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籠罩,長街清冷。


    武元慶騎馬在永安坊關門的一瞬間衝進坊內。


    坐在馬上,他稍微鬆了一口氣,然後騎馬緩緩的朝著永安坊深處的一間宅邸而去。


    相裏府。


    武元慶翻身下來,門房見到武元慶,直接拱手:“少郎君,郎君說了,少郎君來了,請直接去書房。”


    “嗯!”武元慶點點頭,然後快步朝著書房而去。


    四周的婢女和仆人全部停步拱手。


    走到書房門前,武元慶先是敲了敲門,然後才推開了書房。


    一身青色長袍的鴻臚寺少卿相裏玄獎,剛剛放下手裏的書本。


    武元慶進入書房,然後對著相裏玄獎認真拱手道:“阿舅!”


    相裏玄獎看了自己親外甥一眼,抬頭道:“怎樣,調動辦理妥當了?”


    “已經妥當了,陛下聖旨下達,吏部當天就辦理了手續,並且讓外甥三日之後就前往陝州赴任。”武元慶走過來,敬了一杯茶給相裏玄獎,然後才低聲說道:“外甥有些疑惑,還請舅舅指點。”


    相裏玄獎喝了一口茶,然後淡淡的抬頭:“你說!”


    武元慶稍微鬆了口氣,站著說道:“這一次外甥從太仆寺調任陝州長史,雖然品級升了半級,但前途立刻就開闊了起來,這是好事,但外甥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相裏玄獎淡淡的看著武元慶。


    武元慶勉強笑笑,然後說道:“這件事情,從一開始是婕妤宮中傳信,還以為是與洛陽宮修繕有關,沒想到是調任陝州。”


    武元慶的爹武士彠,一開始娶的是相裏玄獎的妹妹相裏氏。


    相裏氏病故之後,才續弦娶了楊氏,這才有了武媚娘三姐妹。


    後來武士彠病逝,武元慶便將楊氏禮送回了弘農,同時被送回去的,還有武媚娘三姐妹。


    對於繼母和三個妹妹,武元慶一開始的態度並不好。


    這說實話,也不能太怪他。


    畢竟相裏氏病故的時候,武元慶兄弟倆已經開始記事,對於繼母自然不會感覺太好。


    而且楊氏大家出身,說實話,她也不是那種會討好繼子的人。


    當然,武元慶完全不管三個妹妹也是他的錯。


    不過說起來,也不是完全不管,當年楊氏要回弘農,武元慶也是想了很久才同意。


    畢竟跟著弘農楊氏,可比跟著他們兄弟要好的多。


    自然,這裏麵也有武元慶的私心。


    ……


    收回回憶,武元慶看向相裏玄獎,說道:“外甥和楊氏關係不好,舅舅是知道的,可現在陛下卻要外甥在調往陝州的時候,多依賴弘農楊氏……舅舅,這裏麵的事情,陛下應該知道的,可是?”


    武媚娘是弘農楊氏的外孫女,武元慶雖然名義上是武媚娘母親的繼子,但實際上雙方的情分早就在當年斷了。


    如今之所以還維持著臉麵,武元慶是因為武媚娘在宮裏做婕妤,楊氏背後有弘農楊氏;而武媚娘母親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除了一個在宮裏的女兒以外,在宮外還有兩個女兒,而這兩個女兒的生活都不順。


    楊氏的年紀也不小了,自己也不知什麽時候就沒了,自然希望武元慶能在那個時候,多照顧自己的兩個女兒。


    相裏玄獎和楊氏沒什麽關係,和武媚娘實際上也沒有什麽關係。


    所以,即便是當年武媚娘以武士彠女兒的身份入宮,現在更是走了婕妤,但也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看著一臉不明白的武元慶,相裏玄獎輕歎一聲,說道:“你啊,有的事情,總是看的太淺。”


    武元慶很快冷靜給你了下來,拱手道:“請舅舅解惑?”


    “首先,你要明白,你和弘農楊氏的關係並不好。”相裏玄獎看了武元慶一眼,低聲說道:“甚至如果不是你身上有爵位,有官職,你早就被弘農楊氏給弄死了,你們的關係很差,這一點,你要明白。”


    武元慶一愣,隨即不得不點頭。


    當年的事情,他做的的確不地道。


    自家人關起門來能夠說的過去,但是到了外麵,他做的是很不合適的。


    “明白了這一點,你再看局勢。”相裏玄獎冷笑一聲,說道:“這一次陛下東巡洛陽,察查地方是小事,真正出事的,有兩件,一件是盧文操案,一件是李弘泰案。”


    “這兩件案子有關?”武元慶一時間十分驚訝。


    “長安這邊,恐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弘泰案上吧。”相裏玄獎神色嚴肅起來。


    “畢竟趙國公被舉告謀反,雖然陛下當場杖殺了那人,但實際上趙國公還是在得到消息之後,就立刻趕到了函穀關去見陛下。”武元慶點點頭,長孫無忌被舉告謀反,如果真的成真,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若是我告訴你,是因為盧文操被查了,然後才有李弘泰舉告趙國公謀反的事情,你怎麽想?”相裏玄獎一句話,武元慶聽的懵了。


    他很快反應了過來:“舅舅是說,有人在報複?”


    “嗯!”相裏玄獎麵色凝重的點頭,說道:“盧文操背後有人,或者說,即便是盧文操已經被推出斬首,但依舊有人害怕陛下順著那條線查下去,所以,他們就派了個死士,去舉告趙國公謀反。”


    “什麽人,範陽盧氏嗎,不對啊,這不符合範陽盧氏的風格啊?”


