為每次被他注視,她都有點抬不起頭。


    但這次不行,韓再暖,這次不能慫!杠他!


    她緊張的要死,盯著夏先覺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什麽反應。


    誰知兩人對視不過兩秒,夏先覺忽然抬眼看了看床頭的鬧鍾,皺了皺眉,不耐道:“這才幾點,你又發什麽瘋?”


    韓再暖:“……哈?”


    夏先覺打了個大大的嗬欠,一扯被子,竟然翻了個身,繼續背對她:“我下午有事兒,你要去哪自己打車。”


    韓再暖目瞪口呆。


    等等,好像哪裏不大對。


    這是和多年好友酒後亂性醒來時該有的反應嗎?


    是她太少見多怪了?還是他太見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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