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夏油傑眼中的緊張與期盼,瞬間轉為了黯然。


    他想說,他隻是害怕她再度離開,一去不回,隻能以這樣的方式表明他的身上有她想要的東西。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用這樣冷漠的眼神,將他的心髒反複淩遲成一片又一片。


    不同於三周目的含糊裝傻,這次,槐涼準備徹底攤牌。


    她也不裝了,一把扯掉了覆在臉上的黑色海浪紋麵具,往前邁了兩步,拉近了和對方的距離:“喜歡這張臉?”


    “還是說,想再聽點好聽的,親吻,擁抱,又或者想要和我上床?”


    她的聲音輕柔,吐出的話卻帶著毫不遮掩的戲謔與輕蔑。


    好像她和他的過往都隻不過是逢場作戲,將那些美好的過去都砸得稀巴爛,變成了一文不值的‘交易品’——赤裸且冰冷的,利益交換。


    仿佛隻要他需要,且給出足夠的籌碼,她就可以隨時再扮演給他看。


    “不,不是的……”


    夏油傑藏在寬大振袖裏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


    他緊繃著脊背,強迫自己看向那雙清淺的銀灰色眼眸,試圖在其中找到一絲不舍。


    然而,他的期盼注定要落空。


    “我沒有想過要用這些東西強迫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


    他的聲音也漸漸變得顫抖,“我隻是,我隻是——”


    “隻是想不到用什麽方法留下我?”


    槐涼殘忍地挑開了對方最後的一塊遮羞布,“所以夏油教主你全部都想起來了?”


    聞言,夏油傑的臉上浮起幾抹掙紮之色,那雙絳紫色的眼眸裏泛起了一層又一層黑壓壓的傷心。


    她還是隻稱他為‘夏油教主’,仿佛隻是一個過客,一個大街上隨便路過的陌生人。


    明明,明明……以前都是親昵地叫他‘傑’的。


    半晌,在他身後的空氣忽然一陣扭曲,一隻捕蠅草外形的咒靈憑空出現。


    隨著兩瓣鋸齒狀葉片的張開,一個漆黑的盒子從中掉落。


    他小心翼翼地將盒蓋打開,朝著槐涼所在的方向示意:“一共六根,都在這裏了。”


    再度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如果你要的話,都拿去好了。”


    槐涼這會兒是真的出離的訝異了,這家夥在搞什麽東西?


    兩麵宿儺手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定是五條悟基於對他的信任,以及他所懷的天元的‘拒絕’一切的強力結界術,以確保其安全性。


    現在,他將手指隨意送給她的行為……難道不怕再度跟五條悟鬧翻嗎?


    這家夥真信了她要救世的話?


    還是說,回顧她一二三周目的所作所為,從未針對過他和五條悟下黑手。


    所作所為也的確都是為了‘正義’,且一直在與‘黑惡勢力’做鬥爭的緣故?


    槐涼莫名感覺到了一絲古怪。


    過往的她,作為他的‘同窗戰友’、‘女朋友’乃至‘合作夥伴’的關係,都未能取得對方全然的信任。


    這會兒就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對方甘願冒著和五條悟鬧翻,與總監部乃至整個咒術界的正麵勢力為敵的風險,把六根兩麵宿儺的手指拱手相讓?


    可真他x的黑色幽默。


    “真要送給我?”


    東西擺到了麵前,槐涼反而猶豫了起來,“沒有別的要求嗎?”


    鬼知道她前腳拿下這六根兩麵宿儺的手指,後腳消息是否就會泄露出去,而後引起全咒術界的追殺——


    俗話說得好,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就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更何況……她還還需要天元的結界本源,必須得弄清楚對方的行為因何如此古怪,才能為後麵的事情做打算。


    “沒有,我相信你,涼。”


    槐涼再往前邁了一步,踮起腳尖,仰頭湊近了對方慌亂而蒼白的麵孔。


    鼻端縈繞著來自於他身上的,微苦的草木香氣,聲線忽而轉變為了輕佻的狎昵,“是因為內疚嗎?”


    “我,我……”


    結結巴巴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槐涼甚至能聽見源自對方胸腔裏的那顆髒器,砰砰作響的跳動聲。


    一下接著一下,急促得仿佛要一躍而出。


    “看來的確是這樣了。”


    槐涼垂下了眼簾,不再去看那雙漂亮而狹長的眼眸上,因強烈的不安而簌簌抖動的睫羽。


    “我錯了,涼,我那時候過於自負,也過於自卑……所以才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夏油傑的眼眶泛起了潮紅,細碎的水光掠過他絳紫色的眼珠,“如果可以讓你高興一些,我、我什麽事都願意去做。”


    “是嗎?”


    低垂的漆黑睫羽,將槐涼眼眸中翻湧的一切情緒掩藏。


    忽然,她輕歎了聲,細長綿軟的手指穿過了對方垂落在身側的指節,十指相扣。


    “你知道,那柄匕首,是從哪個角度穿透過我的心髒的嗎?”


    她抓住夏油傑的手掌,強自拽著抵住了左邊的胸口。


    像一具任人操縱的僵硬木偶,他在觸到那片柔軟的瞬間,好似碰上了滾燙的烙鐵,觸電般的蜷縮回手。


    卻不是由於情欲的羞澀,而是源自於亟待被懲罰的,倉皇的恐懼。


    夏油傑終於從巨大的痛苦與恍惚中回過了神,拚命衝她搖頭。


    嘴唇顫抖著囁喏:“不,不要……不要這樣。”


    明明是呼風喚雨的教主大人,此刻卻像一隻,被獵人轄製住的小獸。


    拚命想要掙脫,卻不敢反抗她強硬的動作,隻能放軟了神色,祈盼可以得到對方的憐憫。


    一直以來,槐涼都以為自己將那些黑暗的,泥濘的負麵情緒壓製得很好。


    就像過往服役的那些年裏,保持住頭腦的冷靜。


    不要被粘稠的夜色吞沒,不要變成一個瘋子。


    但誰知,這個傻子巴巴地跑過來,做出一副讓她任意施為的可憐情狀,不斷撩撥著她脆弱的神經。


    也是在這一刻,她才猛然驚覺,她或許比想象中的……要更在意。


    不然如何解釋,此刻在胸腔中沸騰著的,叫囂著想要往外傾瀉而出的惡意?


    她沒有自以為的那般大度。


    被熱戀中的戀人殺死,又怎麽能不怨恨呢?


    她鎮定且冷酷地欣賞著,那張曾令她無比迷戀的麵孔上,流露出的宛若實質的痛苦:


    “真覺得對不起,就在這裏跪下向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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