    “不是範陽盧氏。”相裏玄獎搖搖頭,說道:“但你的調動,讓我大體猜到了是誰。”


    “啊!”武元慶瞬間就明白了過來,極盡的壓低聲音道:“是弘農楊氏?”


    “應該是他們。”相裏玄獎點點頭,沉吟著說道:“朝中有無數大事,陛下回到長安之後,剛剛休息了幾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過武婕妤將你叫進宮,尤其是讓武婕妤親自叫你進宮就更有意思了,而且還是調你去陝州。”


    相裏玄獎看向武元慶,說道:“陛下是要報複啊!”


    “可是楊氏,他們為什麽?”武元慶一臉不解。


    “誰知道。”相裏玄獎搖搖頭,說道:“世家的事情,不是我們能看明白的,但如果從這一點倒推反而能推出些東西來……你知道盧文操是房相的外甥,那你知道現在的陝州刺史是誰嗎?”


    “房仁裕!”武元慶剛說完,臉色就嚴肅了起來。


    “你看!”相裏玄獎一副果然如此的一笑,輕聲道:“這不就關聯了起來了嗎,所以陛下才要報複,而你隻是第一步而已,相信不久之後,陝州的官員都會有所調動,甚至最後是陝州刺史。”


    武元慶麵色凝重的點頭。


    相裏玄獎看了他一眼,問道:“那麽問題來了,大郎,在弘農楊氏和陛下之間,你選擇誰……不,在弘農楊氏和陛下與趙國公之間,也選擇誰?”


    “陛下和趙國公。”武元慶瞬間就不再遲疑,皇帝本就是至尊,而長孫無忌,是天下權相啊!


    “是啊,那是趙國公啊,跟著先帝一起走到今天的國舅,所以說弘農楊氏的麻煩大了。”搖搖頭,相裏玄獎收拾情緒,看向武元慶道:“大郎,洛陽的事情,陛下不過是為了朝局穩定,才暫時忍了下來,尤其馬上就要東征高句麗,所以不能出亂子,但不代表陛下什麽都不能做。”


    “外甥明白。”武元慶認真點頭。


    “放手去做。”相裏玄獎拍拍武元慶的肩膀,說道:“不管是你們武家,還是我們相裏家,相比於弘農楊氏那樣的大族,我們究竟是寒門,所以,我們隻能站在陛下這一麵,替陛下看住弘農楊氏,一點點的收拾他們。”


    “是!”武元慶咬牙點頭,他本身就和弘農楊氏不對付,該怎麽做,不用猶豫。


    “而且,眼下這件事,阿舅是因為你的調動,才能這麽快看透,但時間一長,會有越來越多的聰明人看透……這種事,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麽做,到時候,他們這些人一樣會跟著對付楊氏。”相裏玄獎看向武元慶,道:“大郎,你能想象那種場麵嗎?”


    武元慶認真點頭,弘農楊氏雖然是天下大族,但他同時得罪皇帝和長孫無忌,就等於和整個元勳集團開戰。


    “陛下需要一個大案啊!”相裏玄獎深深的看了武元慶一眼。


    武元慶眼神一凝,隨即重重點頭。


    相裏玄獎輕輕地笑了,抬頭看向窗外。


    窗外,輕雪飄落。


    ……


    雪後初晴。


    宮城素白。


    不知覺已經是臘月十四了。


    相裏玄獎從馬車上下來,看了眼承天門的方向,然後轉身朝著鴻臚寺的方向而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穿著厚實青袍的少年,在內侍的引領下,從朱雀門,朝著承天門走去。


    相裏玄獎微微一愣,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他有些覺得,那名少年有些臉熟。


    突然,相裏玄獎愣住了,喃喃的說道:“魏王世子,李欣!”


    李欣並沒有察覺到相裏玄獎認出了他,而是平靜的跟著內侍的身後,朝著兩儀殿而去。


    這條路他很熟,隻是現在,輕易之間,他已經沒有了再踏足這條路的資格。


    兩儀殿內,看著唇上多了一抹輕須、認真拱手行禮的李欣,李承乾心底感慨一聲,然後問道:“欣兒,這一年四方遊曆,收獲如何?”


    李欣認真的拱手道:“回陛下,雖然天下大雨,百姓災困,但百姓所過並不艱苦,而是多有期待。”


    “期待什麽,期待明年朕再免天下百姓的租稅。”李承乾笑笑,然後說道:“明年朕就不會天下全免了,畢竟也不是那麽容易找理由的,但派人巡視天下,確定真正受災的地方,然後多減免卻是可以的。”


    “多謝陛下!”李欣感激的拱手。


    剛才那番話,以他的身份,原本是不應該說的,他也隻是點了一點,但皇帝聽懂了,而且答應了明年減免受災州縣明年的賦稅,這就足夠了。


    “明日吏部便開始登記明年科舉名單,你明年要好好考。”李承乾認真的看向李欣。


    “喏!”李欣認真拱手。


    “好了,回去休息吧。”稍微停頓,李承乾說道:“另外,大年三十那日,入宮吧,朕安排人帶你去後宮見見你父王。”


    李欣又驚又喜的抬頭,隨即跪倒叩首道:“謝陛下大恩。”


    “平日裏多去閻家走走,閻卿畢竟是你的親外公。”稍微停頓,李承乾說道:“有人問,就是說朕說的。”


    “是!”李欣再度叩首,道:“謝陛下!”


    李承乾擺擺手,李欣這才起身,然後拱手而退。


    等到李欣退出大殿,一道人影從側殿走了出來,赫然正是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深深的看了李欣一眼,然後轉身對著李承乾拱手道:“陛下仁德。”


    “都是自己家的孩子,該如此的。”李承乾擺擺手,說道:“舅舅,年底了,房仁裕在陝州刺史位置上已經多年,也該動動了,你覺得誰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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