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拉著司鳳滿鎮子亂跑,見著沒吃過的東西就上去買一點來嚐嚐,吃到後來都撐得走不動路,隻得坐在路邊休息。


    彼時已近黃昏,遠方的天空早已被晚霞渲染得如火如荼,大朵大朵金紅色的雲彩棲息在連綿的山巒上,將兩人麵上都沾染了豔麗的黃昏紅。


    璿璣還在啃手裏沒吃完的醬馬肉,吃的滿臉都是醬汁。她見禹司鳳定定地望著遠方,那裏已然微微暗了下來,層疊的山巒,一重一重,似是要蔓延去天盡頭,令人不由自主想知道那無窮無盡的山巒後,會是什麽景致。


    “你在看什麽?”她終於把那塊馬肉給啃完了,艱難地從袖子裏勾出手絹來擦手擦臉。


    禹司鳳隻是微微一笑,沒說話。他的眼神眷戀而又傷感,又看了半晌,才摸了摸鼻子,回頭輕笑:“以前我也喜歡站在離澤宮高高的鍾樓上,眺望遠方的山巒,猜想那些山後麵會是什麽景象,如今終於知道,原來是一個美麗的小鎮子。”


    璿璣站起來,將手搭在眼簾上,陪他一起看,道:“原來那些山後麵就是離澤宮呀!是司鳳從小長大的地方吧?”


    禹司鳳搖頭,“也不算是從小長大的地方……我的故鄉……很遠,非常遠。”


    “有多遠?”


    “……遠到一出來就回不去了。”


    聽起來很玄妙的感覺。璿璣呆呆看著他,想象不出“一出來就回不去”是怎麽個遙遠的地方。


    “那……我這輩子也沒可能去司鳳的故鄉看看了?司鳳家裏人不會想念你嗎?”


    禹司鳳勾起唇角,那種微笑令人覺得清冷而又蕭條。


    “嗯,璿璣你是永遠也去不了的。至於我的家人……很早很早就都死了,隻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下來。”


    原來是個可憐的孩子。璿璣看向他的眼神頓時充滿了憐憫和疼愛,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像安撫一隻受傷的小貓貓。


    “怎麽會是孤零零的呢?”她輕輕說,“我們大家都陪著你呢。”


    他似乎不太擅長應付這種感性的時刻,有點笨拙,咳了一聲,臉上微微發紅。不知是不是晚霞過於豔麗的緣故,他比平日裏看上去要多了一絲柔倦纖細的感覺。山風吹了過來,他身上帶著清朗的大海味道,令人舒暢。


    “是時候回去了,紫狐還在客棧。”他撥了一下被風吹到身前的烏發,回眸微笑,眼中晶瑩澄澈,仿若黑色寶石。


    璿璣忍不住抱住他的胳膊,被他拖著往前走,懶洋洋軟綿綿,像一隻吃飽的貓。


    “司鳳,你家鄉是什麽樣子的?”


    他想了想,“嗯,很美麗。”


    “很多人嗎?”


    “很多。”


    “那你以後……會回去看看嗎?”


    身邊的少年忽然停了一下,跟著轉頭笑道:“不是說了,一出來就回不去了嗎?”


    “我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不知為何,璿璣忽然覺得有些傷感,快要降臨的夜,風聲嗚咽,帶著絲絲的寒意。她抱緊他的胳膊,再也沒有說話。


    回到客棧的時候,紫狐正一本正經趴在窗台上抬頭看天,嘴裏念念有詞,不知說些什麽。


    璿璣給她帶了不少好吃的,一並提過來丟在桌上,笑吟吟地招呼她:“紫狐!這裏的醬馬肉和麻餅都好好吃哦!我給你買了好多,快過來吃吧!”


    她的念念有詞突然被打斷,很有點不爽,甩著大尾巴走過來,高傲地瞥一眼桌上的食物,香噴噴地,讓人流口水。她到底拉不下麵子,低聲說個謝謝,叼了一塊馬肉啃了起來。


    門突然被人推開,原來鍾敏言和若玉他們也回來了。這兩人大概還偷偷跑去喝酒,一身的酒氣,鍾敏言一進來就大聲問:“怎麽樣?看好了沒有?咱們到底什麽時候可以出發?”


    紫狐吞下嘴裏的馬肉,淡道:“明晚是朔月,朔月到滿月的這段時間,是去不周山的最佳日子。明天就可以走。”


    “啊,真的?!”鍾敏言麵上登時放出光彩,喜不自禁。


    紫狐瞪了他一眼,又道:“不周山也算一個聖地,像你們這樣風塵仆仆地可不行。到了山腳下,都打理幹淨點,換個新衣服!省的那地方被你們幾個黃毛小屁孩給玷汙了。”


    眾人聽說明天就可以去不周山,都高興的很,連鍾敏言都不計較她這麽惡劣的話,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一揉,笑道:“知道啦!也希望你能成功!”


    紫狐沒有說話。這一去,她是抱著必死的心情,無論是人還是妖,連死都不怕的話,也的確沒什麽可以再說的了。


    璿璣洗完澡,在過道上晾頭發的時候,鍾敏言一個人端著酒壺從屋裏出來了,兩人相見,都有些無話可說。


    最後還是鍾敏言笑笑,先開了頭:“是擔心去不周山的事情?”


    璿璣默默點頭,過一會,才道:“亭奴說……那裏很危險。”


    他仰頭就著壺嘴喝了一大口奶酒,這酒味道雖然怪,然而喝多了,居然綿綿有勁,肚子裏有如火在燒。


    “你是擔心會死,還是擔心救不出玲瓏和二師兄?”他笑得有些嘲諷。


    “都有。”她吸了一口氣,“我不想死,隻要沒死,總還有機會救出他們的。但如果這次救不出來,我會非常難過。”


    鍾敏言默然端著酒壺,半晌,突然說道:“我不會想那麽多。我隻會拚命。”


    璿璣抬眼看他,隻覺他雙目烈烈灼人,掛在天涯的那一輪銀鉤映在其中,有一種和禹司鳳完全不同的生猛烈性。她喉頭忽然一顫,抓著欄杆的手緊了緊,低聲道:“我……我也會拚命。”


    他似乎沒聽清,眯著眼看過來,璿璣掉臉回房,道:“早些休息吧。我睡了。”


    關上門,隻聽他忽然在門外說道:“你什麽也不用擔心,像以前一樣就好。”


    璿璣怔怔地躺回床上,沒來由地更覺得疲憊,良久,終於從胸腔裏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


    鍾敏言在過道上喝完了奶酒,也有些醉了,搖搖晃晃地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忽然過道窗戶上“砰”地一響,似是有人用什麽東西在輕輕砸上來。


    他隨意往下看了一眼,沒人,於是便也沒放在心上。誰知走了一段又有東西砸了上來,簇簇兩聲。他愣了一下,接著又響兩聲。


    下麵有人!他一把推開過道的窗戶,隻見樓下黑影一閃而過,快若閃電,觀其身法,是個有修為的人。鍾敏言疑心大起,將酒壺一丟,翻身跳下樓追了上去。


    良久,過道上又一扇門被輕輕推開,若玉緩緩走到那扇被打開的窗前,往下看了一眼。


    新月如鉤,朦朧的月光將他的影子在地上拉了很長。


    他抱著胳膊,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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