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福王、梗王等人離開後,刑部尚書突然轉頭看向鳳顯霖,一臉笑意地說道:“鳳侍郎,本官聽說你最近得了好茶啊!”


    鳳顯霖與時茜聽了這話都是一愣,兩人快速對視了一眼後,鳳顯霖便開口問道:“尚書大人,您這是聽誰說的呀?”


    刑部尚書並未回應他的問題,反而露出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猜猜看?”言罷,便發出一陣爽朗而洪亮的笑聲,仿佛洪鍾在長廊內回蕩。


    鳳顯霖和時茜皆是一臉茫然,如墜五裏霧中,但還是陪著刑部尚書笑了起來。


    大約過了一分鍾,刑部尚書終於止住了笑聲,他捋了捋胡須,然後滿臉笑容地對鳳顯霖說道:“哈哈,別猜啦,是你派人去取茶的時候,被我瞧見了。”


    說話間,三人已回到提點刑獄司的大堂。刑部尚書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猶如在自家一般,隨意找了個位置一屁股坐了下來,隨後還熱情地招呼著時茜和鳳顯霖一同落座。


    時茜與鳳顯霖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時茜用魔音符籙道:小叔,我看這李大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鳳顯霖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且看看他究竟想說什麽?


    時茜與鳳顯霖隨即落座,鳳顯霖取水,燒水、燙杯、泡茶,刑部尚書飲了一杯茶後便對茶讚不絕口,一兩分鍾後,話鋒一轉,道:“如此好茶,鳳侍郎請我那族弟喝真是暴殄天物啊,他就是個粗人,哪懂得這茶的妙處,若是酒,他倒是能喝上幾杯,說出個一二三四來。”


    時茜聽到刑部尚書提起李將軍,不禁愣了幾秒,心中暗自思忖,刑部尚書難道是想和自己談論此事?於是道:“原來李將軍是尚書大人的族弟啊!”


    刑部尚書道:“是啊!本官與他是同鄉,不過私下交情不深,畢竟本官是文官,他是武將,這文官與武將向來是涇渭分明的。


    不過,他家的事,本官還是略知一二的。”


    時茜聞聽刑部尚書此言,心下暗想:“果然是要談論李將軍之事。如今李錦繡已成提點刑獄司的捕快,我身為提點刑獄司的主官,了解一下下屬的家庭及家庭成員狀況,亦屬分內之事。”


    於是便順著刑部尚書的話應道:“尚書大人,這李將軍對女子的成見可真是如淵似海啊!本官原以為李將軍隻是對外頭的女子這般,卻不想他對自己的女兒亦是如此,當真是表裏如一啊!”


    刑部尚書聽了,笑道:“蕭提刑,你可真會說笑。表裏如一?表裏如一。本官這族弟,確實對女子頗為不屑,所以,他在麵對女子時,那可真是如暴風驟雨般疾言厲色,絕無半句好話。


    不過,那皆是從前之事。而今,至少在蕭提刑你麵前,他可是心悅誠服、畢恭畢敬。


    他對你的恭敬,並非因你是一品郡主,亦非因你提刑官的品階高於他,而是對你的本事欽佩有加。本官可絕非阿諛奉承蕭提刑你,且聽我與你講一個他小時候的故事。


    我們村的村正之妻,乃是個貪得無厭、喜歡占人便宜之人,她將村子視作自家,把村裏的人皆當成她家的仆從。她家的活計,不管是家裏的活還是地裏的活,她向來是袖手旁觀,從不親自動手,而是讓村裏的人輪流到她家幹活,她則在一旁坐享其成。


    有一日,輪到族弟他家去給村正家幹活,可偏巧那時族弟家,也就是我那族叔病了,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急需族弟他娘照顧。


    然而,村正家那婆娘卻並非善茬,全然不顧這些,硬是將族弟他娘拖到她家幹活去了。


    族弟自是憤憤不平,他爹病成那般,村中老人言,需有人不停擦洗身體以降體溫,再熬草藥灌下,興許還能有一線生機撿回一條小命。


    村正家的婆娘將族弟他母親帶走,那族弟父親由誰照料?倘若他父親離世,他們一家數口便會麵臨餓死的困境。故而,族弟追到村正家,欲將他母親帶回以照顧他父親。村正的婆娘自然不允,竟將女子的……擲於族弟臉上,以此羞辱族弟。


    族弟當即怒不可遏,猛撲上去與村正的婆娘廝打起來。族弟當時年歲尚小,並非村正婆娘的敵手,最終被村正婆娘壓製著毆打。他母親性格懦弱,不僅未上前護佑他,反而隻知哭泣,還義正言辭的讓他向村正的婆娘下跪認錯。


    後來,他父親亡故,族弟亦病倒一場,險些與我那族叔一同離去。村裏李家族人稀少,蒙家族人眾多,村正屬蒙家,況且族叔的死也不能全然歸咎於村正家的那婆娘。


    然而,族弟的病與村正家的那婆娘確有一定關聯。於是,族中老一輩的人找村正為族弟討回公道,村正賠償了族弟一些糧食。可族弟的母親,卻又暗中將這些糧食歸還給村正,還將兩個年長些的族姐送到村正家勞作。


    那幾位出麵為族弟向村正討公道的人得知此事後,便不再過問族弟家的事情。待到去村正家做事的兩個族姐稍長些時,被村正霸占,後來更被村正販賣。”


    時茜說道:“其母尚在,且為良籍女子,那村正怎敢如此肆意妄為,將人發賣。”


    刑部尚書:“若非良籍,那不就可以了。那兩位族姐容貌尚可,村正早對她們心懷不軌,隻是族叔尚在人世,族人亦對其有所庇護,他雖有賊心,卻無賊膽。


    族叔一死,族弟的母親就是一個令不清的,不與李家族人親近,反倒與村正親近,這便給了村正可乘之機。後來,他母親還改嫁蒙家。


    我那族弟執意不肯去蒙家生活,遂獨自一人留於老房度日。待族弟功成名就,返鄉祭祖、整頓村正之時,其母竟然還站出來斥責族弟忘恩負義。


    我李家出了我與族弟這兩位人物,李家族氏地位得以節節攀升,村正之位亦由蒙家轉至李家。娶了族弟母親的那家見風使舵,將族弟母親逐出家門,以此向族弟示好。


    族弟知曉此事,還念其為親生母親,便讓她住進修繕後的李家祖宅,還請了族中一位婆子及小媳婦照拂其母。


    豈料,其母好了傷疤忘了疼,將她在蒙家所生養的孩子接至李家祖宅居住,李家祖宅竟淪為蒙家祖宅。”


    時茜:“聽尚書大人所言,莫非李將軍正因這些,才對女子成見如此之深?”


    刑部尚書緩緩說道:“本官以為,多少有些影響吧!


    不過,蕭提刑,本官族弟並非惡人,其母著實給他添了不少麻煩,故而他對其母有所不滿,但不滿歸不滿,他並未讓其母受凍挨餓,隻是未接其母至上京城享福罷了,再者便是逼迫其母與蒙家斷親。”


    時茜:“蒙家之人既已將李將軍的母親逐出蒙家,豈不是等於將其休棄了嗎?”


    刑部尚書道:“非是等於,實乃休棄。娶族弟母親的那家,唯恐族弟日後找他們算賬,遂主動休棄他的母親,就是討好之意。


    然他們終究是低估了族弟的氣量,族弟雖不喜蒙家人,但並非仇視所有蒙家人,他所痛恨的,唯有村正那家罷了,故而他所整治的,也僅是村正那家而已。”


    時茜:“李母改嫁他人,對李將軍也不甚好,就算如此,李將軍對其母尚能這般孝順,緣何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如此嚴苛?難道是因李錦繡臉上的胎記不成?可那胎記又豈是李錦繡所能左右的啊!”


    刑部尚書道:“蕭提刑所言極是。然而,麵容有瑕或天生身體殘缺者,皆會被視為不祥之人。故而,似李錦繡這般臉上生有胎記者,自降生伊始,便注定命運多舛,猶如在生死邊緣徘徊,九死一生。有些人家甚至會將這樣的孩子棄於山中,使其成為野獸的腹中之物。


    蕭提刑,可李錦繡如今尚存人世,且有奶娘照拂,雖說並非嬌生慣養,但相較一般百姓家,已然好上許多了。


    本官說句不中聽的話,李錦繡吃些苦頭,實乃為其著想。”言罷,刑部尚書還朝正凝視著他、若有所思的時茜頷首示意,以表自己所言非虛,絕無戲謔之意。


    時茜見刑部尚書鄭重點頭,趕忙道:“尚書大人,您這話怎講,莫非李將軍讓李錦繡吃苦頭,乃是對女兒的一種挫折教育?”


    刑部尚書一愣,問道:“挫折教育是何意?”


    時茜道:“挫折教育便是有意給孩子些許挫折、磨難,以提升孩子的抗挫折能力,使孩子在遭遇困境或受人刁難時,不至於輕易言棄或一蹶不振。”


    刑部尚書忙道:“妙哉!此乃異曲同工之妙。正是挫折教育。蕭提刑,李錦繡不可能永遠在李家生活,日後終是要嫁人的。然而,就憑她臉上那塊胎記,莫說嫁入官宦之家,即便是退而求其次,嫁入商賈之家,亦是難如登天。


    那就唯有再退一步,嫁入尋常百姓家,那也隻能給人做繼妻,且需多備些嫁妝陪嫁,方有可能成事。”


    時茜說道:“就是因為李錦繡臉上那胎記。”


    刑部尚書點了點頭,時茜看到刑部尚書點頭,便若有所思的說道:“那尚書大人,你是怎麽想的,你也覺得李錦繡那胎記不吉利?


    尚書大人你肯定不這麽想,李錦繡她說尚書大人你家的姑娘未出閣時,還教她讀書識字呢。”


    刑部尚書笑道:“蕭提刑,本官也是俗人一個。這麵部有瑕之人是為不祥之人,乃是老一輩傳下來的話,本官又怎會沒有芥蒂。


    不過,李錦繡她不是本官的女兒,與本官女兒接觸也就是回鄉祭祖那幾日,她就真是不祥之人,對本官又會有多大的影響呢。


    何況,有句話閻王易見,小鬼難纏。若李錦繡果真是不祥之人,那本官就更不能得罪了。


    而且,李錦繡出生之後,我那族弟也沒遇到什麽不吉利的事情,遭什麽大難呀!”


    時茜輕笑道:“尚書大人還真是性情中人。”


    刑部尚書道:“本官那要看是什麽人,在蕭提刑麵前,本官說話便直來直去,有什麽說什麽,不必拐彎抹角。”


    時茜聽了拿起茶壺分別給自己和刑部尚書倒茶,然後端起茶杯道:“多謝尚書對本官的抬愛。”


    刑部尚書也端起茶杯,與時茜一起喝完杯中的茶,然後把杯子輕輕放下。


    時茜放下杯子後,再次給刑部尚書添上茶,刑部尚書繼續道:“族弟百年之後,這李錦繡就隻能靠自己了。因此,她必須立得起來,不然,她這條命活不長。


    給她的嫁妝那都是便宜了他人,還有可能給她帶去災禍,畢竟嫁到別人家裏去,就算父母有心想護著,那也是鞭長莫及,最終也隻能靠她自己。


    她能立得起來,有嫁妝在手,那就苦盡甘來,日子不會太難過,死了,有名分,能入夫家祠堂,受香火供奉,不會成為孤魂野鬼。”


    時茜沉思片刻,覺得事實的確如此。在古代,女子無法工作,唯一可自由支配的錢財便是自己的嫁妝。倘若有一份豐厚的嫁妝,女子在嫁入夫家後,確實能擁有一定的話語權。畢竟,若女子無子而亡,其娘家是有權向夫家討回嫁妝的。


    時茜說道:“尚書大人,這李將軍應該有位公子吧!那李將軍百年之後,李錦繡也不至於孤苦無依呀!難道做兄弟的眼睜睜看著自家姐妹受人欺淩卻袖手旁觀?”


    刑部尚書答道:“蕭提刑,清官難斷家務事。即使是親兄弟,也沒有理由插手他人的家事。更何況,那個兄弟與李錦繡並非一母所生。”


    時茜疑惑道:“隔著一層肚子?這是何意?”心中暗自思忖,是否如自己所想。


    刑部尚書解釋道:“族弟家的那位公子,乃是姨娘所出,不過是寄養在夫人名下罷了。正因為那孩子並非正房夫人親生,與李錦繡並非一母同胞,所以與李錦繡自然不親近。


    這李家日後由那個孩子當家,自然不能虧待其生母,故而族弟對那妾室頗為優待。那妾室後來又誕下一女,族弟便準許那妾室把孩子留在身邊親自撫養。此女自幼被精心嗬護,族弟還特意為她聘請了先生,教授琴棋書畫。每逢宮宴需要攜帶女眷一同出席時,族弟夫婦帶的便是她。”


    時茜聽了之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刑部尚書斜眼偷偷地瞄了一眼時茜,時茜似乎有所感應,抬起頭看向刑部尚書,而刑部尚書早已先一步收回了視線,端起茶杯開始喝茶。時茜見狀,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讓小凡去讀取刑部尚書的人魂記憶,同時心裏暗自思忖:“刑部尚書這隻老狐狸說了這麽多,卻一直沒有說到正題,他到底真正想要跟我說什麽呢?”


    時間過去了兩三分鍾,小凡終於將讀取到的刑部尚書人魂記憶傳遞給了時茜。時茜聽到這個消息後非常驚訝,完全沒有想到李錦繡竟然會和安王有如此一段淵源。


    刑部尚書則在心裏暗暗思索著,要怎樣才能不那麽突兀地提起那件事情。他一邊喝著茶,一邊考慮著如何措辭,希望能夠以一種自然而又不讓人反感的方式向時茜透露這個重要的信息。


    時茜說道:“尚書大人,既然李錦繡的婚事這麽難,那李將軍會不會提前給她找好了婆家,方才李將軍這麽迫切的想要李錦繡隨他回家,會不會是想讓李錦繡回家繡嫁衣。”


    刑部尚書聽了時茜的話,心中不由一喜,暗道:真是天助我也,正瞌睡別人就送來枕頭。道:“本官倒是沒聽族弟提起過這事。


    不過,繡姐兒……就是李錦繡,在兩年前差一點就嫁出去了,有人去李家向族弟提親要娶李錦繡。”


    時茜道:“哦!那後來呢。為什麽沒成。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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